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此舉,定然大有深意,極有可能,是陳平安心中所想的最後一份三山符,路線出了紕漏。
陸沉如釋重負,若是每人三份三山符,九座山頭。
那麽四位劍修,總計就需要三十六張珍稀符紙!
他這位白玉京最窮的城主,砸鍋賣鐵,都湊不出這麽多張降真青綠籙。
寧姚說道:“我那幾份符籙,符紙可以隨便湊合,不必非是那種降真青綠籙。”
陸沉斬釘截鐵道:“這怎麽行,厚此薄彼這種勾當,最傷人品了,貧道非得打腫臉充胖子一回,哪怕青綠籙不夠,也要撕書!”
看在陸沉確實破費不小的份上,陳平安就沒有揭穿這位三掌教的那點小心思。寧姚使用此符,就等於與南華城結下了一樁不大不小的善緣,這種與天下第一人的香火情,任由青綠籙再珍貴,都是劃算買賣。在夜航船,吳霜降就贈送過數張青綠籙,在浩然和青冥兩座天下,若是有白玉京三脈道人成功躋身天君,就會燃燒此符,迎請各自尊奉的白玉京掌教祖師。
陸芝則說道:“我那幾份,別湊合,怎麽值錢怎麽來。”
齊廷濟微道:“我與陸首席一般符紙就行。”
最後陸沉是真的掏光了身上全部家底,才摸出了二十餘張青綠籙,除此之外,還掏出一本紫黃兩氣縈繞的黃庭經,陸沉最終在那蓮花道場,起身掐道訣,念念有詞一番,才小心翼翼撕下幾頁書當符紙,不過真正著手畫符之人,還是暫借一身道法的陳平安。如今的陸沉,隻剩心念罷了。
陸沉試探性說道:“因為我們都不曾親自走過六座山頭,所以就需要我分出一粒心神,進入諸位心湖片刻,施展一門白玉京秘傳道法,幫忙虛實轉換,以假亂真……”
陸沉停頓片刻,笑問道:“諸位信得過貧道嗎?當然,你們可以事先以劍心切割出一塊地盤,作為待客之所。再說了,真正做客之人,其實還是陳平安,貧道隻是附驥尾而行。”
結果寧姚三人都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此事就算落定。
明擺著三人都信不過陸沉,隻信得過陳平安的決定。
靈犀一點通。
陳平安瞬間就掌握了那道白玉京仙訣,同時分出心神去往寧姚三人心湖,幫忙塑造出六座山市的心相輪廓。
三人各自心湖,都劍氣縱橫,隻留出一地,嚴密隔絕其餘景象,陸沉很守規矩,可隻是驚鴻一瞥,就咂舌不已,尤其是那寧姚,稍加推演,就可得知她的心相天地,即是一整座五彩天下。
退出三人心湖後,陳平安提醒道:“在每一座山市,最多停留一炷香。此事務必注意,不可掉以輕心。”
然後陳平安笑問道:“敬香一事,有無忌諱?”
老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三山符就需要“回禮送聖”,在各座山頭,燒香禮敬那位萬年以來始終雲遮霧繞的三山九侯先生。
齊廷濟笑道:“對三山九侯先生仰慕已久,沒什麽可忌諱的。”
陸芝說道:“這有什麽,燒幾炷香而已。”
反正不花她的錢。
陸沉嘀咕道:“三山九侯先生,再世外高人,也要樂開花。”
陳平安,寧姚,齊廷濟,陸芝,同時燒香禮敬同一人。
陸沉問道:“有無山香?”
