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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 離京返鄉(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5656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04

    周海鏡立即喊道:“讓陳先生稍等片刻。”

    老娘得趕緊補個妝。

    當然不是對那個陳平安有什麽非分之想。

    周海鏡站在屋門口,看著院門那邊的陳平安,調侃道:“我的陳宗主唉,能不能別糾纏我這個有夫之婦了,傳出去多不好聽。我倒是無所謂,就怕有損陳宗主清白無暇的聲譽。”

    陳平安走入院子,說道:“周姑娘說笑了。”

    周海鏡瞥見那個黃帽青鞋的隨從,問道:“這位公子是?”

    陳平安笑道:“喊他小陌就是了。”

    周海鏡從頭到腳掃了一眼小陌,笑眯眯問道:“多小?”

    小陌微笑道:“此間學問,深藏不露,不足為外人道也。”

    周海鏡一時語噎。

    呦嗬,還是個油腔滑調的?

    要是擱在京城之外的江湖裏邊,敢這麽調戲老娘,一巴掌打得你原地轉圈圈。

    小陌察覺到這個女子的心弦“內容”,笑了笑。

    進了正屋,雙方還是跟上次一樣,相對而坐,

    小陌先前以心聲言語一句,陳平安點點頭,小陌就轉身離開了院子。

    不遠處的巷弄,有個鬼鬼祟祟的老人,劍修,兩百餘歲,觀海境。形神腐朽,陽壽不多了。

    反正無事,小陌就去與這位跟了好幾條街巷的老前輩閑聊幾句。

    周海鏡主動拿出一壺酒,倒了兩碗酒,好奇問道:“陳宗主真是與外界傳聞那樣,與我一般的窮苦出身?還在家鄉那邊當過好幾年的窯工?”

    之前確實是她孤陋寡聞了,都是舍不得花錢看鏡花水月惹的禍,讓周海鏡誤以為這個在寶瓶洲橫空出世的年輕宗主,是個山上的仙家子弟,不然就是大驪豪門出身。

    所以她才會格外瞧不順眼。隻是靠著祖蔭,捧了個金飯碗,不知民間疾苦,跟我周海鏡裝什麽平易近人的正人君子呢。

    就說那場戰事當中,為何一個年輕劍仙,偏偏毫無建樹,寸功未立?再看看那位風雪廟大劍仙魏晉?你陳平安不是貪生怕死是什麽?

    隻是再一打聽,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周海鏡是漁民出身,對方是陋巷窯工。一個靠水吃水一個靠山吃山,那就是差不多的出身了?

    早知道是這樣,上次見麵,周海鏡估計就會少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言語了。

    再加上有那“鄭撒錢”綽號的裴錢,聽聞還是這位年輕劍仙的嫡傳弟子。

    使得周海鏡對陳平安的印象,就又好了幾分,必須高看幾眼。

    雖說當師父的沒露麵,不曾出劍,可好歹教出了這麽個好徒弟。

    上梁不正下梁歪。是說那魚虹和一大幫徒子徒孫們。

    山上山下,什麽樣的師父,教出什麽樣的徒弟,極少有例外。

    那麽這位落魄山的山主,這麽多年的隱姓埋名,以至於錯過了那場從老龍城一路打到大驪陪都的慘烈戰事,多半是有些苦衷了?

    女人心海底針,九曲十八彎,不過如此。

    陳平安隻是點點頭。

    周海鏡笑眯起眼,抬起酒碗抿了一口,“當真有那砍柴燒炭的手藝?曉得挑木材,壘窯封門?在山上一待就得五六天呢,吃得住這份苦頭?”

    陳平安點頭道:“都還算熟悉。”

    周海鏡搖頭,嘖嘖道:“我可不信。”

    陳平安沒說什麽,你信不信管我什麽事。也沒喝你一口酒。

    反正也做不成早先那樁買賣了,以後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陳平安就要起身告辭,然後將今日造訪的緣由說清楚,反正就幾句話的事。

    周海鏡卻笑著挽留道:“急什麽啊,寡婦門都敲開兩次了,再說又不算什麽孤男寡女,桌上一碗酒都還沒喝完呢。怎麽,被我說中了,能喝白水,喝不得劣酒?”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

    周海鏡笑道:“陳宗主好歹喝完一碗酒再走,放心,裏邊沒下毒,也沒下啥蒙汗藥的,春藥就更扯了,貴得很,我哪裏舍得。”

    陳平安朝周海鏡舉起酒碗,她也抬碗,各自喝了口酒。

    周海鏡眯眼笑道:“當了窯工,如果我沒記錯,那可是大驪王朝一等一的官窯活計,你還需要燒炭掙錢?”

