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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個一(3/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3932更新時間:2022-01-28 01:35:35

    陸芝習慣了使用劍坊鑄造的製式長劍。但是這次出劍,小心起見,還是與陸沉借幾把好劍更穩妥些。

    陸沉呆若木雞,“啊?”

    貧道自認已算能夠豁得出臉皮的人了,陳平安你更可以啊。

    隔壁城頭那邊,陸芝已經伸出手,“好說,歡迎陸掌教以後登門要債,龍象劍宗,就在南婆娑洲海邊,很好找。”

    陸沉又啊了一聲。

    雖說貧道的家鄉是浩然天下不假,可也不是想來就能來的啊,禮聖的規矩就擱那兒呢。

    你們倆鐵了心一個坑人、一個賴賬是吧?

    陸沉歎了口氣,隻得抬起一隻袖子,一手摸索其中,磨磨唧唧,好像在寶庫裏邊翻翻撿撿。

    陳平安提醒道:“陸掌教,反正都是要送人的,就幹脆一咬牙,大氣些,不然要給賀老夫子瞧不起了。”

    陸沉一邊翻檢袖裏乾坤裏邊的眾多寶貝,一邊說道:“借,不是送!”

    最後陸沉摸出一隻巴掌大小的劍匣,一個原地蹦跳,高高躍起,遠遠丟給陸芝,喊道:“陸先生,省著點用啊。”

    陸芝接住那隻劍匣,說道:“看心情。”

    陸沉最後問了個問題,“陳平安,如果咱們此行,其實不小心落入了那位的算計?”

    陳平安神色淡然道:“是又如何?我還是我,我們還是我們,該做之事還是得做。”

    陸沉點點頭,“那我這邊就真沒啥問題了。我會馬上著手布置一座大天地,所以接下來,在咱們趕路之前,你還得先適應片刻,磨刀不誤砍柴工,唉,又是個你最懂的道理。”

    言語之際,陸沉身形消散,化做一道虹光,掠入那頂蓮花冠,天地間異象橫生,以至於方圓千裏的風雪驟停不說,下一刻,所有已經落在天地間的積雪,更是隨之消逝不見,好像一場氣勢磅礴的大雪,就從未來過人間。

    如果說陸沉融入那頂道冠的陰神,是一條大道蹈虛的不係之舟。

    那麽當下的陳平安,就是乘舟撐蒿人,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大道顯化”。

    寧姚站在原地,不以為意。

    一旁的刑官豪素卻下意識肩頭傾斜,一位殺力卓絕的飛升境劍修,竟然感到有些不適,豪素忍不住轉頭看了眼這個陌生的“陳平安”。

    之前那個青衫長褂布鞋的年輕人,變成了一件素雅的青紗道袍。

    依舊背一把夜遊劍,隻是多出了一頂蓮花冠。

    陳平安一個雙膝微曲,以至於半座合道城頭都出現了震顫,隻是他很快就挺直腰杆,像是承載了一份天地大道在身,反而如釋重負。

    隻是一個仰頭遠望,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處天機紊亂的蠻荒戰場。

    看不真切戰況,是被那初升以遮蔽了,但是已經能夠看到那邊的山河輪廓。

    既有阿良的劍意,還有師兄左右的劍氣。

    其中夾雜有驚天動地的術法轟砸,五彩絢爛的各種大妖神通。

    陳平安沉聲道:“諸位,那就同走一趟蠻荒腹地!”

    一襲青色,率先化虹離開城頭。

    寧姚緊隨其後,劍光如虹。

    豪素禦劍隨行,風馳電掣。

    另外那邊城頭,一身雪白的齊廷濟亦是劍光瞬間遠離城頭千百裏,陸芝與之同行。

    先後有兩撥過了倒懸山遺址的那道大門,一撥是禦劍離開雨龍宗渡口的陳三秋和疊嶂,另外一撥,也是劍修,沒有乘坐跨洲渡船趕來劍氣長城,而是禦劍離開桐葉洲,倒不是他們不想乘坐渡船遠遊,而是為此還鬧了個不愉快,當時一條靠岸的扶搖洲渡船,聽說他們是桐葉洲劍修後,竟然直接趕人,撂下一句,問他們怎麽有臉去劍氣長城。

