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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是誰(4/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3276更新時間:2023-08-13 21:30:22

    陳平安端起碗,跟老聾兒酒碗輕輕磕碰,再喝了一口酒,問了價格,得知一壺薜荔酒竟然要賣三顆雪花錢,笑道:“明擺著被殺豬了麽。”

    鋪內暫時不用招呼客人,那少年夥計站在老板娘身邊,他聽見這句話就不樂意了,卻被婦人輕輕拍了拍胳膊,示意他別衝動。

    她神采奕奕,盯著那個身材修長年約三十的男子,一雙秋水長眸似有金線流轉,異象極其細微,恰似大湖中有一條蛟龍遊曳,她顯然是用上了隱蔽的望氣神通。她雖然看不清對方的修道根腳,卻知道那張靠門的酒桌,一個比一個有來曆,尤其以這個青衫劍客的氣象最為不俗,至少可以肯定,此人在山上的官身不小,比起山下王朝的那類注定不是當宰相便是學士的碧紗籠中人,要多出好幾種青、紫、赤紅道氣,可惜她望氣道行不算高深,隻能看個籠統的大概光景,而無法辨認那幾股道氣的深淺。若是掌門師伯親臨此地,興許就可以看出更多門道了。

    老聾兒以心聲問道:“隱官大人,需不需要我提醒提醒她,犯了山上忌諱?”

    陳平安搖頭道:“不用。”

    老聾兒疑惑道:“隱官怎麽沒有跟寧丫頭待在一起?”

    陳平安笑道:“不說這個,我馬上就要返回寶瓶洲。”

    不曾想那個婦人竟然拎了一壺酒,繞過櫃台,主動湊近套近乎來了,站在桌旁,“我可以落座嗎?”

    老聾兒看了眼陳平安,陳平安對此視而不見,對她更是置若罔聞,老聾兒隻得擺手道:“掌櫃的,不方便。”

    她神色自若,沒有就此離去,反而開始自我介紹道:“我姓韋名玉殿,來自曲江上巳劍派,出身鷓鴣宮。自報名號師門,是擔心三位貴客會懷疑我是不是心懷叵測。”

    此言一出,鋪子內頓時竊竊私語起來。顯然對那“上巳劍派”並不陌生。

    少年一揚眉,神色頗為自得。

    跟著師父在此隱姓埋名,開鋪子賣酒水,少年早就受了一肚子窩囊氣。今兒終於可以大大方方亮出師門名號了。

    老聾兒不搭話。

    幽鬱對這鋪子早有怨氣,更是裝聾作啞。

    陳平安笑問道:“恕我孤陋寡聞,敢問道友來自何洲?”

    幽鬱忍住笑。

    自稱韋玉殿的女修神色微滯,仍是好臉色好語氣解釋道:“位於流霞洲,與天隅洞天是有千年世交之誼的近鄰。”

    她還真不信此人沒聽說過自家的曲江上巳劍派,雖說對方故意裝傻,她卻不至於惱羞成怒。

    流霞洲的山上領袖,主要有一顯一隱,前者是青宮山的飛升境荊蒿,後者是天隅洞天那對夫婦。

    上巳劍派比不得這兩個山上勢力,也算流霞洲一流門派,否則她也不會故意說出“世交”一語。

    上巳劍派的道統主要有驪山、春服和青陽三脈,鷓鴣宮就是春服一脈的核心。

    鷓鴣宮的上任宮主華芙蓉,她是上巳劍派的開山祖師和首任掌門,是一位享譽數洲的大劍仙,傳下了三條劍脈。據說是修道三千載,厭世去而上仙,水解而去。

    而華芙蓉就是韋玉殿的傳道恩師,上巳劍派的當代掌門王壺景,是一位玉璞境劍仙,論輩分,他還需要喊韋玉殿一聲師叔。

    祖上闊過,家底雄厚,現在也不曾家道中落,毫無衰敗跡象,隻是聲勢不如最鼎盛之時,這樣的山上門派,嫡傳走到哪裏,都是順風順水的。

    而類似韋玉殿這樣的人物,如今在這條街上,至少有一手之數。

    她家族在那流霞洲山下,是個富貴熏天的古老存在,屬於道家豪閥,建造有一座宗壇,可以授籙和加籙,曾是一洲道門諸派的符籙提舉,韋家法壇號稱擁有十二種籙、二十四種符,在浩然天下比較罕見。此外韋家還有一個為人稱道的“傳統”,女子多是傾國傾城的佳人,幾乎每一代,都有數位女子,不是某國皇後就是某個王朝的太後。

    而她的親傳弟子王珂,就是那個少年夥計,極有仙家緣法,他出生之時,門前忽生一棵青桐樹,上有仙鬼傳出謠歌之聲。

    之所以有這次下山遊曆,是因為精通算卦的掌門,算到了少年在此有一樁機緣。

    果不其然,早就被挖地三尺的海市蜃樓舊址,偏偏就被王珂在某天夜幕中,瞧見了一道光芒,最終被少年得到了一把短劍。

    至於被她稱呼為銅駝的掌勺廚子,荊棘叢中老物成精,是上巳劍派的護山供奉。

    幽鬱以心聲問道:“師父,聽說過這個上巳劍派?”