    陳平安緩緩說道:“我隻是學徒,不比正式窯工,其實工錢不多的,得找點額外營生添補家用。如果遇到格外冷的冬天,在山上燒出百斤白炭,差不多可以掙個一兩五錢。燒黑炭省力,市價也就便宜些。隻不過我們賣炭,小鎮有錢人那邊收炭,中間得過一道,聽說差價不小。”

    進山砍柴燒炭,陳平安多會帶一罐子醃菜,背一大袋子米,在炭窯旁邊,搭個遮風擋雨的草木棚子,搭灶生火,偶爾還能烤薯煨山芋什麽的,再者陳平安跟劉羨陽學了不少手藝,每次入山,隨身攜帶的家夥什不少,地籠捕魚,布置陷阱,可要是跟著姚老頭進山尋土,陳平安是絕對不敢如此“花哨”的。

    周海鏡一隻腳踩在長凳上,嘖嘖稱奇道:“以前我為了長長見識,瞧瞧皇帝老爺是怎麽過活的,曾經在正月裏,冒險偷溜進一座小國皇宮,結果還真見著了些大世麵,在一處宮殿外頭,瞧見了兩尊栩栩如生的彩衣門神,差不多與人等高,穿著綾羅綢緞,披掛彩甲,懸佩真刀真槍,作怒目狀,起先嚇了我一大跳,結果等我湊上前去那麽一摸,陳宗主,你猜是什麽做成的?”

    陳平安都不用猜,直接說道:“寶瓶洲中部有幾個小國,皇宮裏邊都有豎立炭將軍當門神的習俗,每年歲暮從皇庫裏邊請出,來年二月二再抬回,務必補妝如新,沒有絲毫折損,年末循例再請,用江湖上的說法,就是木炭比活人金貴,據說有些‘百歲高齡’的炭將軍,估摸著是沾染了龍氣,能活過來,在那‘當值’期間,每夜都可以在皇城裏邊巡遊,比都城隍廟的夜遊神還靈,不過我不比周姑娘見識廣,隻是聽說,並沒有親眼見過這些,挺好奇的。”

    周海鏡再不懷疑,所以直截了當問道:“你這趟登門,還是要刨根問底,非要問出我與魚虹有不共戴天之仇,才算心滿意足?”

    陳平安擺手笑道:“我改變主意了,隻是因為馬上要離開京城,所以今天來隻是提醒周姑娘一件事,以後是與魚虹尋仇也好,不小心起了個不死不休的‘誤會’也罷,記得不要連累魚虹那座伏暑堂的兩位江湖前輩,一個叫竺奉仙,一個叫庾蒼茫,如今兩位前輩都是伏暑堂的長老,他們剛剛加入幫派沒多久,其實就是混口江湖飯吃了,希望將來不管發生了什麽,還望周姑娘對他們網開一麵,讓他們可以抽身而退。”

    周海鏡冷笑道:“一些個江湖紛爭,刀光劍影的,拳腳無眼,誰多說一句話,可能就要命喪當場,陳宗主又不是那種半點不知武夫廝殺的凶險,是不是有點為難我了?”

    陳平安點頭說道:“兩位前輩如果置身其中,周姑娘可以事先與他們言語一句,就說我是周姑娘的朋友,到時候如果兩位老前輩執意不退,一定要摻和這樁他人恩怨,那就隻能是各聽天命了。”

    周海鏡猶豫了一下,“可以。不過就當陳山主欠我個小人情?”

    陳平安笑道:“可以。”

    周海鏡突然說道:“其實陳宗主瞧著不像什麽劍仙,更像個讀書人。”

    那個流落他鄉當學塾先生的男人曾說過,聖賢有雲,讀書本意在元元。

    也曾對她說過一句,稚童以木炭畫路,則螞蟻不敢過。

    周海鏡曾經經常夢遊一處古遺址,一座大殿之前,有個空手虛捧物狀的仙人銅像,桂樹殘敗,青苔滿地,宮殿荒蕪,雜草叢生。她幾乎每次都會偶遇一位自詡秋風客的男子,騎馬巡夜,吊兒郎當的,說自己生前辛苦煉丹求仙,夢想長生不老。周海鏡一路同行,那人身形天亮就散。那是個奇峭詭譎的夢境。

    離鄉之前,她曾經讓那個學塾夫子幫忙解夢,他說這是一種宿緣。

    周海鏡仰頭一口喝光碗中酒水,放下空酒碗,她盯著白碗,低頭道:“陳宗主是修道之人,想必清楚你們山上有個說法,我們投胎做人,並不容易。”

    陳平安點點頭,“很不容易。”

    周海鏡沉聲道:“生我養我之地,必須報恩!”

