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揉了揉下巴,既然不是小米粒通風報信,到底是誰把消息泄露給裴錢的?
小米粒撓撓臉,還是覺得自己必須暗示一下好人山主。
“哈,肯定不是景清。”
陳平安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冤枉景清了。”
陳平安讓小米粒騎在脖子上。
就像父親寵溺自己的親閨女一般。
小姑娘雙臂疊放在好人山主的腦袋上,圓圓的下巴擱放在胳膊上邊,眯眼而笑,與好人山主說著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巡山途中,都瞧見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比如路上有隻大蟾蜍唉,它走的可慢啦。虛心亭附近,有喊不上名字的鳥雀搭了個窩。名字最長的那座涼亭,隔著三十六步路遠的地兒,那些茶片快可以吃啦。可惜獼猴桃還是小小的,雨下亭的一根紅漆柱子上邊,有人偷偷刻了字。喜鵲嘰嘰喳喳,經常在枝頭報喜……
“哇,這麽多新鮮事,也太有趣了吧。”
“那可不,有趣極了。”
大先生道鄰,住持北嶽披雲山的封正典禮,周國負責去往中嶽掣紫山,閔汶和黎侯分別負責東嶽磧山和西嶽甘州山的封正儀式。
先前他們在落魄山隻是小留片刻,道鄰很快就跟著魏檗去了山君府,商議典禮的流程,其中黎侯抽空去了一趟落魄山賬房,韋文龍激動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陳清流和辛濟安一起離開落魄山,打算遊曆一趟那座至今無主的秋風祠。
新朋舊友都要離開,陳靈均很舍不得,這些日子每天兩頓酒跑不掉的荊蒿,則是假裝不舍得。
荊蒿的親傳弟子高耕,和劍修白登,還有那個道號銀鹿的鬼物,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下山去了,可謂躲酒躲得正大光明。
一天兩頓酒,每次喝早酒,陳靈均都不會麻煩暖樹那個笨丫頭。
陳靈均一路送到了山門口,與荊老仙師約定,以後隻要遊曆流霞洲,肯定第一個拜訪青宮山。
送給了陳濁流一個包裹,說裏邊放了些壓歲鋪子的糕點,自己晾曬的溪魚幹,還有黃湖山的茶葉、仙草山的蜂蜜之類的,帶在路上吃,可以當下酒菜。再以心聲心聲陳濁流,在荊老神仙那邊少說幾句陰陽怪氣的刻薄話,人家隻是氣量大,懶得跟你計較,你就別蹬鼻子上臉了。
陳清流隻是將禮輕情意重的包裹斜挎在身,都沒跟陳靈均廢話半句,就走了。
氣得早早備好“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這類客套話的青衣小童,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三步作兩步,縱身一躍,一腳踹在陳清流的屁股上,罵罵咧咧,去你大爺的。
荊蒿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就是眼皮子直打顫。
幾個背影,愈行愈遠。
陳濁流突然舉起胳膊,輕輕搖晃幾下。
陳靈均這才心滿意足,移步去道士仙尉身邊蹲著。
坐在竹椅上曬太陽的仙尉忍不住問道:“景清,你就沒去過文廟?”
陳靈均愣了一下,疑惑道:“落魄山上,就隻有我家老爺去過中土文廟啊,我算哪根蔥,咋個去?去了就能進啊。”
仙尉反而被陳靈均說蒙了,倍感無奈道:“沒說中土文廟,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郡縣文廟。”
按照浩然禮製,九洲各國,每座縣城都建造有文廟。
陳靈均眼神憐憫,抬手拍了拍道士仙尉的肩膀,讀書讀傻了。
“你這不廢話嘛,黃庭國境內的那條禦江,沿途大小文廟那麽多,我能沒去過?”
仙尉愈發納悶,既然去過,為何認不得那幾個讀書人?除了一些貧瘠僻遠之地的小縣城文廟,尋常郡府文廟,或是稍微富裕些的縣城文廟,都會一並懸掛文廟十哲的掛像。
陳靈均有幾分心虛,說來慚愧,文廟確實去得不多,當然去還是去過的,“進山就得拜山頭,下水就得拜水府,知不道?入廟燒香,最重心誠則靈。我每次去文廟,先敬過香,再去大殿拜掛像,在門外就使勁瞅著至聖先師的掛像,必須心無旁騖,目不斜視,跨過門檻,跪在蒲團上,就給他老人家砰砰砰磕頭!”
在陳靈均看來,這就叫要拜就拜最大的山頭,比如到了北俱蘆洲,隻要有那個福分,就得跟黑白通吃的火龍真人處好關係,再比如到了流霞洲,就得第一個拜訪青宮山,與德高望重、胸襟寬廣的荊老神仙套套近乎。
給陳靈均這麽一說,仙尉就聽明白了,而且深信不疑,確實是陳靈均做得出來的事情。
仙尉用一種憐憫眼神看著青衣小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景清道友,果然不走尋常道路。”
陳靈均哈哈大笑,“都是千金難買的寶貴江湖經驗,有你學的。”
歸鄉日期不斷往後延期,一拖再拖的湖山派掌門高君,終於舍得離開落魄山和披雲山,她率先返回蓮藕福地。
鍾倩要比高君晚兩天,不情不願返回家鄉天下,這個胸無大誌的金身境武夫,要不是福地武學第一人的身份擺在那裏,估計隻會留在霽色峰私宅裏邊,繼續每天大蔥蘸醬,喝點小酒,看幾本與大風兄弟和道士仙尉借來的雜書,到了吃飯的點,就跑去朱斂那邊等著,幫忙端菜上桌,吃完之後,再與粉裙女童一起幫著收拾碗筷,最後與老廚子點幾個菜,下一頓,就有盼頭了。
這天從牛角渡那邊,來了個直奔落魄山的訪客。
白發童子神出鬼沒,她這個編譜官當得跟小米粒的耳報神,一樣盡心盡責。
一眾訪客當中,總算來了個中五境練氣士!
是書簡湖五島派的掌門曾掖,從大驪京城那邊乘坐渡船到了這邊,白發童子記錄下年月日、譜牒身份。
曾掖婉拒了那位編譜官的帶路,自己走到霽色峰竹屋那邊,陳平安放下筆,帶著曾掖來到崖畔石桌落座。
陳平安笑問道:“去過大驪京城了?”
曾掖點點頭,欲言又止。
陳平安說道:“已經見過她了?”
沒來由的,曾掖一下子就淚流滿麵。
陳平安沉默片刻,確實不知如何開解曾掖才算對,隻得說道:“有空去朱斂那邊坐坐,你跟他聊聊這件事。”
曾掖收拾好心緒,與陳先生聊了五島派的情況。陳平安聽得仔細,給了些建議,讓曾掖可以留心哪些細節。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