    如果不是隊伍中一位女子劍修的阻攔,估計當場就要鬧出人命。

    這撥宗門封山卻外出遠遊的桐葉洲劍修,正是於心、王師子和李完用,這撥昔年桐葉宗年輕一輩的“叛逆劍修”。

    作為唯一一位女子劍修的於心,她身穿一件金衫衣裙法袍,外罩龍女仙衣湘水裙,腳踩一雙百花福地的繡花鞋。

    李完用,背長劍“螭篆”,這趟遠遊劍氣長城,主要是為了見那左右一麵。

    此外還有杜儼和秦睡虎。

    除了王師子是供奉身份,其餘幾個,都是桐葉宗祖師堂嫡傳劍修。

    他們和陳三秋、疊嶂差不多時候飄落城頭。

    結果隻看到了五人聯袂遠遊後,在天地間拉扯出來的五條劍光長線。

    ————

    大驪京城陋巷,周海鏡以武夫的純粹真氣一線牽引,就像釣魚收竿,將那件拋出院子的衣物駕馭回手中。

    看得門口兩個少年眼神熠熠光彩,這個外鄉婆姨,果真是個身負絕學的高手,真得伺候好了,說不定就能學到幾手真本事。

    周海鏡看著門外那個青衫客,她有些後悔沒有在道觀那邊,多問幾句關於陳平安的事情。

    隻是她哪裏想到,這家夥會一路跟蹤到這裏。無緣無故的,你一個山上劍仙,吃飽了撐著嗎?

    周海鏡繼續收著晾衣杆上邊的衣物,轉頭笑道:“陳宗主這麽有閑情逸致啊,竟然願意來這種地方,雞屎狗糞不好聞吧。”

    門口那倆少年,立即齊刷刷轉頭望向那個男人,呦嗬,看不出來,還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江湖中人?

    宗主?

    是不是與那門派幫主、舵主差不多,不過看著更像是個教書先生,不像是個舞槍弄棒的家夥啊。

    陳平安笑道:“還行,習慣就好。”

    蘇琅,遠遊境的青竹劍仙,刑部二等供奉無事牌,大驪隨軍修士。

    周海鏡,山巔境武夫,當然按照世俗眼光,她還是一個好看的女人。

    每個人的言行舉止,就像一場陰神出竅遠遊。

    旁人眼中的每個自己,就是一副陽神身外身。

    陳平安知道為什麽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是如此潑辣作為,周海鏡就像在說一個道理,她是個女子,你一個山上劍仙男子,就不要來這邊找沒趣了。

    先前相逢,周海鏡就發現道錄葛嶺和譯經局的小沙彌,都很敬畏此人,發自肺腑,做不得假。至於蘇琅,更是怕到了骨子裏。

    陳平安,落魄山山主,一宗之主,劍仙。

    更是一位不知為何籍籍無名的武學大宗師,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是裴錢的師父,不過周海鏡暫時看不出武學深淺、武道高低,瞧著像是個金身境武夫,就是不知道是否藏拙了。

    不過眼前男子,確實氣質溫和,彬彬有禮。

    就連眼光挑剔的周海鏡,都不得不承認,這位劍仙,確實出彩。

    不過人心隔肚皮,好皮囊好氣度裏邊,天曉得是不是藏著一肚子壞水。

    周海鏡問道:“真有事?”

    陳平安點頭道:“真有事。”

    周海鏡歎了口氣,“那就進來聊,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給街坊鄰居瞧見了,再想找個好人嫁,就難了。”

    陳平安道了一聲謝,跨過門檻,宅子就那麽點大,除了院子,一正堂兩偏屋,其中一間屋子,還是灶房。

    桌上擱放了一套手藝粗劣的白瓷茶具,周海鏡笑道:“隻能待客不周了,別說沒有什麽好酒,茶葉都沒的,白開水要不要?”

    陳平安笑道:“無妨,我喝一碗白水就是了。”

    對於這類小宅子,陳平安其實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因為跟家鄉很像。

    陳平安落座後,接過那碗水,直截了當問道:“周先生與那魚虹有過節,而且結怨不小?”

    若是一味拐彎抹角,反而讓人疑神疑鬼。

    早年在大隋山崖書院那邊,崔東山曾經問過兩個看似差不多的問題,希望這個名義上的先生幫忙解惑。

    這麽多年來,尤其是在劍氣長城那邊,陳平安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很難給出答案。

    崔東山的先後兩個問題,分別是若以錯誤的方法去追求一個正確的結果。對還是不對?

    那麽以錯誤的方法,達成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正確結果,錯,有沒有錯?

