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鐵,就靠著楊老爺的善心,活了下來。”
話說到這,陳宗卿嘴角抽動了下,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朱祁鈺說著話,就在緹騎的引路下,找到了掛著一抹紅布的院落前,朱祁鈺停下了腳步,站在老槐樹的樹蔭下,滿不在乎的坐在了石頭上。
他這裏,可以完完全全看到楊鐵的家,三間房,院牆隻有半人高,土坯的院牆塌了半截。
朱祁鈺坐定後,繼續說道:“楊鐵七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他爹下田幹活,幹到十五歲,就像四十歲一樣,皮膚被太陽曬得開了裂,滿臉的褶皺。”
“喏,那就是楊鐵。”朱祁鈺看到了楊鐵出現在了院落裏,對著眾臣們說道。
一個黑黑瘦瘦,大約隻有五尺高的孩子,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那孩子的眼中帶著畏懼,因為老槐樹下,那些綾羅綢緞,前呼後擁的人,在打量著他。
這是個孩子,但是皮膚被曬得黝黑,臉上居然出現了褶皺。
這十五六歲的年紀,是膚質最好的時候,可是這孩子的皮膚像極了身後老槐樹的樹皮。
朱祁鈺波瀾不驚的繼續說道:“楊鐵和大多數農村的孩子一樣,讀書?什麽是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他們一家人,給高昌的楊老爺當牛做馬,全家人夏幹三伏,冬幹三九,一年到頭從雞叫忙到鬼叫。”
“一家六口人,楊老爹、楊金、楊銀、楊鐵、楊春、楊夏,六口人,一共就兩條褲子,大姐二姐十八歲了,在家裏還是光著腚。”
“老話說得好啊,窮生惡計,富生良心,這楊春、楊夏光著腚,好不知羞耶。”
說到這裏的時候,朱祁鈺的語調略微有些上揚,但依舊平靜的繼續說道:“種出來的棉花,全都歸高昌楊老爺,楊老爺把棉花賣了,買了糧再給佃戶們分,六口三丁分六石糧,就是七百斤。”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年六石白糧,能幹啥?這糧食根本不夠吃。”
“每到黃青不接的時候,全家都得挨餓,所以楊鐵才那麽的瘦,不想被餓死咋辦呢,去問大善人楊老爺借糧。”喵喵尒説
“楊老爺看在都是本家的麵子上,就劃拉了一筆,從堆積如山的糧倉裏,拿出發黴的陳年雜糧,這一家六口的命算是勉強保住了。”
“楊鐵餓啊,餓的抓心撓肺的,但是他不敢吭,因為都餓,他們這村裏,年年都有餓死人的。”
朱祁鈺說到這裏暫停了一下,因為楊鐵要去迎親了。
而此時的鬆江府尹陳宗卿,臉色漲紅像塊豬肝,他的手抖的厲害。
一是氣的,二是恨自己,三是迷茫。
陳宗卿,已經是大明朝少有的真正清流,不貪不腐,勤勤懇懇做事,在鬆江府內有陳青天的美譽,有一次有百姓告狀,陳宗卿穿著一隻鞋子上的堂,他自己都沒發現。
陳宗卿,當得起陳青天的美稱。
可即便是如此,這個世道依舊在滴著血,就在鬆江府。
陳宗卿感覺到了陣陣的無力。
風吹動著老槐樹的樹葉,沙沙作響。
朱祁鈺手裏握著馬鞭,語氣裏帶著一些波瀾和若有若無的怒氣繼續說道:“楊鐵十三歲的時候,楊老爹死了,在田裏幹活的時候,倒了,這一倒便再沒起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