    陳平安接話道:“若已無法報恩,就必須為之報仇。”

    周海鏡抬起頭,流露出一抹無法掩飾的訝異神色。

    “人生在世,有冤喊冤,有債還債。江湖兒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陳平安神色淡然道:“不然我們辛苦習武做什麽。”

    周海鏡猶豫了一下,主動遞過酒碗,約莫是想著碰個碗,走一個酒。

    陳平安其實更猶豫,還是抬起酒碗與之輕輕磕碰。

    蛟蛇之屬走江,酒鬼同樣走水。

    周海鏡一口飲盡,擦了擦嘴角,疑惑道:“陳宗主不是一位劍仙嗎?辛苦習武一事,從何說起?”

    知道陳平安是個武學境界注定不低的大宗師,隻不過總覺得相較於對方的劍仙身份,武學一途,就顯得旁枝末節了。

    陳平安搖頭笑道:“學拳一事,曾經幫我續命,哪敢不用心。相對而言,練劍,尤其是成為劍修,反而是很晚的事情了。”

    周海鏡問道:“你難道是一位止境武夫?”

    陳平安點頭道:“不然我怎麽當裴錢的師父。”

    周海鏡試探性問道:“陳宗主,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陳平安無奈道:“周姑娘,這種玩笑就別開了。”

    周海鏡氣笑道:“那你跟我瞎吹牛皮做什麽?”

    要說是陳平安是個山巔境,周海鏡還會半信半疑,可要說止境?!

    那你怎麽不去跟宋長鏡切磋一場啊?

    小陌出現在院門口那邊,隻是身邊多了個老人。

    留在在巷子裏就沒走的高油和萬言,都有些驚疑不定,因為老頭兒,麵熟,正是那個在天橋底下唾沫四濺、順便賣出幾本秘籍的說書先生。

    小陌以心聲與陳平安解釋一番,原來這個觀海境老劍修,自稱精通相術,一眼相中了少年萬言的命格,又觀察了少年一段時日的心性,覺得可以繼承一部分的道法衣缽,隻是煉劍一事,懸。

    老人瞧見了院中那個青衫男子,立即收斂心神,低頭抱拳,以心聲道:“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野,老朽隻能嬉戲市井間,不如陳劍仙多矣。”

    陳平安抱拳還禮,以心聲笑道:“道友收徒,可喜可賀。”

    周海鏡斜靠院門,聚音成線問道:“陳平安,你真是個止境?”

    陳平安以誠待人,答道:“是真的。”

    周海鏡眼神異樣,“在那山巔,什麽光景?”

    陳平安說道:“還不夠高。”

    周海鏡看著那個青衫男子的眼神和臉色。

    他娘的,怎麽這廝瞧著模樣還挺英俊啊。

    看來是老娘喝高了。

    該不會是這家夥往自己酒水裏灌了迷魂湯吧。

    周海鏡自顧自笑了起來。

    不耽誤別人的拜師收徒。

    主要是那個周海鏡莫名其妙的笑容,瞧著滲人。

    陳平安與小陌回了人雲亦雲樓。

    仙尉在廂房那邊呼呼大睡。

    周海鏡宅子那邊的門外小巷,老人挑明緣由,說了自己的門派師承,讓萬言跟隨自己修行去。

    清秀少年看了眼高油,猶豫了片刻,點點頭,隻是與高油說自己一定會回來的。

    老人讓萬言什麽都別帶了,就那麽一起離開巷子。

    高油其實既希望萬言就這麽一走了之,又想著萬言能夠不走,留下作伴,一起患難與共,但是好朋友最終走了,好像也不壞,總之高大少年的一顆心,空落落的。

    周海鏡看著那個心情複雜的少年,蹲在門口,抱著腦袋。

    她歎了口氣,給高油報了個京城某處的地址,揮手說道:“你按照地址去找個人,他叫蘇琅,就是前邊帶酒來的家夥,就說是我讓你找他的,再讓他教你幾手武把式,至於你能學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高油猛然轉頭,哽咽道:“謝謝周姨。”

    周海鏡氣笑道:“小王八蛋,喊周姐!”