他這會兒是真怕了這個隱官大人,坑起人來那是往死裏坑啊。所幸陳平安笑著從袖中撚出一支竹製香筒,還是當年帶著裴錢幾個一起遊曆河伯祠廟,廟祝贈送之物。給寧姚三人分出一把山香,隻是遞給陸芝的時候,笑道:“按照規矩,請香錢,你們得自己出。”
齊廷濟丟給陳平安和陸芝各一顆穀雨錢,陸芝手指一撥,那顆穀雨錢一並落入陳平安袖中。
陳平安率先持符遠遊,在第一座山市,撚出三炷香,點燃山香後,因為是自己是左撇子的緣故,便右手持香,左手虛握,高高舉過頭頂。
陸沉嘖嘖道:“能夠讓你主動放棄這點障眼法,極有誠意了。”
請香完畢,陳平安微笑道:“心誠則靈,還是要信一信的。”
寧姚三人要比陳平安慢上一線,陳平安就站在原地稍等片刻。
陳平安問道:“聽說白玉京玉樞城的那位郭城主,首創一張大符,名為洗劍?既然陸掌教與郭城主關係那麽好,都在那邊開設觀千劍齋了,想必?”
陸沉苦兮兮說道:“如此大符,屈指可數,可不是青綠籙這樣的符紙能夠媲美的……”
玉樞城的城主郭解,副城主邵象,都是當之無愧的道門老劍仙,
用大玄都觀孫道長的話說,就是白玉京裏邊,懂劍術的,攏共有兩個。當然是餘鬥算一個,郭解加邵象才算一個。
玉樞城擁有一件洗劍之物,是一顆極有來曆的遠古星辰。洗劍符,就是在淬煉飛劍過程中,演化出來的一張大符。
陸沉試探性問道:“還是借,對吧?”
果然是言多必失,早知道就不提什麽觀千劍齋了。
陳平安說道:“別緊張,我們買,陸掌教身上有幾張,我們就買幾張。”
陸沉鬆了口氣,“就三張!”
最後齊廷濟花錢買下三張玉樞城洗劍符,而且全部都送給了陸芝,讓她抓緊煉化,砥礪飛劍北鬥劍鋒。
陸芝破天荒想要與人客氣一番,拗著心性,與陳平安說道:“謝了。”
一隻劍盒,三山符,洗劍符。
還得再加上之前跨海追殺那頭化名邊境的飛升境大妖。
如果當時不是必須與陳淳安聯手,陸芝一旦搏命,祭出飛劍北鬥,說不定都可以城頭刻字了。
陳平安笑著搖搖頭。
陸沉心有戚戚然,你小子這是慷他人之慨,記得以前那個泥瓶巷的少年,不這樣的,多質樸一人。
陳平安身形消散,去往下一座山市,一樣燒香禮敬過後,這次沒有再等寧姚三人,直接到了第三座山市。
陸沉問道:“最後一份三山符,為何不直接觀想出一座托月山?”
陳平安說道:“哪怕已是一條不係之舟,也需小心駛得萬年船。”
陸沉深以為然,“有道理,更是個好兆頭。”
這位白玉京三掌教突然嬉皮笑臉道:“陳平安,別忘了,你這會兒任何一句無心之語,很有分量的。”
陳平安沒搭理他,隻是看著眼前景象,這處山市,是一座煞氣衝天的山頭,白骨屍骸堆積,黑雲滾滾,山嶺之上白骨累累,天地仿佛隻有黑白兩色。
這座蠻荒天下的宗門,山門口學那浩然仙府,矗立起一座牌坊樓,匾額“白花城”。
看門之人,是兩具屍骸,生前當是劍修,死相淒慘,其中一人,被一把長劍洞穿心竅處,牢牢釘在牌樓石柱上。
一人跪在地上,身體前傾,長劍拄地,劍柄穿過下巴,洞穿頭顱。
是兩位劍氣長城的先人。
陳平安走到一具屍骸那邊,蹲下身,拔出那把鏽跡斑斑的長劍,收入袖中,抬起手掌,在頭顱那邊輕輕往下一抹。
一副屍骸頓時如煙塵飄散,陳平安取出一隻空酒壺,裝入其中。
然後起身走向另外那處跪地屍骸,將那位先人好似攙扶起身,輕輕一震,同樣化塵,收入另外一隻空酒壺中,再取劍入袖。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