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後,姚龍才開口說道:“世伯,此番前來,是說這農莊法之事,不知世伯到底如何作想。”
陸來宣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世侄啊,既然你今日進門不是以方伯的身份前來,那就我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你說這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麽就好端端的要行那農莊法了?那不就是軍衛法嗎?要我看啊,朝廷此番作為,端是不詳。”
“咱們兩家,也是買田治生,資高閭裏,地是咱們買的吧,咱們又沒偷沒搶,就是那北虜聖人入主中原日,也沒有搶地的說法,這到了現在,朝廷說拿走就拿走,這是什麽道理?”
買田治生,資高閭裏。
這田到底是怎麽“買”的,大家心裏都有數,都是高貲著姓,誰家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都是一大堆。
姚龍眼睛微眯的說道:“正統三年,江西道索絹毀田種桑,次年又索白糧再毀桑,這一來二去,世伯家裏多了三千頃田來。”
“正統七年,江西旱災,朝廷賑濟災民,由世伯家裏撲買,世伯家裏又多了一千頃田,那年江西百姓餓殍數十裏,百姓易子而食。”
“據我所知,世伯家裏那九千頃的田,現在有半數都荒著。”
“世伯,還要我繼續說嗎?”
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打馬虎眼呢?
豪強兼並,愈兼愈烈,天災又人禍,百姓逃田不計其數,到現在陸氏九千餘頃田,僅有半數在種。
百姓為什麽逃田,陸來宣心裏沒點數嗎?
陸來宣的麵色立刻難看了起來,他已經明白了,姚龍這番前來,還是帶著朝廷的旨意來的,之所以以世交見禮,不過是為了能聊下去,先禮後兵而已。
陸來宣麵色不愉的說道:“世侄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姚龍正襟危坐,也不看陸來宣,反而說道:“我自浙江至福建,再領江西方伯,浙江彩禮不過十一二銀幣,福建僅有四銀幣,而江西彩禮卻幾乎和鬆江府平齊,高至二十多枚。”
“何至如此?百姓困苦也。”
“鬆江府通衢九省,集散天下之貨,有的是錢,有的是銀子,江西諸府呢?”
“百姓困頓,手中無糧腳下無田,何以為生?”
“女嬰溺亡十丁四棍,民風剽悍累累抗稅,朝廷免義門縉紳槁稅、徭役,有見官免跪之榮,朝廷給了厚待,是為了安土牧民。”
“土安否?民業否?”
姚龍大約是大明朝第一個將彩禮和地區發展聯係在一起的人,他發現,大明越是富有的地方,彩禮越為厚重,越是貧窮的地方,彩禮也是越加厚重。
鬆江府的彩禮,也有不同,即便是不要現銀,也要其他,他隻是折價核算。
陸來宣被問的啞口無言。
姚龍的語氣愈加嚴厲,冷冰冰的說道:“百姓借米供養縉紳義門,卻隻能啜食秕糠以充饑!”
“襄王殿下論公德議權與義,隻享受了權利,而不盡義務,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世伯!”
陸來宣猛地打了個寒顫,看著渾身冒著寒氣的姚龍,知道這位動了真怒。
一陣陣清脆的鍾聲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慢慢消散,一陣陣的腳步聲傳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