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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家鄉(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9822更新時間:2022-01-28 01:35:29

    聽著陳平安的辯解,竟然都不惜往自己先生身上潑髒水了,寧姚默不作聲,陳平安就換了條長凳,去寧姚身邊坐著,她看上去更生氣了,不願意靠著他坐,就挪了挪位置。陳平安也沒有得寸進尺,就坐在原位默默喝酒。

    男女情愛,何謂風流薄情,就是一個人明明隻有一壇真心酒,偏要逢人便飲。

    何謂深情,就是一壇酒深埋心底,然後某天獨飲到底,喝光為止,如何不醉。

    隻是陳平安一手拎酒壺,一手悄悄放在兩人之間的長凳上,如螃蟹橫行,偷偷往寧姚那邊靠攏。

    即將得逞之時,被寧姚驀然一拳,砸中手背,手勁真大,疼得陳平安一個氣沉丹田,輕喝一聲,等到寧姚收起拳頭,陳平安趕緊抬起手背,蹭了蹭下巴。

    沉默片刻,寧姚問道:“你好像對宋集薪印象有所改觀?”

    先前在庭院那邊,陳平安聊起了這個年少時的多年鄰居,雖然言語損人,其實評價還行。

    陳平安點點頭,“大事不去說了,宋集薪沒少做。我隻說一件小事。”

    變成了大驪藩王宋睦的泥瓶巷宋集薪,曾經先後坐鎮老龍城,南嶽山頭,大瀆陪都,三場戰事,宋集薪都始終身在戰場第一線,負責居中調度,雖說具體的排兵布陣,有大驪巡狩使蘇高山、曹枰這樣熟諳戰事的武將,可事實上不少的關鍵事宜,或是一些看似兩兩皆可之間、實則會影響戰局後續走勢的事情,就都需要宋睦自己一個人拿主意。

    如果隻是個空有虛銜的大驪藩王,隻是個不惜性命、撐死了負責穩定軍心的藩邸擺設,絕對贏不了大驪邊軍和寶瓶洲山上修士的尊重。

    “大驪陪都所轄地界,眾多藩屬國在內,全部的州郡縣,隻要是借高利貸給所有書院、學塾學子的人,宋集薪下令讓各國朝廷、各地官府將這些放貸借錢的,抓起來後,全部剁掉一隻手。敢逃,流竄越境,去往別處隱匿起來,罪加一等,兩隻手就都沒了。

    “其實也不算什麽小事,隻是相較於其它藩邸、陪都的大事,才顯得不太起眼。”

    寧姚說道:“確實不太像是宋集薪會做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中,宋集薪就是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哥,身邊還有個名字、相貌、人品都不咋的的婢女,一個嬌氣,一個矯情,倆湊一堆,就很般配。

    陳平安笑著解釋道:“可能是宋集薪覺得讀書人在沒錢的時候,就得沒錢。在走出學塾之前,沒錢就更應該用心讀書,每天寒窗苦讀,老老實實搏個功名。隻是年少學子,或是年輕儒生,難免定力不夠,宋集薪就去跟那些有膽子掙這個錢的人算賬了。”

    “宋集薪小時候最恨的,其實恰好就是他的衣食無憂,兜裏太有錢。這一點,還真不算他矯情,畢竟每天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罵私生子的滋味,擱誰聽了,都不好受。”

    “宋集薪那麽嬌氣一人,到了泥瓶巷這麽個雞糞狗屎的地兒,始終不搬走,可能就是因為覺得我跟他差不多,一個是已經沒了爹娘,一個是有等於沒有,所以住在泥瓶巷,讓宋集薪不至於太窩心。”

    陳平安喝完了酒水,將空酒壺放在長凳上,從袖子裏倒出些鹽水黃豆在一手掌心,朝寧姚那邊遞過去,寧姚撥了一半過去。

    學了拳,尤其是成為金身境的純粹武夫之後,陳平安的手腳老繭就都已消退。

    陳平安撚起一粒黃豆,丟入嘴中,鞋子輕輕磕碰鞋子。

    他腳上這雙布鞋,是老廚子親手縫製的,手藝活沒的說,比女子針線活更精湛,落魄山上,願意穿布鞋的,人手有份,至於薑尚真有幾雙,不好說,尤其薑尚真花了多少神仙錢,就更不好說了。

    其實小暖樹縫製的布鞋也有兩雙,可陳平安舍不得穿,就一直放在方寸物裏邊。

    陳平安篤定這次帶著寧姚回了落魄山,寧姚肯定就也會有了。暖樹這個每天最忙碌的小管家,什麽事情想不到呢。

    陳平安吃著鹽水黃豆,笑眯起眼,眼神溫柔,好像瞧見了個粉裙女童,一大早離開了自己宅子,當她獨自走在無人處,就會輕輕甩起袖子,腳步輕快,快走到了一處宅子門口,便放慢腳步,拿起一串鑰匙,嫻熟選中一把,開了門,掃帚,抹布,水瓢,水桶……井井有條,忙碌起來,灑掃庭院,擦拭桌凳,晾曬被褥……

    什麽,你們大驪鐵騎敢圍住我落魄山?

