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一張研製極久卻首次祭出的筌字符。
如果說當初三山九侯先生做客白玉京青翠城,寇名與這位前輩請教符籙學問,最終創出三山符在內的數種大符。
那麽三山九侯先生亦是憑借這場氣氛融洽的論道,小有所得,例如“筌”字此符,專門壓勝、拆解和打破天地間大修士的各類“小天地”。
純陽道人會心一笑,白玉京陸道友肯定出力不小。定然是在三山九侯先生與寇掌教坐而論道時,陸道友故意插科打諢了。
得道者如蛇蛻,忘形骸脫桎梏,修行一事,多是過河舍船,得魚棄筌,上房抽梯,這類行徑,其實無關善惡,沒有貶義褒義。
隻是三山九侯先生這張大符的道意根本,別開生麵,就像是在一個長輩,在提醒作為晚輩的後世修道之人,莫要忘本。又或者是 幹脆捅破一層窗戶紙,直接告訴那些所謂的山巔修士,如今所謂的得道之人,你們遠遠未曾真正證得大道。
於玄瞪大眼睛,符籙還能這麽耍?
天下大陣也好,小天地也罷,麵對此符,豈不是無一例外,形同虛設?
呂喦看到這一幕後,仔細觀摩一番,似有所悟,與自身劍術有所裨益。
三山九侯先生身邊出現一位彩衣女子,衣袂飄搖,龐然身軀大如一輪懸空明月,一雙金色眼眸,隻是不同於神靈那種冰冷,她的眼神,臉色,態度,都顯得溫婉柔和,極其像人。
天下符籙的真靈,她在符籙一道的地位和身份,就像那幾種神仙錢的“祖錢”。
這大概就是符籙於玄單憑實物符籙,無法合道十四境的根源所在了。
別說煉製了千萬張符籙,就是數量再多,於玄都無法憑此證道。
隻因為這條道路,已有前賢坐斷路頭,飛升境想要躋身十四境,最怕走了一條已經橋那頭已經有人的獨木橋。
比如有白也,蘇子與柳七就無法通過文運合道十四境。有玄都觀孫懷中,小陌就晚了一步。有吾洲,離垢就必須改道。
這尊大道顯化而生的符籙真靈,站在籙河的河床盡頭,巨大法相,她麵朝禮聖和三山九侯先生那邊。
女子姿容的符靈,倒行如插秧。
每一把插在水田裏的“青秧”,就是她往天外太虛中撒落不計其數的符籙。
顯而易見,她是要鋪設出一條嶄新“青道”,好讓蠻荒天下這艘渡船依循這條軌跡,逐漸遠離浩然。
鄭居中卻是搖搖頭。
李-希聖以心聲詢問道:“鄭先生,有何不妥?”
鄭居中微笑道:“就算整條既定青道都被改變,可隻要沒有創造出一條真正契合大道的新軌跡,還是徒勞。三山九侯先生的道法再高,能夠以符籙之法,複刻萬法,包羅萬象,還不足以支撐起整座天下的大道循環,再加上前輩好像不經常涉足蠻荒大地的緣故,使得這條道路,雖說品秩比大妖初升略勝一籌,可要說堅固程度,反而遜色幾分。”
“再假設周密已經沒有了後手,但是別忘了,如今那座新天庭內,不止有周密。故而即便有了一條粗略可算循規蹈矩的嶄新道路,還是算不得萬無一失。”
李-希聖繼續問道:“換成是鄭先生會怎麽做?”
按照鄭居中的說法,就算是禮聖和三山九侯先生聯手,再加上他們的疊陣,好像還是沒有什麽萬全之策。
鄭居中搖頭笑道:“換不成是我。”
趁著一座疊陣尚未與蠻荒天下真正觸及,陳平安試圖在心湖中臨摹這張暫不知名的大符,無果。
隻得其形不得其神,符籙的架子一起,很快就會搖搖欲墜,頃刻間崩塌,幾次嚐試,都是這麽個慘淡結果。
就像家底太薄,隻能試圖用一種材質最粗劣的黃璽符紙,去承載一部上乘道書的真意,當然不成。
再就是陳平安的一把井中月,由於增添了六百顆金精銅錢,品秩得到提升,大概可以稱之為“井口月”了,隻可惜分出的七十餘萬把飛劍都用來布陣,實在騰不出手來……開個小灶。陳平安立即以心聲問道:“小陌,如果我來搭建此符的框架,你能用劍意填充脈絡嗎?”
小陌搖頭道:“我是符籙這行的門外漢,幫不上忙,毫厘之差失之千裏,就算是返回浩然,能夠沉下心來,在道場內反複推衍,估計還是隻會白白消磨公子寶貴的修道光陰。”
看了眼白景,小陌不情不願說道:“可能換成白景來當公子的幫手會更好。”
陳平安隻得就此作罷。
青年修士瞬間進入疊陣內,“陳山主,暫時由換我來住持這座大陣,你準備那記後手。”
除了要靠疊陣來徹底扭轉蠻荒天下的船頭,強迫其步入一條符靈鋪設的“正軌”,還需要這位年輕隱官祭出關鍵的擋路一劍,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陳平安點點頭。
三山九侯先生問道:“知道如何出劍嗎?”
陳平安答道:“晚輩勉強為之。”
鄭居中聞言,笑容玩味起來。
三山九侯先生明顯察覺到鄭居中的異樣,以心聲問道:“鄭先生有話要說?”
鄭居中笑道:“無話可說。”
原先疊陣之於那條寬闊籙河,隻是恰似水上一葉浮萍而已。
在陳平安交出大陣運轉的主導權後,三山九侯先生坐鎮其中,身後瞬間浮現出一尊不輸禮聖的符籙法相,整座疊陣規模隨之水漲船高,所有道場,刹那之間擴張無數倍,卻不是那種稀釋,而是絲毫不減這些次一等真跡道場的凝練程度。
白景咧嘴而笑,哈了一聲,然後給出一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評價,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陳平安置若罔聞,隻是將心神散出真身,在飛劍籠中雀天地的邊緣地界遠眺,隻見三山九侯先生這尊由無數符籙組成的法相,氣象萬千,根根筋骨由山字符積累而成,諸多龍脈蜿蜒千裏,條條脈絡由水字符匯聚而起,幾座天下曆史上所有大瀆都可以在此看到水道,脖頸之上一顆頭顱,腦海之內的景象,宛如璀璨星辰,卻非符籙於玄那條合道所在的銀河,好似是由無數座不知名星宿環旋累加。
大道之大,匪夷所思,超乎想象。
事關重大,這位青年修士不得不再次提醒陳平安,“我隻是住持大陣,你才是大陣本身,我隻能是盡量幫抵消蠻荒天下對疊陣的衝擊,你等到真正難以為繼之時,不用苦苦支撐,隻管收回兩把飛劍,留有餘力,保證能夠遞出那一劍。”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