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句，他用手輕輕地撫平她緊皺的眉毛，又在原地頓了好半會兒，才重新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朝著城南開去。
從城中到城南原本就是一個鍾頭的車程，可怕她路上睡得不安穩，隻能壓著油門緩緩地開，等到了城南的住處，已經是晚上燈火通明時分。
商文淵停好車，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一連串未接來電—蕭言的、晏紫的，還有個陌生號碼大概是尤莫平，另外還有幾通公司裏的電話，他看了一眼，隨手按了關機鍵。
“這是哪裏？”沈暮夏迷迷糊糊地醒了，揉了揉眼睛，伸手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掀開。
商文淵打開車門抱她出來，動作輕柔，說道：“這裏是家。”
沈暮夏疑惑地看著他，商文淵又開口說道：“三年前做課題的錢，本來想用來和你一起出國……”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又看了眼沈暮夏的臉色，見她沒多大抗拒，才接著說下去，“後來沒出國，看著這兒地價合適，就買了地皮蓋了套小院。”
沈暮夏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追問了句：“你自己蓋的？”
商文淵笑了下，抱著她向院子走去，邊走邊說：“我出錢請工人蓋的。”
兩人走進了院子，滿院子都是白白小小的雛菊，沈暮夏一時看得傻了，直到商文淵將她放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她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為什麽有這麽多花？”在醫院悶得久了，沈暮夏的精神一直不大好，現下倒是清醒了一些，可整個人看上去也還是委靡不振。
商文淵隨手摘了朵雛菊放在她的手心，低下頭說道：“原來我想，大概這一輩子都沒機會見你了吧。既然沒機會見你，那我就蓋座院子，每次遠遠地看著這院子，我就想著你在裏頭等著我。隻要這麽想想，我心裏頭就舒坦許多。”
沈暮夏不說話，睜大了眼睛看著這院子裏重重疊疊的雛菊。秋風打著旋兒地吹來，一朵朵小花兒，像用白色的綢緞修剪而成，中間白白的，到了邊緣淡淡地塗上了一層胭脂，帶出一抹微紅，輕輕淺淺的，無論遠看近看，都是嬌豔別致。
商文淵不逼她開口，蹲下身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眸，緩緩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你的時候我很害怕，怕找不到你，又怕找到你。找不到你，我怕一輩子都不死心；可找到你了，又怕你讓我立刻就死心。”
沈暮夏仍是低頭不語，右手被商文淵握在手裏，空出來的左手緊緊地摟著沈一飛的畫板。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院子裏，院裏還種了兩棵高大的法國梧桐，秋天到了，落葉紛紛飄落在生機蓬勃的雛菊上。
沈暮夏發著呆，一動不動。
仲秋的夜，竟也夜涼如水，依稀裏，似乎都能聽見秋風掃過人間的聲音。
“好了，天氣涼，我抱你進去。”商文淵看她蜷曲著身子有些冷，雙手環抱過她，起身就要往屋裏走。
“等一下。”沈暮夏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商文淵的腳步頓了頓，她有些遲疑，隔了三五秒鍾才又重新開口說道：“我餓了。”
商文淵愣了下，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訝：“嗯，那先進屋。”說完他抱著人三兩步就進了客廳。
客廳不大，軟木的沙發上放著幾個碎花圖案的抱枕，商文淵小心地將沈暮夏放在沙發上，打開了房間裏的暖氣，說道：“我去做飯，你累了先坐會兒。”
沈暮夏縮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空調的暖氣吹在身上暖洋洋的，睡意一股股上湧，不多會兒，她便枕著抱枕，抱著畫板又沉沉睡去。
似乎好些日子沒睡得這般踏實，不知睡了多久，等到商文淵再把她叫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來，起來吃飯，別餓著睡。”
商文淵圍著圍裙，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沈暮夏終於舍得把畫板放到一邊，抬著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能吃？”
商文淵剛把廚房裏的菜一道道擺到茶幾上，聽見沈暮夏這麽問，他解下圍裙，笑道：“在學校做了三年的飯了，雖比不上你的手藝，但是也能吃吃。”
沈暮夏接過商文淵遞來的筷子，慢慢吃起來。茶幾上三菜一湯，番茄炒蛋有些老了，青炒蘿卜絲賣相倒還不錯，另外兩道菜，沈暮夏看不出是什麽名堂，夾了一口放在嘴裏，才意外地問道：“這是地瓜葉？”
商文淵端著凳子坐在邊上，兩人間的氣氛從沒像此刻這般寧靜平和：“數你嘴刁，都切成丁了還能吃出來。”
“還有你喜歡的栗子濃湯，多喝一點。”商文淵盛了碗湯遞給沈暮夏。
沈暮夏接過喝了一口，綿綿的栗子香立刻在嘴裏回味悠長，大概是做的時候加進了牛奶，所以口感更醇滑細膩。她喝了一口還覺得不滿足，又用勺子吹吹涼，一點一點地吸進嘴裏。香香暖暖甜甜的味道霎時就在舌尖彌漫開來，不用嚼，那湯汁在嘴裏打了個滾兒，就直接滑進了胃裏。
沈暮夏很久都沒有這樣好的胃口了，喝了大半碗栗子湯，又吃了一整碗白飯，這才恢複了精神，右手將筷子放到一邊，左手又攬過畫板抱在懷裏，說道：“好了，我要回去了。”
商文淵挑了挑眉頭，問道：“去哪裏？”
沈暮夏將身子蜷在沙發裏，悶聲道：“回醫院。”
“看不出你這麽掛念尤莫平。”商文淵心裏升起一團無明火，這麽些年了，他最恨她現在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我掛念我的男朋友，難道需要經過你首肯？”吃飽了飯，沈暮夏倒是思維清晰、伶牙俐齒了。
商文淵被逼急了，臉色一沉：“今天你哪裏都別想去！”說完他撇下沈暮夏自顧自一個人去了後院。
沈暮夏神色懨懨，窗外的月光如細細的流水傾瀉而下，月朗星稀，玉盤般的明月仿佛就在人眼前，她沒心思賞玩，目光環了客廳一圈，沒能找到電話，卻意外地發現客廳到廚房的過道裏放著一架輪椅。
強撐著身子挪到了地上，又一點點爬過去，等好不容易坐到了輪椅上，沈暮夏已經累得全身都是汗。
商文淵不知道在後院做些什麽，時不時傳來些叮叮當當的聲響，沈暮夏搖著輪椅向後院靠近。院子裏有一盞橘色的燈，暗夜裏散著幽暗溫暖的光，沈暮夏遠遠地看著，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小心翼翼地從盆栽裏移植著蘭花。
蘭花嬌弱，他的動作異常輕柔，沈暮夏看了許久，一直等到他忙完站起身，才施施然地開口道：“沒用的，就算你把當年說的話全都做成真，我們也回不到從前，更回不到當初。”
她怎麽會不記得？這樣獨門獨戶的小院，裏頭的裝修陳設、家居電器，甚至是小院裏的一花一木，無一不是當年愛到濃時的一句戲言。
都道人心易變，可不變的人心呢，是否經得起漫長歲月裏一次又一次的倦怠？
商文淵從頭到尾被澆了盆冷水，他卻不惱，拍了拍滿是灰塵的褲腿，閑然道：“激將法，最多一次。”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