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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屍案調查科.第二季.2,一念深淵》(5)(4/5)

作者:蜘蛛字數:61030更新時間:2023-09-29 00:21:25

    執法不到一個小時,局長的訪談卻用了兩個小時,這種本末倒置的采訪方式,讓袁姍姍有了些反感。

    而令袁姍姍更沒想到的是,這則新聞竟然在第二天中午就被播報了出來,主持人的新聞稿也讓她頓覺無語:“自全國開展以打擊食品藥品違法犯罪的‘利劍行動’以來,我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多次深入一線進行明察暗訪,執法局局長吳正更是親自督促,加大監察力度,就在昨天,吳正局長親自帶隊,對我市城區內30多個菜市場、大藥房進行突擊檢查,通過此次行動,我市食品藥品安全問題得到了全麵解決,吳局長表示,為了根除食品藥品安全的毒瘤,他們還會一如既往地加大打擊力度,讓人民群眾吃上放心菜,用上放心藥。”

    “這就是咱們昨天的新聞稿?”袁姍姍把打印出來的紙質稿件甩在了李金的辦公桌上。

    “對,有什麽問題?”李金笑眯眯地回問。

    “那個吳局長從出門到回來不過半個小時,這樣寫合適嗎?”

    “合適。”

    “我們新聞工作者,最起碼要尊重客觀事實,這樣失真的報道,我覺得不可取。”

    “這樣,小袁,你先吃塊糖消消氣,回頭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李老師,你怎麽還笑得出來。”李金滑稽的表情,把原本還在氣頭上的袁姍姍弄得哭笑不得。

    “你還年輕,有些事情還不懂,等你實習結束了,估計就能無師自通了。”李金從抽屜中拿出一盒“德芙”,“吃點兒甜食,能讓你的心情變好。”

    袁姍姍沒有駁了李金的麵子,雙手接過巧克力,憤然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望著袁姍姍的背影,李金仿佛看到了自己10年前剛畢業時的影子。

    那時候他也是意氣風發,也是帶著理想和信念投入新聞工作,也曾跟自己的帶班師傅大談某某新聞該如何報道,他甚至不顧師傅的反對,洋洋灑灑寫了一篇關於“房地產黑幕”的報道,文稿中詳細記錄了房地產公司如何與炒房團相互勾結、抬高房價、買空賣空等重重惡劣行徑。

    很多人在沒有看到李金的這篇文章之前,都還傻傻地認為所謂的“炒房團”就是大量購置房源,然後坐地起價,高價賣出,獲得利潤的一群人。可殊不知,真正的“炒房團”其實是和開發商狼狽為奸。

    一個房地產項目的投資,絕對是天文數字,絕大多數的房地產公司單靠自己,根本無法撐起一個房地產項目,很多房地產公司甚至連拿地的錢都湊不出,更別說建房。所謂“房地產”,房子才是賺錢的根本,但是房地產商手裏沒錢,又拿什麽去建房?有的人會說,不是還有銀行嗎?可以貸款啊。殊不知銀行貸款程序複雜,受到的監管力度大,如果全部指望從銀行圈錢,根本不現實。於是手裏有大量資金的“炒房團”就有了可乘之機,他們可以一次性購置成百上千套房源,這種批量購買,在房價上自然會有優惠,按照市場行情,如果你能一次性購買1000套,那你購買的房價隻是市場價的四成左右,也就是說,均價1萬,你4000便可以購入。

    房地產商有了這些錢,再加上銀行貸款,就等於有了建房的成本,等房屋落成,房地產商則會使用“饑餓營銷”的方式,哄抬房價,最後達到雙贏的局麵。

    李金在文末曾這樣寫道:

    “房地產開發,有了‘炒房團’的加入,可以徹底激活消費者買漲不買跌的心理,而一些剛性購房群體隻能為被抬高的房價買單。房地產泡沫的緣由,歸根到底是‘不完善的相關政策’‘貪婪的商業銀行’‘無德的富人階層’‘無辜的中華文明’(安家立業是成年標誌)所造就。”

