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轉頭望去,笑問道:“找我有事?”
少女瞬間耳根子都紅透,迷迷糊糊道:“真是陳山主啊?”
薑瑩以心聲疑惑道:“胡藕,怎麽回事?”少女顫聲答道:“回稟府君娘娘,這位曹仙師,其實是寶瓶洲落魄山的那位陳劍仙,如今還是一宗之主了!曾經在那眾目睽睽之下,反客為主,拆了正陽山的祖師堂,斬掉
護山供奉頭顱,青衫仗劍,劍光如虹,總之在隔壁寶瓶洲那邊,如今這位劍仙的名氣比天大了……”
少女越說語速越快,竹筒倒豆子,都不用打草稿。好些個事跡,外加眾多小道消息,她早就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薑瑩被小姑娘說得一愣一愣的。
小陌以心聲說道:“公子,我才發現,這個小姑娘,好像是一位月戶天匠後裔。”
陳平安隻聽說過月宮種。月戶天匠什麽的,就算在避暑行宮檔案上邊都沒見過記錄。小陌就開始為自家公子解釋一頁不那麽重要的老黃曆,遠古時代,這類匠人,多是地仙家眷,類似蔭封,有修行資質,但是很一般,就會被分配到 各種行在、行宮之地。
此外,也有些神靈會專門到大地之上,尋找合適人選,至於如何篩選,補缺,就涉及到了一種類似“天選”的神道秘法。
這還是小陌當年跟那位碧霄洞主一起釀酒,聽來的內幕。
一般來說,這類月宮後裔,重返人間轉世之後,若是妖族,拜月煉形,就會得天獨厚。
其餘的,在小陌看來,也就沒什麽花頭經了。畢竟當年這些“工匠”數量不少,隻說蠻荒天下就有皓彩在內三輪明月,就處處有行宮,隻說那位五至高之一的水神,避暑行宮何止十處?不過隨便換成另外一輪明月,小
陌就辨認不出小姑娘的身份了,而這個名叫胡藕的小姑娘,恰巧就是那輪皓彩明月的月戶後裔,隻是萬年之後,血統已經極為稀薄。
薑瑩施了個萬福,“拜見陳宗主,先前是薑瑩眼拙,失禮了。”
陳平安趕緊拱手還禮。
最後婉拒了對方的邀請,一行人沒有繞路去霽山府做客。
崔東山的真身與陰神合一後,也沒有跟隨陳平安南下,繼續返回仙都山那邊忙碌,既當匠人,又當監工。
要是沒當宗主的話,肯定就要死皮賴臉不走了,哪會像現在,風塵仆仆趕來,火急火燎回去,片刻不耽誤。
分別之前,陳平安隨口問了道觀內那場手談的勝負,崔東山嘿嘿一笑,“辛苦讓棋都難輸。”
水天一色,江闊魚沉。陳平安一行人走在岸邊,這座白龍洞附庸山頭新開辟的仙家渡口,名為野雲渡,隸屬於一個名叫靈璧山的仙家門派,隻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率先占據了這處淪為無主之地
的風水寶地,砸下不少神仙錢,縫縫補補,不斷擴建,才有如今的渡口規模,可是準確說來,落魄山的下宗,青萍劍宗如今是這座野雲渡的真正主人了。
隻不過崔東山行事隱蔽,沒有傳出半點風聲,就連身為“上山”的白龍洞,如今還不知曉靈璧山已經與外人做成了這樁買賣。
而暫時規模不大的野雲渡,等到崔東山騰出手來,將來還會再次擴建,會是風鳶渡船路徑的十七座渡口之一。崔東山除了給了靈璧山一百顆穀雨錢,一半是渡口地契錢,一半作為預付定金,因為靈璧山未來三百年內,都可以坐收三成收益,五十顆穀雨錢,就從那三成分賬裏邊扣
除,不過不是扣完錢再分紅,靈璧山每年依舊可以拿到手一成半的分賬。
所以除了已經落袋為安的一百顆穀雨錢,還可以靠著那一成半的收益,靈璧山以後三百年,都隻需要躺在賬簿上收錢了。
不然光靠六十幾間店鋪的租金,以及一些小渡船的那點買路錢,猴年馬月才能掙著一百顆穀雨錢?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靈璧山對那位眉心紅痣的俊美少年,無比感恩戴德,至於什麽來曆,什麽根腳,不去探究了,隻要錢是真的,就行。
有了這這麽一大筆從天而降的神仙錢,靈璧山的掙錢門路就多了,大可以錢滾錢,利滾利。
比如如今南邊的那個玉圭宗,創辦了桐葉洲曆史上首個山上錢莊。不但可以存儲神仙錢,各國朝廷的金銀銅錢,可以直接折算成神仙錢,關鍵是不算神仙錢的溢價。
既然如今宗主已經不是那個薑尚真了,而是換成了眾望所歸的大劍仙韋瀅,那就多半信得過。
雖說還有不少仙府門派依舊在狐疑觀望,不過靈璧山已經派人去往玉圭宗,商量存錢分紅一事。
陳平安既然在自家渡口閑逛,眼中人事皆可親,怎麽看怎麽好。曹晴朗突然說道:“聽小師兄說,扶搖洲那邊不安生,有仙師在地底極深處探幽尋寶,無意間發現了一條儲量極豐的礦脈,材質不明,但是天然蘊藉靈氣,可以當做一種嶄
新的神仙錢,質地品相,遜色於雪花錢,但是勝在數量龐大。”
裴錢疑惑道:“這麽一條‘龍脈’財源,當年蠻荒妖族就沒能發現?”
賬房先生韋文龍曾經打過一個比喻,在山下流通廣泛的白銀,就是一條條隱形的龍脈。
陳平安說道:“有機會去看看。”
北歸途中。
一襲白衣白雲中。
崔東山回望一眼,早已不見先生的雲水身影。
想起老真人梁爽的那句讖語。“天下等你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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