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九百二十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上)(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748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30

    陳平安陪著小米粒一起巡視渡船,迎麵走來兩位渡船管事。

    一襲雪白長袍的掌律長命,她因為要參加下宗慶典,便暫任風鳶渡船大管事,姍姍而來,停下身形,儀態雍容,與陳平安施了個萬福,“見過公子。”

    身為年輕山主欽點的渡船二管事,賈老神仙從頭到腳,將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相貌清臒,須發如雪,居移氣養移體,愈發有世外高人的風範,老神仙算是搬出壓箱底的行頭了,如今身穿道袍、踩雲履,腰別一件小玉磬,此物是目盲老道士早年自掏腰包,從騎龍巷草頭鋪子買下的一見心儀靈器,玉磬之上,砣工古樸,銘刻有一行蠅頭小字的古篆:天風吹磬,吾誦黃庭,金聲玉振,諸天相敬。

    賈晟站在長命身邊,位置稍微靠後幾分,與陳平安打了個道門稽首,畢恭畢敬道:“拜見山主。”

    至於老神仙腳上這雙藕絲步雲履,是小陌先生贈送的禮物,之一。

    陳平安笑著解釋道:“剛剛拉著小陌一起走了趟五彩天下,才回來。”

    賈晟滿臉遺憾道:“山主夫人就沒有一起回來?”

    陳平安點點頭,“她要閉關,脫不開身。何況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太適合經常往來於兩座天下。”

    老神仙喟歎一聲,“天定的姻緣,月老好安排,即便如此,還是聚少離多,山主與山主夫人都辛苦了。”

    陳平安隻是嗯了一聲,笑著沒說話。

    掌律長命看了眼年輕山主,善解人意道:“公子是有事相商?”

    雙方初次相逢,是在老聾兒的牢獄內,也算是刑官豪素的道場。

    溪畔有搗衣女子,浣紗丫鬟,乍一看,就如兩位秀姿天成的村野美人。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已多年。

    當初兩個被老大劍仙丟入牢獄的少年劍修,各有機緣造化,杜山陰成為豪素的唯一嫡傳弟子,性情淳樸的幽鬱,成為老聾兒的弟子。

    作為穀雨錢祖錢化身的少女,最終跟隨主人豪素一起離開劍氣長城,化名汲清,跟隨杜山陰,一起遊曆浩然天下,曾經現身於夜航船容貌城內。

    當年白發童子曾經口說“現行”二字,幫助“隱官老祖”看到她們的真容,隻說那汲清,她當時肌膚便呈現出一種古意幽幽的碧綠顏色,額頭處如同開啟一扇小巧天窗,是她以樣錢誕生天地之初,字口如斬、刀痕猶存的緣故。

    陳平安欲言又止。

    長命微笑道:“公子是急需金精銅錢一物?”

    一語中的。

    陳平安對金精銅錢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泥瓶巷的少年窯工,當年在小鎮見過金精銅錢的數量,比市井流通的真金白銀還多了。

    昔年作為進入驪珠洞天的過路錢,金精銅錢有三種,分別是迎春錢,供養錢和壓勝錢。

    最早是邀請墨家钜子鑄造而出的三種製範母錢,陳平安猜測多半是三山九侯先生的手筆了,不然那會兒的大驪宋氏,不過是盧氏王朝的藩屬國,還遠遠不是那個一國即一洲的大驪朝廷,以當年宋氏的淺薄底蘊,根本請不動墨家钜子幫忙鑄錢。

    而這三種錢,是世間金精銅錢的第一等極美品,隻因為當年大驪宋氏管得嚴,每一袋子錢,都等於是左手出右手進,  這才沒有流傳到別洲,等到驪珠洞天破碎墜地,紮根大地,從三十六小洞天之一降為福地品秩,一些大驪朝廷秘密鑄造的三種金精銅錢,宋氏庫藏,才開始漸漸流散出去,悄無聲息還清了一部分山上債務。