    兩個脈絡相同的問題,後者當然要比前者更難回答。

    陳平安希望今天的這場拜訪,能夠給崔東山這位學生一個姍姍來遲的“半個答案”。

    至多也就是半個答案了。

    所謂的先生學生,陳平安又能教什麽?好像什麽都教不了崔東山。

    隻是久而久之,陳平安就真當自己是崔東山的先生了。

    周海鏡啞然失笑,放下水碗,“陳宗主說笑了,我是漁民出身,鄉野村姑一個,與魚老前輩這樣的武學大宗師,哪怕每天燒高香,都攀不著半顆銅錢的關係。”

    她繼續道:“順便說一句,陳宗主就別一口一個周先生了,聽著別扭。直呼其名好了,喊周姑娘也行。反正咱倆年紀不會相差太多,就當是一個輩分的人好了。”

    見那個年輕劍仙不言語,周海鏡好奇問道:“陳宗主問這個做什麽?與魚老前輩是朋友?或是那種朋友的朋友?”

    周海鏡好像恍然大悟,一臉驚訝道:“難不成陳宗主還與魚虹學過拳?”

    陳平安搖頭道:“之前聽都沒聽過魚虹。”

    周海鏡打趣道:“那你來這裏做什麽,總不至於是見色起意吧?我怎麽看陳宗主都不像是這種人啊。我可是聽說山上神仙,看待女子姿色,與山下男子看待美色,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陳平安說道:“這次不請自來,冒昧拜訪,是有個不情之請,如果周姑娘不願回答,我不會強人所難。可如果願意說些往事,就算我欠周姑娘一個人情。以後但凡有事,周姑娘覺得棘手,就隻需飛劍傳信落魄山,我隨叫隨到。當然前提是周姑娘讓我所做之事,不違本心。”

    “聽著很好,事實上呢?”

    周海鏡嘖嘖道:“我差點都要以為這會兒,不在家裏,還身在葛道錄的那座小道觀了。”

    陳平安笑道:“明白了,我喝完這碗水就會離開,不會讓周姑娘為難。”

    看著那位青衫男子持碗喝水,周海鏡說道:“陳宗主真是個講究人。”

    陳平安疑惑道:“為何有此說?”

    周海鏡笑著抬起白碗,“沒什麽,以茶代酒。”

    陳平安抬碗,抿了一口。

    周海鏡看在眼裏,她臉上笑意盈盈。

    明明出身豪門甲族,能夠將就,而且“將就”得自然而然,不讓旁人覺得突兀,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講究。

    地方上的世家子,豪門貴胄,周海鏡在學成拳法之後,遊曆諸國,還是見過一些的,繡花枕頭很多,道貌岸然不是個東西的,也不少,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有倒是有,就是不多。

    隻是眼前這位,一身青衫長褂下邊,那雙一塵不染的布鞋,泄露了天機。

    在這滿是雞糞狗屎豬圈的寒酸地方,不愧是來去如風、腳不著地的劍仙。

    這些人,心中的有些瞧不起,內心的輕蔑,其實是很難藏好的。在周海鏡看來,還不如那些擺在臉上的狗眼看人低。

    這些個高高在上的譜牒仙師,山中修道之地,久居之所,哪個不是在那餐霞飲露的白雲生處。

    周海鏡突然問了個問題,“如果讓陳宗主選,是不是寧願喝白水,也不喝粗茶。”

    陳平安說道:“說實話都無所謂。”

    周海鏡手指輕敲白碗,笑眯眯道:“當真?”

    又有些講究人,過得慣一窮到底的清貧生活,幹脆什麽都沒有,兩袖清風,說是安貧樂道,唯獨受不了需要每天跟雞毛蒜皮打交道的鈍刀子窮酸,有點小錢,偏偏什麽好東西都買不著。

    陳平安笑道:“這有什麽好糊弄周姑娘的。”

    喝過了一碗水,陳平安就要起身告辭。

    周海鏡歎了口氣,“陳宗主好像還是有些不甘心,你這一走,我不得更心慌啊,所以不妨有話直說,打開天窗說亮話,說不定我就改變主意了。不過說完之後,我們可就真要井水不犯河水了。”

    陳平安點點頭,“那我就說幾句直話,不會與周姑娘兜圈子。”

    周海鏡嫣然一笑,“孤苦伶仃行走江湖,生死都可以看淡,計較不了太多。陳宗主其實不必如此,越這麽客套禮數,反而讓我擔心是黃鼠狼拜年。”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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