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白珩替燕熙擋了片刻日頭。
太倉促,他們相隔隻有一臂的距離,隻能裝作不相識。各自應付著當下的情況,連一個字也沒能說上,便被人潮給衝散了。
為著避人耳目,燕熙連頭也不敢抬,垂首盯著那漸漸晃遠的袍角。直到商白珩走遠了,才怔怔抬起頭來,凝視著那個曾經日日伴隨的身影。
熱毒的日頭下,他身上悶出淋漓大汗,一時心中如有刀割。
百官從他身邊走過去,耳邊是各色人等的談話,他卻隻記住了商白珩那句喚旁人的 “張大人”,以及商白珩站在到他跟前時寬闊的背影。
燕熙不禁想到,他在21世紀的一位班主任曾跟他說過:“成長是一趟旅途,每一位老師都隻是過客,成長的道路要你們自己去走,等哪天你們發現自己真的長大了,就不需要老師了。”
燕熙有點委屈。
他覺得在商白珩麵前,他還沒有長大。
可是,他的老師已經覺得他不需要老師了。
他原以為商白珩會不一樣的。
在這本書裏,商白珩可以從侍讀——少傅——太傅——太師這樣一路陪他到最後。
他們本可以師生相宜、君臣相得再傳為佳話。
都怪他,惹老師厭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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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太毒。
燕熙悶熱難當,好在有了帕子,燥意退了許多,身上不正常淌的汗也止住了,隻是鬢角仍是洇濕著,兩頰也曬紅了,看著很是可憐。
他品級低,隻能等前頭的人走盡了,才能動身。
他視線裏的商白珩隻剩下遠遠的一道影子。
正在他失神間,頭上罩來一頂油傘,擋住了烈日。
燕熙偏頭,瞧見方循舉著傘替他遮陽。
方循說:“小王爺叫屬下來給宣大人送傘。”
燕熙不太想領情。
方循一板一眼地傳話:“小王爺說馬都騎了,一把傘又有什麽?反正現在已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夠了。”燕熙接過傘,就要走。
“還有……”方循不太自然地咳了一聲,才按著宋北溟的調子傳話,“小王爺說,帕子是給您擦汗用的,您休往……咳……”
“回去跟你主子說,是他想太多了。”燕熙打斷了方循,抬步順著台階往下走。
“屬下先退下了。”方循得體地沒有跟著燕熙。
燕熙手裏還攥著那方新帕子。
“枯”的味道有如實質,順著指尖往上爬。
燕熙懷疑這帕子是宋北溟貼身用的,除了藥香,還有隱約的體香。
沒有男人的汗臭味,也沒有很濃的皂角味,而是一種幹淨清爽的味道。
燕熙形容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氣味,隻覺得那帕子上帶著的體溫,有些許燙人。
他接觸著帕子的指尖微曲著,覺得這帕子上那帶著人類體溫的味道和
宋北溟本人一樣壞。
可他在烈日下、無人處,實在無法拒絕“枯”,他捏著帕子,本能地想湊近了聞。
手指在不可見處揉了揉,生生忍住了。
可這種違背身體意願的堅持,須臾就瓦解了。
燕熙蓋著傘,將帕子湊在鼻尖。
好香啊。
燕熙的煩燥,被這一方貼身的私密藥香給溫柔地安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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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和張址走到直道盡頭,拐彎時,張直咦了一聲。
商白珩納悶地順著張直的視線瞧過去。
正見在道路那頭,玉階之下,燕熙接過了方循的傘。
商白珩一下愣住了,臉色變幻著,既不可思議,又接受不了。
張直神秘兮兮地看著燕熙那邊,用肩膀撞了一下商白珩問:“商大人,你聽說了麽?”
商白珩麵色微沉反問:“聽說什麽?”
張直擠眉弄眼地說:“小王爺和宣大人恐怕有私。”
商白珩的目光還凝在燕熙和方循身上。
他知道方循是宋北溟的近衛,方循給燕熙送傘,就是代表著宋北溟給燕熙送傘。
他心中還在自欺欺人地找著理由替燕熙分辯,猝然聽到張直這句話,有如遭了個晴天霹靂。他的五感像被瞬間抽取了一遍,竟是聽不見張直接下來的話。
張直還在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卻沒等來商白珩的回應,扭頭來看,見商白珩慘白著一張臉,不由關切道:“商大人,你怎麽了?”
張直連著叫了好幾聲,商白珩的目光才有了焦距。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