    陳平安轉頭瞥了眼皇宮方向。

    可能那地支十一人,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一件事,他是要高於那個白衣陳平安的,後者畢竟隻是他的一部分。

    這就意味著陳平安在某種時刻,那個粹然神性的所有手段,陳平安都會,而且籠中雀中的那場廝殺,另外一個自己,根本就沒有施展全力。

    寧姚察覺到陳平安的心境變化,轉頭問道:“怎麽了?”

    陳平安收起視線,笑道:“沒什麽,就是越想越氣,回頭找點木頭,做個食盒,好裝宵夜。”

    寧姚也懶得問這生氣與木匠活、宵夜有什麽關係,隻是問道:“半個月之內,南簪真會主動交出瓷片?”

    “如果撇開了後邊被我找到的那盞本命燈,其實不一定。”

    “所以在宅子裏邊,你是隨便嚇唬她?”

    “也不算全是嚇唬,主要是讓她寢食難安,疑心生暗鬼,就會見誰都是鬼。”

    陳平安冷笑不已,緩緩說道:“這位太後娘娘,其實是一個極其事功的人,她打死都不交出那片碎瓷,不單單是她一開始心存僥幸,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她起初的設想,是出現一種最好的情況,就是我在宅子裏,當場點頭答應那筆交易,如此一來,一,她不但不用歸還瓷片,還可以為大驪朝廷拉攏一位上五境劍修和止境武夫,無供奉之名,卻有供奉之實。”

    “陪都那座仿白玉京之外,有地支一脈修士在幕後暗處,慢慢積攢修為,有我和落魄山在明處,對大驪宋氏來說,自然極有益處,明明是她犯錯在先,陰險算計,卻要讓我對她不計前嫌,化敵為友。第二個好處,就是在浩然天下其餘八洲那邊,大驪宋氏能掙個厚待有功之人的美名。”

    “三,作為落魄山的宗主,我與北俱蘆洲的香火情,下宗創建在桐葉洲,大驪都可以分一杯羹,當然了,大驪朝廷做事情,會很務實,雙方互利互惠。四,我還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將來肯定會經常有劉景龍,還有謝鬆花、於樾這樣的外鄉劍仙,來與寶瓶洲和大驪產生關係,這對大驪王朝的劍道氣運,無形之中,是很有些裨益的。”

    “最後,我身為先生的關門弟子,可以幫助大驪宋氏與文廟搭建起一座橋梁,宋氏就可以徹底撇開雲林薑氏了。”

    “天材地寶,給誰不是給?比如那地支十一人,大驪兩部衙門,就沒少掏錢。隨便打一架的耗費,都是拿穀雨錢來計算的。”

    陳平安將手中最後一點鹽水黃豆,全部丟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這些都是她為什麽一開始那麽好說話的理由,貴為一國太後娘娘,如此顧全大局,說她是低三下氣,都半點不誇張。別看如今大驪欠了極多外債,其實家底豐厚得很,如果師兄不是為了籌備第二場戰事,早就預料到了邊軍鐵騎需要趕赴蠻荒,隨隨便便就能幫著大驪朝廷還清債務。”

    寧姚說道:“虛名實惠都有了,這個南簪占盡便宜,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平安拍了拍手,“說她頭發長見識短,就冤枉了咱們這位大驪太後。”

    寧姚皺眉道:“肯定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支撐著她死扛到底。是中土陸氏那邊?”

    陳平安嗯了一聲,“隻要是個人,就都會有在意的東西,南簪當然不例外,比如大驪以後姓什麽,還是不是姓宋,是不是她的兒子擔任皇帝,再比如大驪王朝還能否保住半個寶瓶洲的版圖,她那個太後的顯貴身份還能否保住,尤其是能否重新參政,例如趁著我師兄不在了,她有無機會掌控地支一脈修士,再就是她自身的大道性命,或是作為陸氏子弟,中土陸氏安置在寶瓶洲一枚棋子,有沒有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事情,等等,各有輕重、深淺之分,反正越是身不由己的修道之人,就越有事情能夠重過生死二字,畢竟很多山上手段,讓人想要一死了之,都很難了。”

    反觀青鸞國獅子園的那位老侍郎,名,就比命重要。當然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虛名。

    而大驪巡狩使蘇高山,就是心中誌向,寒族出身的武將身份,比命更重要。

    寧姚問道:“地支隻缺了個純粹武夫,大驪就沒有想過裴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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