    高油咧嘴一笑,一溜煙跑了,打算先回家收拾包裹去,隻是跑到拐角處,轉頭扯開嗓門喊道:“周姨,記得明兒幫我與她說一聲啊,我闖蕩江湖去了。”

    周海鏡沒說什麽。

    江湖又有什麽好的呢。

    隻不過對少年來說,真正走過了江湖,不管最終混得好與壞,是衣錦還鄉,還是失魂落魄,總比一輩子遠遠看著江湖好。

    ————

    拂曉時分,寧姚閉關結束,在客棧屋子裏邊,一步來到陳平安那邊的人雲亦雲樓。

    仙尉正陪著小陌蹲在廂房門口,一起吃著早點。

    仙尉瞧見了那個背劍匣的女子,驚為天人,朝那個曹仙師默默伸出大拇指。

    陳平安沒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包裹,隻是讓仙尉吃完就趕路,要動身離開大驪京城了。

    仙尉三兩口吃完,拍拍手,正要招呼小陌麻溜的,別讓曹仙師久等,才發現小陌已經起身站在一旁。

    服了,這狗腿。

    一行人去客棧那邊結賬。

    老掌櫃笑著打趣道:“陳少俠這就打道回府啦?也沒混出個名頭來,不多住幾天?不說混得比那魚老宗師名堂更大,總不能輸給周海鏡一個江湖女子吧?”

    陳平安斜靠櫃台,笑嗬嗬道:“回了回了,京城開銷大,我倒是想要多待幾天,就是兜裏銀子不答應。”

    “下次再來京城,如果還願意來小店落腳,給你打個九折。”

    “掌櫃要是不給對折,我下次就算來了京城,也不來你們這邊。”

    “有你這麽殺價的?陳公子你不去做買賣,可惜了。”

    劉老掌櫃的那個寶貝閨女,名鹿柴,小字苔米,起得也早,這會兒已經拿著抹布拎著水桶已經在忙碌了,隻是這會兒還有幾分睡眼惺忪。

    雖說在憧憬江湖、一心想著當女俠這件事上,少女有些不著調,可其實平日裏,沒少在鋪子裏邊幫忙,做些瑣碎事,好從爹那邊掙些工錢。花錢容易掙錢難啊,怪自己,看書太快。

    陳平安會提醒曾掖一句,以後可以遊曆大驪京城。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少女瞧見了寧姚,喊道:“寧師父!”

    寧姚搖頭道:“我不是你的師父。”

    少女咧嘴一笑,隨便喊喊嘛,寧師父你不用這麽較真的,問道:“要走啦?啥時候來?”

    寧姚笑道:“不好說。”

    少女哦了一聲,還是有點失落。不過沒事,江湖兒女嘛,拿得起放得下,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老掌櫃鬆了口氣,還好,閨女沒鬧著離家出走什麽的。

    京城設置都水監衙門,歸工部管,水部郎中,都水清吏司,都是一個管一個的大官,老掌櫃的長子,就在那邊當個河防胥吏,負責盯著一處閘壩事務和河床疏浚,算是吃公門官家飯的,不算大出息,可好歹旱澇保收,加上能插手栽植榆柳和養護,也有些額外收入。次子在京城城北開了個綢緞鋪子,也算成家立業了。所以老掌櫃如今就隻有眼前這個最不讓人省心的寶貝閨女了,之所以不省心,當然還是因為最心疼嘛。

    一行人坐上一條南遊渡船,就此離京返鄉。

    如今牛角渡,隨著大驪駐軍的陸續撤出,就愈發渡船往來頻繁了。

    歸功於披雲山和三江匯流的存在,使得牛角渡,成了大驪南北兩條航線當中的重要樞紐渡口之一。

    陳平安,寧姚。小陌,仙尉。

    來時隻有兩人,去時多出兩人。

    一襲青衫。

    寧姚身穿一件法袍金醴,背劍匣,她不屑施展什麽障眼法。

    小陌始終是黃帽青鞋的寒酸妝扮,仙尉去過一趟過京師道正衙署後,愈發膽肥幾分,都準備給自己搗鼓一把天師府道人標配的桃木劍了。

    一人一間屋子。

    這是仙尉第一次乘坐與白雲鳥雀為伍的仙家渡船,隻覺得自己終於發跡闊氣了。

    寧姚在屋內看書。

    陳平安就帶著小陌和仙尉來船頭這邊賞景。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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