    文章發表之後,雖然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但結局卻讓李金始料未及,總的來說可歸結出四個聲音:一是老百姓對官商勾結的斥責,二是房地產部門對電視台的不滿,三是商業銀行的集體聲討,四是房地產讚助商的“斷水斷糧”。

    最後在台長的訓斥下,李金隻好刪除報道,又交了一份同樣字數的保證書。

    這就是到頭來他為“真實報道”付出的代價。

    再拿昨天食藥局的行動來說,如果過分地披露,帶來的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要說中國有沒有絕對安全的食物,我估計這個問題,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就拿咱們過年常吃的鹹魚臘肉來說,哪一樣不是強致癌物?還有街邊的啤酒燒烤,快餐店中的各種小吃,哪一樣沒有非法添加劑?可一旦將這些曝光,除了能帶來社會恐慌,李金實在想不出這樣的報道會有什麽實際意義。就算在短時間內可能會起到一點兒作用,但時間一過,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麵對袁姍姍的質問,李金不想過多地解釋什麽,因為很多真相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來說太過殘酷;一旦把什麽東西都如實相告,她可能就會因此放棄初衷,甚至會一蹶不振。

    在李金看來,社會是個大學堂,有很多東西隻能靠袁姍姍慢慢地去領悟,隻有頭撞南牆,感覺到疼時,她才會深刻地認識到,有些事兒,不是自己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

    李金曾沉迷於一部叫《鐵齒銅牙紀曉嵐》的電視劇不能自拔,其中有一段和珅和紀曉嵐的對話,完全改變了他的三觀,他甚至還把這段對話手抄了一份,夾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每每讀來,都會讓自己有所觸動。

    這段話源自紀曉嵐與和珅在監牢中的促膝長談:紀:燕城這幫貪官啊,把人吃的糧食換成了牲口吃的麩糠和草料,這件事兒和大人可知道?

    和:我知道。

    紀:那和大人不覺得慚愧嗎?

    和:我倍覺欣慰!

    紀:為什麽?

    和:紀先生有所不知啊,這一斤口糧可以換三斤麩糠。這就等於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救活三個人了!

    紀:可麩糠是給牲口吃的啊,不是給人吃的!

    和:哎呀,災民還算人嗎?

    紀:你說什麽?

    和:哎呀,你不要把眼睛瞪那麽大!你知道不知道,行將餓死的人已經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生,隻要能活著,還什麽麩糠啊!那是好東西!草根、樹皮、泥土都可以吃。

    紀:此話出自堂堂和大人之口,真是令人震驚!

    和:你當然感到震驚,你是一介書生。你隻會在書齋裏,手捧聖賢書,罵罵當朝者而已。

    紀:當朝者不公,自當抨擊。

    …………

    和:紀先生,你見過吃觀音土活活脹死的人嗎?

    紀:什麽是觀音土啊?

    和:你看看,你不知道。我再問你,你見過這千裏平原,所有樹木的樹皮都被啃光的情形嗎?

    紀:哦?

    和:易子而食,你當然聽說過,那是史書上的四個字而已。我是親眼見過的呀,這換孩子吃啊,嗬嗬,那就是鍋裏的一堆肉啊!

    紀:你?

    和:你以為我毫無人性,是不是?你以為我隻知道貪錢斂財,是不是?我親自到災區去過,到那兒一看我心都涼了。我這才知道,不管朝廷發下多少救災的糧食,永遠也不夠!如果我不設法變通一下,那你在災區看到的就不是災民,而是白骨嘍!

    紀:這,賑災的糧款不夠,可以向朝廷再請求撥放嘛!

    和:朝廷?你知道國庫還剩多少銀子?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征大小金川,平準噶爾部,眼下國庫就是個空殼子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紀:可朝廷還是發了賑災糧款呀,我看了他們的賬本,所有的賑災糧款全都進了這個薛大老板的錢莊。

    和:可不能這麽說啊,薛大老板可是個神通廣大的人,一文錢進去二文錢出來,我這才有足夠的錢去救濟災民哪!

