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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四章 吾為東道主(四)(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025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41

    陳平安說道:“你回頭記得敲打一下高釀,免得他驟然富貴就忘乎所以,或是一股腦兒把紫陽府的習氣帶到鄆州那邊去。”

    高釀從鐵券河積香廟那邊卸任,轉遷至細眉河,之後招徠轄境香火和聚攏山水氣數等事,與當地城隍爺、文武廟的相處,陳平安是半點不擔心的。

    因為這位老河神很會“做人”,但是高釀太過熟稔為人處世之道,對一地水神而言,終究是遠遠不夠的。

    魏檗笑道:“我這山君府的考功司,可沒有一個好好先生。”

    之後又閑聊了幾句,魏檗見陳平安就要告辭離去,真是拉完屎提起褲子就走啊?

    青同心情複雜,這趟遠遊過後,愈發羨慕山君魏檗以及楊花、曹湧這些大瀆公侯了,各自管著那麽大一塊山水地盤不說,關鍵是熱鬧啊。若有幾個得力臂助、招徠一撥長於庶務的幕僚,可不就是能夠像方才初見魏檗時的那種閑適了?

    魏檗喊住陳平安,笑著說了一樁趣聞,“你們那位落魄山第二任看門人,仙尉道長,半點沒閑著,這會兒已經偷偷摸摸收了個不記名弟子,是個年輕散修,此人因為仰慕隱官大人,哪怕明知道你們在三十年內,不會收取任何弟子,仍是在小鎮那邊租了一棟宅子,看架勢是打算長住了,隔三岔五就去山門口那邊轉悠,仙尉道長見他求道心切,就起了惜才之心,偶爾雙方論道,雞同鴨講,偶爾還要被仙尉道長嫌棄弟子資質魯鈍。”

    曹晴朗,元來,小米粒,先後都曾在山門口那邊看門,隻不過都算是某種兼職了。

    陳平安聽得一陣頭大。

    之前通過披雲山這邊的山水邸報,幫著落魄山對外宣稱一事,在三十年內,落魄山形若封山,既不接待外人,更不會收取弟子。

    關於此事,陳平安隻是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可以允許霽色峰譜牒成員,各憑眼緣,私底下收取嫡傳弟子。不曾想真就被仙尉鑽了空子。

    陳平安無奈道:“那位散修品行如何?”

    魏檗說道:“心性堅韌,資質一般,甲子歲月,還是洞府境,不是劍修。我查過他的根腳,身世清白,是白霜王朝舊虔州人氏,出身書香門第,無心科舉,一心慕道,曾經是虔州當地一座小道觀的都講,道觀在戰事中毀於一旦,戰後被他憑借一己之力修繕如新,然後就開始往北邊雲遊,等到他看到那封邸報後,便一門心思想要來落魄山落腳修行,卻也不是那種投機取巧之輩,並非想要將落魄山作為一條沽名釣譽的終南捷徑,隻是單純覺得我們寶瓶洲那位年輕隱官是舉世無雙的豪傑,想要與劍術、拳法、學問、符籙皆身入化境的陳山主請教道法。”

    陳平安想起與仙尉在大驪京城初次相逢的場景,即便撇開仙尉的另外那層身份不談,連自己這樣的老江湖,都差點被對方的胡說八道給震懾住了,一時間便心有戚戚然,點頭道:“不是清白人家,也不會被仙尉坑騙。”

    陳平安笑問道:“聽口氣,是希望我默認此事?”

    魏檗答非所問,“這位道士似有宿慧,名為林飛經。”

    陳平安之所以過家門而不入,所謂的近鄉情怯,隻是個借口,真正的理由,還是不希望青同過早見到道號仙尉的新任看門人。

    隻不過來到披雲山後,陳平安反而改變了主意,就沒有攔著青同遠眺望氣落魄山,所以等到青同看到山門口那邊的道士仙尉。

    青同要比見到仿白玉京那位老夫子更加震驚。

    隻見那落魄山的山腳,有人頭別一枚道簪。

    青同一瞬間臉色慘白無色,默默抬手,重新戴好冪籬遮掩麵容。

    這就是落魄山的真正底蘊嗎?

    人間第一位“道士”。

    遠古天下十豪之一!