    按照白發童子的說法,世間祖錢的樣錢,往往成雙成對,若是都能夠大道顯化而生出靈智,便是天下第一等的神仙眷侶。

    陳平安不再繼續藏掖,開誠布公道:“我的那把本命飛劍‘井中月’,想要提升品秩,就得煉化出一條光陰長河,在飛升城那邊,寧姚送了我一些,照理說是足夠了我打造出一條光陰長河了,隻是這種煉劍,跟一般情況還不太一樣,就是個無底洞。”

    長命笑意盈盈,柔聲問道:“本就是多多益善的事情,再簡單明了不過了,公子何必為難?難道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是說我們落魄山,就隻許山主一人勤勤懇懇,燕子銜泥,添補家用,不許他人為山主略盡綿薄之力?”

    陳平安一時語噎。

    其實道理不是這麽講的,如果隻是一般的神仙錢往來,陳平安當然沒有半點為難,隻是金精銅錢一物,涉及到長命的大道修行,陳平安煉劍井中月,是多多益善,其實長命更是,境界的提升,別無他法,就是吃錢,而且隻吃金精銅錢。有點類似山水神靈,就隻能靠人間香火淬煉金身,此外世間一切道訣仙法都是虛妄。

    長命笑問道:“長命身為落魄山掌律,難道是靠境界嗎?周首席是仙人境劍修,米裕也即將成為仙人境,崔宗主是仙人,騎龍巷箜篌更是飛升境,那我還怎麽管?不如就此卸任掌律一職,交由破境後的米大劍仙?”

    落魄山山主與掌律的雙方言語,沒有刻意隱瞞,都沒有用上心聲言語,顯然是沒有把賈老神仙當什麽外人了。

    賈晟在一旁聽得真切,隻是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妙。

    長命道友生氣了。

    而且第一次生氣,竟然就是奔著咱們山主去的。

    不愧是落魄山掌律!擱自己,哪敢呐。

    長命繼續說道:“前後兩次意外收獲,若非跟隨公子,不然就算是近在咫尺之物,長命豈能收入囊中半點?”

    在劍氣長城牢獄內,在隱官與刑官敲定一事後,得了個嶄新身份的長命,曾經施展本命神通,將那散落在天地四方的神靈屍骸,化作金色沙粒,堆積成山,大小相當於一座寧府的斬龍崖,規模相當可觀。最終那些由神靈殘骸被光陰長河磨礪出來金沙,依附在長命的衣裳之上,凝為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稀法袍。

    長命為何對這些近在咫尺的大道機緣,看似唾手可得,卻在漫長歲月裏,始終不曾染指半點,當然是她不宜如此行事,也不敢如此,哪怕她那會兒是刑官的侍女之一,可要是老大劍仙不默認,老聾兒不允許,這些屬於劍氣長城的私產,刑官豪素和長命,都是帶不走的。

    按照化外天魔的估算,那座名副其實的“金山”,擱在青冥天下,可以煉製出三四位江水正神、山神府君的粹然金身。

    第二次,是在落魄山,山主的師兄君倩,曾經在那寶瓶洲,與天幕處的越界神靈餘孽遞拳,在北嶽地界,下過一場場金色大雨。

    那會兒在劍氣長城的牢獄內,長命就遠遠要比汲清更對年輕隱官心生親近,那是一種冥冥中大道相契的福至心靈。

    陳平安隻得說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回了仙都山再議具體事。”

    看到長命有些疑惑,陳平安解釋道:“馬上要帶著小陌再出趟遠門。”

    小米粒一直安安靜靜站在好人山主身邊。

    陳平安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笑道:“能有此行,還要歸功於右護法的一句無心之語。”

    北俱蘆洲,三郎廟,陋巷飯館內。

    隻因為袁宣多問了幾句關於隱官的事情,就變得氣氛凝重。

    柳勖依舊保持那個手掌覆蓋酒碗的姿勢,笑問道:“是舊識?怎麽說?”