    紀:我看了他們的賬本,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都在侵吞這救災的糧款。

    和: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什麽民?

    紀:荒唐!

    和:這是事實!千千萬萬的災民哪,誰去發給他們賑災糧款?是你發,還是我發?還不是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啊?喂飽了他們,他們才肯給我去賣命!

    紀:哼,真乃曠古之謬論!貪汙受賄居然還有了大道理?

    和:這是幾十年官宦生涯換來的大道理,這是千千萬萬血淋淋的事實換來的金道理呀,紀先生!你怎麽就不懂呢你?

    紀:食君俸,為君分憂。點點滴滴,皆是民脂民膏哪,和大人。你怎麽忍心在這饑民口中去扣出一粒糧食呢?

    和:……官字怎麽寫?上下兩個口,先要喂飽上麵一個口,才能再去喂下麵一個口。

    紀:宋有包公,明有海瑞,康熙朝有施公,代代清官,愧殺大人也!

    和:對對對,清官的確令人敬!可清官也令人畏呀!

    紀:和大人,您就是無敬無畏,所以才無法無天了!

    和:那我問你,古往今來多少清官,多少貪官?

    紀: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

    和:對呀,那我不依靠他們,我依靠誰呀?

    …………

    李金每次讀完這段對話,心裏都久久不能平靜。雖然紀曉嵐是清官,一直努力伸張正義,但在遇到現實問題時,卻發現好像隻有貪官和珅的邏輯才行得通。也許這就是現實的無奈吧。

    想到這兒,李金不禁想起了10年前的自己,當年的他就如同紀曉嵐一樣疾惡如仇,可10年之後,他卻覺得自己變成了和珅。產生這種變化的根源,他用了一句話去歸結:“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十二

    回到宿舍的袁姍姍,心裏始終難以釋懷,她怎麽也沒想到電視台的優秀工作者,竟然也是如此功利。在她看來,記者的職責就是要拿著攝像機還原最真實的東西,讓老百姓看得到,聽得見。如果電視機裏整天都充斥著不實的報道,這就已經違背了她的初衷。

    “我現在是個實習生,還沒有決定權,等到上班以後,我發誓,一定要改變這個狀況。”想通了的袁姍姍,心中總算是舒暢了一些。到了下午上班時,她已經完全恢複到了最佳狀態。

    “喲嗬,這自我調節能力還挺強嘛!”李金瞅了一眼精神抖擻的袁姍姍,調侃道。

    “嗯,還行吧。”袁姍姍應付了一句。

    “這樣,下午有一個回訪,你要不要去?”

    “回訪?去哪裏?”

    “壽州縣的一個村子裏。”

    “該不會又是什麽專項行動吧?”袁姍姍苦笑道。

    “這個不是。”李金邊收拾材料邊回道,“好幾年前,我曾陪朋友去壽州縣遊玩,在街上遇到一個中年男子牽著幾個智障兒童在討飯,出於好奇我就跟了上去。結果我發現,這名男子的家中還有好多智障兒童,我覺得這是一個好題材,就表露了我的身份,給他們做了一個專訪。”

    “然後呢?”

    “中年男子叫屈衛華,壽州縣農民,40多歲沒有討到老婆,無兒無女,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街上發現了一個被人遺棄的智障女孩兒,他覺得孩子怪可憐的,於是就想到了收養,可沒承想,收養了一個,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怎麽會有這麽多智障兒童?”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農村很多地方,都有‘親上加親’的說法,近親結婚會增加後代遺傳病的發病率,尤其是在經濟落後的農村,青壯年男子找不到媳婦,就隻能選擇與同村的近親結合,這就導致有很多智障兒童出生,尤其是在壽州縣一帶的山溝,這種情況更是普遍。智障兒童無疑增加了撫養負擔,這對窮苦村民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一些有良心的家長或許還會接著撫養,但絕大多數家庭都會選擇放棄。