    中嶽山門處。

    滿山青翠顏色自上而下,如流水般一路傾瀉到山腳。

    青同此刻一顆七上八下的道心,已經漸漸恢複平靜,以心聲調侃道:“難怪這位山君的名字裏邊,會有個青字。”

    陳平安提醒道:“晉山君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等會兒你多聽少說。”

    在山巔祠廟附近的一處隱蔽道場內,見著了那位開門待客的中嶽山君晉青,陳平安開門見山道:“下宗仙都山那邊,兩位不記名供奉,邵坡仙和侍女蒙瓏,他們即將在桐葉洲中部的燐河地界立國,國姓獨孤,不過是女子稱帝,邵坡仙這位亡國太子,不會恢複真名,隻是擔任國師。程山長的嫡長女,紫陽府開山祖師吳懿,會有了類似護國真人的身份,既然此事我是牽線搭橋之人,那我肯定不會當甩手掌櫃。”

    半點不出意外,這位山嶽大君再次麵朝南方,作揖而拜。

    晉青微笑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陳平安點頭道:“我也什麽都沒說。”

    原本這個心結,是大驪宋氏與中嶽晉青之間的一個死結。

    晉青作為大嶽山君,簡直可以算是舊朱熒王朝最大的前朝遺老,沒有之一。

    所以這一炷心香,晉青會無比心誠,因為算是一並了卻心願與宿緣。

    大驪皇帝事後真要追究問責,晉青一來無所謂,不太當回事,因為不算什麽越界之舉,畢竟直到今天,晉青也從未接觸過那個“邵坡仙”。再者晉青也不太擔心後遺症,反正是與陳平安做的這筆買賣,有本事你們大驪朝廷找隱官的麻煩去?

    不過相信以當今皇帝陛下的心性和氣量,還不至於如此斤斤計較。

    畢竟在這之後,晉青就可以專心一誌當這大驪王朝的中嶽山君了。

    這其實是一國國師才會做、才能做成的事情了。

    晉青摸了摸袖子,笑道:“陳山主馬上就要創建下宗,可惜職責所在,礙於身份,注定無法親臨道賀,賀禮一事……隻好拖延幾天了。”

    因為晉青才記得是在對方夢中。

    不料陳平安笑道:“晉山君隻需凝神觀想一番,那份早就備好的賀禮,便可以由虛轉實。”

    晉青稍加思量一番,果然就從袖中摸出一部碑帖,匯集了中嶽的所有崖刻榜書,兩千餘片之多,不乏原碑已佚的孤本。

    晉青以心聲道:“僅此一份,多加珍惜。”

    一般來說,碑帖此物,多是山下文人雅士之間的相互贈送,對於山上修道之人而言,看著就是一份禮輕情意重的禮物了。

    陳平安卻是鄭重其事接過那部厚重碑帖。

    因為對於當下的陳平安而言,這就是一種當之無愧的雪中送炭。

    煉字一途,急需此物。

    就像家鄉那座俗稱螃蟹坊的四塊匾額,當年被禮部官員數次摹拓之後,就逐漸失去了精氣神,因為那些文字中蘊藉的精純道氣,就此悄然轉入那些拓本中。螃蟹坊的匾額看似文字依舊,落在得道之士眼中,卻是“蒼白無力”了。

    如果是以市井書肆版刻的書籍提取文字,拿來淬煉文字,終究是最下乘,所煉文字品秩低。最上乘的煉字之法,當然是取材於那些或記錄、或篆刻在特殊材質之上、那種“法不輕傳”的道門金科玉律、青章寶誥,以及儒家聖賢的親筆手書,佛門龍象、得道高僧抄錄、注釋的經文,隻是這些文字,可遇不可求,而且一旦煉字,就是一種大道折損,不可彌補,比如那篇埋河祈雨篇道訣,由於是真跡,便等同於一股源頭之水,一旦陳平安將其煉化,就會變成殘篇,會產生一連串不可估量的氣運遷徙、流散,甚至導致未來修行這道仙訣的練氣士,磕磕碰碰,心中文字趨於模糊,不得真正證道,就像凡俗夫子,在翻書看書時,偶爾會發現自己竟然不認識某個文字一樣。

    而這本碑帖的文字,就恰好居於兩者之間。

    再之前陳平安在七裏瀧那邊,與錢塘江兩岸一眾新舊書籍“借字三十萬”,就真的隻是以量取勝了。

    詩篇文字多反複,但是這類疊字,是同樣可以煉為一個字的,就像那打鐵一般,愈發堅韌,密度越搞越大,故而重疊次數越多,那個文字,就越有分量,其中蘊藉的道韻就重。

    至於吳懿送出的那隻劍匣,秘密承載著那六十多個寶籙真誥文字,就屬於第一種“可遇不可求”的情況了。

    陳平安說道:“如此一來,難免折損中嶽道氣。”

    晉青嗤笑一聲道:“那你還我?”

    這尊山君就隻差沒說一句少在這邊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平安承諾道:“買賣之外,等我以後騰出手來,自會報答中嶽。”

    晉青半真半假說道:“以後?何必以後,隱官大人今天就可以擔任中嶽的記名客卿嘛,隻要點頭,我立馬讓禮製司那邊,發出一封措辭優美的山水邸報。”

    陳平安搖搖頭,婉拒此事,真要答應成為中嶽的客卿,魏山君不得跳腳罵人?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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