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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雪光(3/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3604更新時間:2023-03-31 12:18:53

    陳平安問道:“想過後果嗎?”

    世間修道之士心心念念的天人感應,說的都是人與天地的共鳴,你馬苦玄就不怕占據天庭舊址的在天周密,與人間起了連接?分出身來,降臨大地?生出個萬一?尤其還是在這三教祖師已然散道的關鍵時刻。

    馬苦玄就像聽到一個最好玩的笑話,“你都殺上門了,還勸我不要破罐子破摔?我留著這類殺手鐧幹嘛,明年上墳祭祖的時候用啊?”

    陳平安默然。

    馬苦玄死死盯著那個記仇記這麽多年的家夥,沉聲道:“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立即退出馬氏家族,舊仇一筆勾銷,我也會勸說他們斷了享受香火祭祀、成就神道不朽的念頭,一日日形骸衰老,壽終即正寢。要麽你為了報一己私仇,不惜冒著將整個人間拽入漩渦的風險,與我為敵,當然,隻是有這個風險,我可沒說身後叫魂而至的這位,一定有那麽大的本事,可以禍害了人間。你,可以,賭!”

    陳平安說道:“你想岔了,我所謂的後果,跟此方天地幹係不大,燕子銜泥似的白手起家和收拾爛攤子,我都比較擅長。我說的是你自己,就這麽想要明年清明,馬研山和馬月眉,給你這個被他們視為家族頂梁柱的兄長,敬幾杯酒?杏花巷馬神婆,於我有接生之恩,你奶奶可以不念舊,我卻要念這份情,此事歸根結底,雖是一樁買賣,是她做過的眾多生意之一,但是我年少時曾聽人說過,我娘親生我那會兒,過程並不容易,頗為凶險,所以我爹當年才會一受邀請,就離開原先的寶溪窯口,跑去你們窯口當師傅燒瓷器,收徒弟,就是因為記念這份恩情,杏花巷馬氏有杏花巷馬氏的家教,我們泥瓶巷陳氏也有我們自己的門風。所以我才一直勸你,勸你不要把事情做絕,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我可以等著你以後來找我報仇。”

    馬苦玄沉默片刻,說道:“那你也想岔了,我並不想著有朝一日給他們報什麽仇,隻因為是他們把我生下來的,我隻想著報恩,還上這筆債,就跟他們兩清了。所以你登門複仇,這就我們間的一個死結。少年時我為何會賺那一袋子錢,要故意泄露你跟寧姚躲藏在神仙墳的消息?難道我會貪圖那點金精銅錢?我為何明明覺得你我是同路人,整個驪珠洞天的同齡人,看你最是順眼,卻要故意加重雙方因果,就是為了你我在某天相見,可以早點分出生死,不要有半點的拖泥帶水,不管死了誰,就可以把兩家的恩怨一並結賬了,結果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很……”

    馬苦玄略作停頓,才緩緩說出兩個字,“失望。”

    陳平安說道:“馬苦玄,糾結的不是我,其實是你,因為你一直不認可和接受自己的根腳,你內心深處,無比憎惡自己曆曆分明的那種來曆,也看不見明天的命運,所以你才會跟境遇相同的餘時務成為唯一的朋友。既不接受自己的來處,又找不到自己的去處,你在這世上就成了無根的浮萍。”

    “既然昨天都是錯的,那麽明日就會做多錯多。所以你一直在等今天。”

    說到這裏,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笑了起來,卷起兩隻袖子,“我知道這種滋味,因為我自己就是這麽走過來的。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是同路人,至少人生道路上有很大一段路程,都是相同的。”

    馬苦玄說道:“可惜我們注定不是朋友。那就徹徹底底,讓苦等已久的‘今天’痛快些。不要變成你們酒鋪的那種青神山酒水,誰喝誰皺眉,我喝過,還是專門找人捎帶了兩壺,太坑了。”

    陳平安微笑道:“這種混賬話,一聽就不是愛喝酒的人說出口,喝酒要看地方。在酒鋪隻需掏出一顆雪花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地喝完拉倒,跟找朋友托關係,從劍氣長城過倒懸山,帶到寶瓶洲,送到真武山你手上,同樣的酒水,能是一種味道?你期待的就不是一顆雪花錢的滋味了。”

    馬苦玄笑問道:“怎麽突然這麽有談興了?”

    陳平安伸手指向那個身高兩丈餘的“周密”,“這不是想要看看這位仁兄,能夠支撐多久嘛。你如今是仙人境,如果請來個十四境假象,肯定不願意跟我浪費唇舌半句,那我就好避戰推延。若是個飛升境修為的打手,以你的脾氣,礙於麵子,至多硬著頭皮聊幾句,你就要打斷我的話頭,我也好且戰且退,現在看來,至多就是個偽飛升,仙人境,卻有幾手飛升境的壓箱底手段,點燃一炷香,親身降真,持續時間頗為不短,所以你才半點不急?”

    馬苦玄嘖嘖道:“不愧是劍修,賤是真的賤。”

    天空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雪花繁密,不知是從天上落下還是往天上升去。

    馬苦玄聽說劍氣長城的劍修,不管境界高低,死後都是沒有墳墓的,自然也就沒有了祭祖的風俗。

    這場雪,城頭就像墳頭,無窮雪花就像灑落無數的白色紙錢,祭奠英靈。

    人成古人,地成遺跡。俱往矣。

    馬苦玄笑容燦爛,喊了一聲“陳平安。”

    陳平安疑惑道:“嗯?”

    刹那之間,異象橫生,隻見整片天幕凝聚出一座雷池,聲勢浩蕩,宛如大修士閉關接引而至的天劫,驀然從中分出一道粗如山峰的閃電,半空轉了幾折,瞬間筆直一線,愈發凝練,變得纖細,其中蘊藏道韻卻更為驚人,如一把金色飛劍砸向陳平安。等到這道金雷即將砸中陳平安的頭顱,天穹處雷池附近響起一陣震動聲響,陳平安不知是躲無可躲,還是想要掂量一下這道“天雷”的分量,竟是不挪步,一拳朝上硬扛遞出,“劍尖”處砰然炸開,方圓百丈之內,迸濺出無數的金色火星,襯托得陳平安宛如置身於一座鑄劍打鐵的火宅中。

    隻是這一劍,或者說天落一雷,威勢便不弱於玉璞境劍修的傾力一擊。

    而那馬苦玄根本就沒有動用一絲靈氣,手中既無符籙驅使,也根本無需念咒引雷。

    總計雷分五色,恰好五行循環,生生不息,在那雷池中不斷分化而出,完全不給陳平安換氣的間隙,一道道落在城頭。

    五雷轟頂,這本是道家術語。就因為太過威力過大,太過深入人心,故而市井百姓,還有那江湖上的綠林好漢,總喜歡說一句,如若違背誓言,就教頭頂雲影立現,天打五雷轟。

    馬苦玄已經縮地脈,身形去往別地,遠離戰場,微笑道:“人間千百術法,為練氣士掌握,神通卻是吾家事。”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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