    老聾兒想了想,“好久之前,好像確實有個小姑娘,來劍氣長城曆練過大幾十年吧,資質不錯的,沒有師門,隻有家學,她是在這邊結的丹,在城頭那邊煉劍,還得到了一條還是兩條古老劍脈的傳承。小姑娘酒品不太好,一喝酒就喜歡罵人,跟蕭愻關係不錯,她們經常一起頑,後來小姑娘躋身了元嬰,虎了吧唧的,成天摩拳擦掌,一門心思想著非要斬殺個玉璞境妖族修士,結果不知怎的,就被老大劍仙趕回家了,聽說她回鄉,很快就開山立派,估摸著她就是上巳劍派的開山鼻祖,之後斷斷續續,有徒子徒孫來這邊曆練殺妖,女子居多,最後一撥弟子,似乎都沒有劍修了。這也正常,浩然天下那邊,劍修金貴,不太敢隨隨便便丟到劍氣長城這邊來。”

    幽鬱點頭道:“聽著是個門風不錯的仙府。”

    他再看那牆上的贗品無事牌,便稍稍順眼幾分。

    陳平安笑問道:“龍聲前輩?”

    老聾兒隻得伸手招呼道:“韋道友,幸會幸會,我們師徒倆對貴派久仰大名,坐下聊。”

    韋玉殿先讓弟子去掛上一塊打烊的木牌。

    一聽說她是上巳劍派的鷓鴣宮主人,酒鋪內半數客人,就開始跟她主動敬酒,韋玉殿便隻好一一禮數招呼著。

    老聾兒笑著看她忙完這些,等她重新落座,開門見山問道:“韋道友想要與我們聊些什麽?”

    韋玉殿說道:“容我先冒昧問一句,三位貴客接下來是繼續往南邊走,還是要往回走了?”

    老聾兒說道:“不出意外,是去浩然。”

    韋玉殿笑道:“那我就直說了,不兜圈子,能否邀請道友去我們上巳劍派做客?”

    老聾兒擺手道:“我已經答應了這位……陳道友的邀請,去當供奉。”

    韋玉殿恍然大悟,轉頭問道:“敢問陳道友仙鄉何處?”

    陳平安笑道:“小地方,寶瓶洲。”

    韋玉殿讚歎道:“東寶瓶洲地方雖小,奇人異士卻是數不勝數。”

    陳平安點頭道:“所以才需要邀請龍聲前輩去我家山頭鎮場子。還希望韋道友君子不奪人所好,莫要半道截胡。”

    韋玉殿舉起酒碗,搶先一飲而盡,“豈敢。”

    老聾兒其實已經看出年輕隱官的疲態,實在不敢想象,如今誰能讓他受此重傷。老聾兒在劍氣長城就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一貫不聞不問的行事風格,所以直到現在都沒開口詢問此事緣由,老聾兒便主動提起酒碗,“我替陳道友喝一碗。”

    韋玉殿又悶了一碗酒,苦笑道:“不像我們流霞洲,鬆柏之下,其草不殖。”

    陳平安麵帶微笑,似乎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

    老聾兒有些訝異,她這才喝了半斤酒,就開始酒後吐真言了?

    韋玉殿擠出一個笑臉,“以前師尊經常念叨一句,煉劍要過倒懸山,學仙需是學天仙,劍術和仙法,都要直指大道。”

    老聾兒附和道:“有見地。”

    跟隱官大人對視一眼。

    以後到了落魄山,總不至於每天需要這類酒桌應酬吧?

    當然不需要,落魄山清淨得很,就怕你覺得不夠熱鬧。

    韋玉殿望向門外的黃土街道,隻聽她沒來由感慨一句,“風雲際會,幹戈四起,縱橫鬥轉,龍蛇起陸,一時人物盡鷹揚。”

    老聾兒再次看了眼陳平安,她這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好歹是一位出身宗門的元嬰境劍修,至於對著咱們仨這麽掏心掏肺嗎?

    她捋了捋鬢角發絲,清風吹麵酒全銷。

    是非人海裏,直道行路難。

    家族的內憂外患,門派的近憂遠愁,讓一向道心澄澈的她都覺得前途渺茫。

    更何況韋玉殿還收到了一封掌門親筆密信,某人已經在趕來此地的路上了。

    她是元嬰,又非劍修,如何擺脫一位玉璞境劍仙、明麵上還占著大義與道理的糾纏?

    “實不相瞞,掌門給我這弟子王珂,算出一句讖語,總計十八字。下山之時琢磨不透,如今算是應驗了。”

    韋玉殿伸手讓王珂過來一起坐著,以心聲與眾人言語道:“蜃中樓傳紫書,認真提攜短劍,先斬戮後封題。”

    陳平安雙手籠袖,半睡半醒,眯眼打盹似的。

    韋玉殿說道:“在這之前,我這弟子還得到了一樁機緣。王珂,不必心有顧忌,故意隱諱此事了,你自己與三位前輩照實說。”

    王珂明顯有些不情願,可既然是師父發話了,隻好從袖中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青銅短劍,“是我在一處名叫丈人觀的廢棄道院,無意間得到的這把短劍,具體年月不可考,刻了兩個篆字,分別是趙和徐。”

    陳平安抬了抬眼皮子,笑著解釋道:“若無猜錯,趙是國姓,徐是人姓。”

    袖中趙匕首,買自徐夫人。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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