    “後來很多人都傳,屈衛華專門收養這些孩子,於是就有人直接把孩子給送到了他的家裏,後來屈衛華實在無法負擔,就隻能在門上掛上招牌,拒絕收養。他本以為這樣做,會得到很多人的理解,可沒承想,竟然有人趁著天黑把孩子直接丟在他家院外。屈衛華於心不忍,便接著收養起來。他本來經濟就窘迫,為了能讓這些智障兒童有口飯吃,他隻能帶著一些有行動能力的孩子上街討飯,剩下的孩子則讓他一個遠房親戚照顧。”

    李金長歎了口氣,接著說:“當初我去到屈衛華家中看了,確實很慘,於是我就請示台領導,給他做了個30分鍾的專題報道,報道被播出後,很多愛心人士捐款捐物,他所在的村子還把一座廢棄的小學騰給了他們。”

    “李老師,您這可是做了大善事!”袁姍姍在這一刻突然又感覺到了身為新聞工作者的使命感。

    李金笑了笑,不以為意:“為了保持新聞的熱度,我基本上是一年要追加一次回訪,要不然時間一長,就不會有人再去關注他們了。”

    袁姍姍的眼中波光流轉,心中莫名地感動:“那些智障兒童能遇到老師您這樣的新聞工作者,真是莫大的幸福。”

    “你早上不還對我發脾氣呢嗎?怎麽?這麽快就對我改變看法啦?”李金半開玩笑地調侃道。

    “這不是錯怪您了嗎,老師您大人有大量,改天請您吃飯賠罪。”

    “算了吧,你一個學生能有幾個錢?改天我請你。”

    “我雖然沒有,但是我爸有啊,老師,這頓必須我請。”

    “我去,啃老啊!”

    “先啃幾年,等翅膀硬了就不啃了。”

    “得得得,你請就你請,上車吧,回頭時間不趕趟兒了。”

    “好嘞。”

    十三

    采訪車左右顛簸了一個小時後,最終趕到了約定地點。

    透過車窗,放眼望去,這是一所由五間平房組成的學校,學校院牆上還用紅色油漆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在學校院牆的中間部位,鑲嵌著一扇雙開大鐵門,此時學校門口處正筆直地站著兩名男子。

    站在外側的男子,年紀50來歲,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皮膚黝黑,長著一副“老實人”的麵孔。站在裏側的男子略顯蒼老,估摸已經60歲出頭,身子佝僂,無法辨別容貌。

    “李記者,你來了。”袁姍姍等人剛一下車,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上來。

    “小袁,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剛跟你說的屈衛華,那位是他的遠房親戚胡茂田。她是小袁,我們電視台剛來的實習記者。”

    “你好。”袁姍姍主動走到了屈衛華麵前伸出了右手。

    “你好。”屈衛華把手在身上使勁地搓了搓,這才伸了過去。

    鬆手之後,袁姍姍又把手伸向了胡茂田。

    “你好。”對方蒼老而帶有雜質的聲音讓袁姍姍感覺對方好像有意和自己保持一定距離。

    “老胡的嗓子受過傷,說話很費勁兒,要不是你來了,他平時連一句話都不說。”李金趕忙在一旁圓場。

    “沒有關係。”袁姍姍收回了右手。

    “李記者,大家裏麵請。”屈衛華禮貌地把眾人請進了靠著學校大門的房間。

    “老屈,這一年怎麽樣?”李金剛一坐下,便張口問道。

    “多虧了李記者的報道,我們這些年已經不用再為吃的發愁,很多好心人給我們捐款捐物。”

    “那就好,那就好。”

    “大丫和二丫現在還好嗎?”

    “二丫還好,大丫就……”屈衛華的臉上掠過一絲傷心的神色。

    “怎麽了?”

    “你也知道,這些孩子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病,大丫她……”

    “行,我知道了,不開心的事兒咱們不提。”

    “好,不提,不提。”屈衛華如釋重負。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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