    樊鈺聚音成線問道:“劉爺爺,真不用通知三郎廟那邊?”

    元嬰老劍修以心聲說道:“沒事,連誤會都算不上的事情,不必小題大做。”

    其實劉    有自己的顧慮。

    惹誰都別惹柳勖這種一根筋的人。

    好說話時,萬事好商量,不好說話時,別說袁宣的太爺爺,恐怕連騾馬河柳氏家主都攔不住柳勖。那就別弄巧成拙,靜觀其變就是了。

    不過由此可見,從頭到尾,隻稱呼那人“二掌櫃”、而從不喊“隱官”的柳勖,對陳平安,不可謂不敬重。

    什麽隻比點頭之交略好?

    誰信?

    唯獨袁宣,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笑問道:“柳伯伯,聽說那位陳隱官既是劍修,還是一位武學大宗師?”

    按照當年那份榜單顯示,作為數座天下年輕十人之一,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是元嬰境劍修和山巔境武夫。

    柳勖挪開手,夾了一筷子酸辣大白菜,點頭道:“剛到劍氣長城那會兒,二掌櫃其實還不是劍修,不過拳法確實很高,我聽黃綬說過,二掌櫃少年時第一次遊曆劍氣長城,好像輸給過曹慈三場,後來再回劍氣長城,曹慈已經離開了城頭的茅屋,不過二掌櫃贏了中土玄密王朝的鬱狷夫,那兩場問拳,我都親眼目睹了全部過程。”

    袁宣又問道:“陳隱官是不是喜歡背劍穿法袍?”

    柳勖不再喝酒,隻是夾菜,喜歡細嚼慢咽,緩緩道:“平常時候,不穿法袍,不過到了戰場,喜歡多穿幾件。不少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尤其是年輕一輩,就都有樣學樣了,再不覺得是什麽不光彩的事情,保命要緊,說不定還能多賺一筆戰功。至於二掌櫃身上最多穿了幾件法袍,一直是個謎。那會兒二掌櫃已經去了避暑行宮擔任隱官,沒法問他。”

    “‘南綬臣北隱官’這個說法,如今流傳不廣,以後你們就會明白這個說法的意義了。”

    “在戰場上,寧肯遇到寧姚,也別碰到隱官,不是開玩笑的。”

    “除了托月山大祖的關門弟子離真,還有甲申帳那撥劍仙胚子,一個比一個出身隱蔽、來頭大,一場處心積慮的圍殺,結果在二掌櫃手上,一樣吃了大苦頭。而且如今那個身為蠻荒共主的劍修斐然,也曾暗算過二掌櫃。”

    似乎不太像?

    印象中,是一個極有禮數的人。

    那就是同名同姓了?而且一樣來過咱們北俱蘆洲,天底下真有這麽巧的事情?

    柳勖微微皺眉道:“袁宣,說話就不能爽快點?”

    袁宣哈哈大笑,這才不繼續兜圈子,與柳勖說起了自己當年那場鬼蜮穀遊曆的細節,在那銅綠湖,是如何見著了那個頭戴鬥笠、穿法袍的背劍遊俠,自己還曾邀請對方一起垂釣,看得出來,對方與自己這位“袁一尺”,是貨真價實的同道中人,袁宣那趟遊曆,除了奔著蠃魚而去,也想要垂釣一種在山上被譽為“小湖蛟”的銀色鯉魚,一年生長一斤,百年之後,便會生出兩根“龍須”,每三百年須長一寸。長至一尺,鯉魚便可以走江化蛟了……而那位既是純粹武夫又像是一位劍修的年輕遊俠,行事老道,待人接物滴水不漏,雙方離別之際,還曾誇讚自己是一位……老江湖!

    柳勖聽到這裏,笑了笑,“二掌櫃就是跟你客氣客氣,別當真。”

    袁宣吃癟不已,悶了一大口酒。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