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11章 與李白對飲(2/3)

作者:熊召政字數:6260更新時間:2023-09-28 10:23:06

    一千二百年前的某一個晚上,或者,某幾個晚上,廣浚和尚就是在這白水池畔,麵對四山合圍的醇厚秋色,用他閑雅的琴聲,招待我們曠代的詩人李白。三秋的桂子不焚而香,繞膝的秋風,比愛人初洗的秀發還要爽滑。此情此景之中,廣浚十指如飛,彈奏出一曲又一曲悠美的旋律。如秋風,在萬千紅葉間簌簌踱步;如芳醪,令人不醉不止。

    從李白詩中看,廣浚屬於那種大氣魄的且有著幽玄境界的藝術家。在我來看,這兩點也正是峨嵋山的特色。兩人所處時代,佛教禪宗已開始流行於中國。初期的禪,以恢複人心的本性為目的,讓盲目掙紮的生命,有一個愉快的歸宿。廣浚顯然是一個得道的禪師,琴聲中流露的是他對生命的理解,用向上奮進時必須憑借的特殊情感來關照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打從一來到息心嶺下,蹀躞在白水池畔,我的耳畔就一直縈繞著廣浚的琴聲。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這琴聲是峨嵋山的一種象征。此前,我已登上了金頂,在海拔三千七百七十七公尺的華藏寺中拈香禮佛。爾後,我在岩叢間漫步,亂雲彌漫,凍雨瀟瀟,什麽都看不見,唯有寒冷而已。正自懊惱,忽然一陣風來,雲被推上高空,萬千峰頭,都亮出寶藍色的剪影。它們在積雲的蒼穹下所表現的輪廊線,不正是廣浚禪師指間流露的有著幽玄境界的旋律嗎?

    三

    白水池邊,原有一塊“唐李白聽廣浚彈琴處”石碑,不知何年立,亦不知何年毀。大凡上峨嵋山的遊客,來息心嶺下隻想遊覽萬年寺。比起山中其它寺廟,這萬年寺所存文物最多,最著名的有兩個:一尊高七點三米,重六十二噸的普賢菩薩青銅像,造於北宋太平興國五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曆史。還有一座放置普賢菩薩青銅像的磚砌無梁殿,建於明萬曆年間,也有四百年曆史了。看到這些年代久遠的佛器,的確能讓一個人的心思寧靜下來,生一些超凡脫俗的遐想。我也是虔誠的禮佛者,但焚香稽首後,仍想去追尋李白與廣浚的遺蹤。

    其實,白水池很小,不過十幾平方公尺,一粒鬆籽掉進去,擊起的漣漪,也會在整個池麵浮漾久久。我佇立池邊,看到許多遊人步履匆匆,都不肯在這池邊稍一駐足,心中難免生起感傷。

    對人世間事物的認識態度,對精神生活的感悟能力,佛家稱之為慧根。現代人生活的旨趣,已與古人相去甚遠,若用禪家評判慧根的標準,大部分都是鈍而又鈍。這的確是現代文明給我們留下的尷尬。一方麵,科技進步拓展了人類的生活空間,衣食住行的舒適大大提高。由於整體的發展,今天一個普通人的享受,已是超過了遠古的帝王。可是,另一方麵,人類的精神生活卻大大退步了,為人類提供精神食糧的藝術家們,屈服於商業的壓力,再也不可能無條件地傾心於藝術。達摩麵壁九年,始悟禪機;瞎子阿炳終生窮愁,但留下了《二泉映月》;賈島“三年兩句得,一吟雙淚流”;王羲之一輩子都在揣摩一個“鵝”字;曹雪芹十年食粥,隱於荒村寫出《紅樓夢》……這隨手拈來的幾例,在遠古的藝術家中,決不是極端的個案。存在於農業文明中的藝術,是純真而執著的。廣浚和尚孤獨地隱居在這山中,化禪為琴,飛瀑鳥鳴,山風鬆嘯,其聚散、其抑揚、其跌宕、其節奏,不窮其一生,你怎能體會到其中的奧妙?所以,遠古的藝術家,是為藝術而藝術,將人生容納其中。今天的藝術家,大部分是為金錢而藝術,將名利列於首選。所以,他們決不肯一輩子做一件事情,一個畫家可以一年畫數十幅畫,一個作家可以一年寫好幾本書,一個歌手可以一年出幾張歌碟。這裏頭究竟有多少真正的藝術呢?可悲的不是這現象的存在,而是這現象已成了藝術家的主流。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