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二章(3/5)

作者:東籬字數:38436更新時間:2023-09-30 22:11:50

    外麵的風更大了,烏魯木齊的風是沒有阻礙的,一路奔湧過來,發著聲響。像海浪一樣,一波又一波。

    他們似乎都沒有聽見,一直到夜很深很深。

    最後,她為他唱了自己寫的歌《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麽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

    那一個夜晚,大漠月冷,長河星暗,她的故事自然也勾起了他的前塵往事,那些無法提及的悲憤,她的哀怨淒惻的臉,多麽像是離他而去的卓瑪,還有他孤苦無依中病死的妻子。

    他說:“我也想給你講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剛才我已講了很多了,可是還想講給你聽。”

    她說:“願意,願意。我本來就是來聽你故事的。可是不小心自己卻講了那麽多。你講呀,講呀!你每一個故事我都愛聽。”

    他說:“一個維吾爾青年在結婚前夜被捕入獄,美麗的未婚妻不久便鬱鬱死去,青年為了紀念愛人蓄起了胡須,從此不再剃須,他在漫長獄中為未婚妻寫了一首歌。那首歌叫《高高的白楊》。”

    三毛聽明白了,那就是王洛賓自己的故事,他就是那個蓄起了胡須的男人。

    高高的白楊排成行

    美麗的浮雲在飛翔

    一座孤墳鋪滿丁香

    孤獨地依靠在小河上

    一座孤墳鋪滿丁香

    墳上睡著一位美好姑娘

    枯萎丁香引起我遙遠回想

    姑娘的衷情永難忘

    美好姑娘吻著丁香

    曾把知心話兒對我講

    我卻辜負了姑娘的衷情歌唱

    悄悄地走進了牢房

    高高的白楊排成行

    美麗的浮雲在飛翔

    孤墳上鋪滿丁香

    我的胡須鋪滿胸膛

    美麗浮雲高高白楊

    我將永遠抱緊枯萎丁香

    抱緊枯萎丁香

    走向遠方沿著高高的白楊

    “孤墳上鋪滿了丁香,我的胡須鋪滿了胸膛”,當王洛賓唱到這句歌詞時,三毛的淚水如決堤的河水,嘩嘩流淌。

    他們就這樣講著唱著,一夜無眠。

    兩個孤獨的人啊!

    第二節 依舊夢魂中

    回到台灣之後,三毛夜不能寐,她把在新疆在烏魯木齊在王洛賓家裏的情形一一記述,用飽蘸深情的筆很快寫出了一篇關於王洛賓的文章,她沿用著人們對王洛賓的說法,稱她是“中國西北民歌之父”,但她自己同時又發明了一個稱呼叫“情歌王子”。她的文章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她起的題目也是不一樣,她的文章題目叫《“情歌王子”的一鞭鍾情》;還寫了一篇文章叫《“在那遙遠的地方”見到王洛賓》。這兩篇文章在中國台北和新加坡的報紙上很快發表了出來。

    一時間,沉寂多年的王洛賓從遙遠的地方走了出來,從新疆的達阪城走向東南亞,從烏魯木齊走到了中國台北,從動人歌謠的後麵走到了斑斕世界的前麵。那一首首攝魂動魄的歌曲,被人們再次傳唱,人們知道,這美妙絕倫的曲子出自一個戴著氈帽,滿臉胡須的老人之手。他流落到新疆已是多年,從此再難忘記他懷抱吉他彈奏的模樣。他那飽經風霜的麵孔和那單薄瘦弱的身體也永遠刻進了人們的記憶裏。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可憐的老人。

    王洛賓雖然寫了那麽多的歌,但外部條件挾製使他不得不埋沒在歲月的泥沙裏多年,因著三毛的采寫,這顆落入泥沙裏的明珠才又被挖掘、被撿拾出來。他那美麗的光彩再度閃爍,他的歌曲被人們到處吟唱。

    三毛寫了王洛賓,人們當然更希望看到王洛賓寫的三毛。

    一家家媒體接踵而來,他們圍著王洛賓聽他講對三毛的印象,他們還力邀他寫一寫三毛。

    他無法推托,他怕辜負了三毛,77歲的手再次握起了筆。他寫了《海峽來客》,又寫了《回訪》。他寫的深情、浪漫,又是一個可以譜成曲調的歌啊。想想他看書時的吃力勁,給三毛寫歌他也一定是費了很大勁兒吧。幸而多愁善感的三毛留給了他清晰難忘的印象,他就照著她的樣子來寫:

    是誰在敲門,

    聲音那樣輕,

    像是怕驚動主人。

    打開房門頓吃一驚,

    原來是一位女牛仔。

    模樣真迷人——

    鑲金邊的腰帶,

    大方格的長裙,

    頭上裹著一塊大花巾,

    隻露著滴溜溜的一雙大眼睛

    ......

    5月,他把他的歌詞又寄到了台灣,寄給了三毛。

    三毛收到了,三毛在回信中說:“謝謝你,洛賓,你的眼

    睛太銳利了,我小小的動作你都看在了眼裏,還寫進了歌詞。”

    故事到這裏,似乎三毛的生命裏又一段傳奇的愛情就要誕生了。王洛賓已對她“一鞭鍾情”,他已是她的“情歌王子”。可是,命運對三毛沒有那麽慷慨,或許美好的期許本來這世上就很稀少,倒是落空和打擊很常見。

    美好,不是想要就來,特別對三毛這樣的女人。她太有才情,連上帝也嫉妒她,偏不給她愛情。

    回到台灣的三毛,在父母的眼裏像是換了個人,許久沒有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她歡快地幫父母做家務,媽媽吃驚地都不知道該如何對三毛了。她有一陣子都沒興趣做家務了。她給朋友們聯係,答應講演,參加各種聚會。

    然而,上帝好像對三毛不夠偏愛,沒有多久便冷酷地拿走了她的笑容,令她又一次陷入到了巨大傷痛之中。

    1990年4月27日,離開王洛賓不到十天,三毛就給王洛賓寫了信。那已經發生的不能隻是一縷煙塵,她還需要證實:她愛他,他也愛她。燈下,她展紙提筆,寫下給王洛賓的信,小心翼翼又熱情滿懷。

    我親愛的朋友、洛賓:

    萬裏迢迢,為了去認識你,這份情不是偶然,是天命。沒法抗拒的。

    我不要稱呼你老師,我們是一種沒有年齡的人,一般世俗的觀念,拘束不了你,也拘束不了我。尊敬與愛,並不在一個

    稱呼上,我也不認為你的心已經老了。

    回來早了三天,見過你,以後的路,在成都,走得相當無所謂,後來不想走下去,我回來了。

    閉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沒有辦法。

    照片上,看我們的眼睛,看我們不約而同的帽子,看我們的手,還有現在,我家中蒙著紗巾的燈,跟你都是一樣的。

    你無法要求我不愛你,在這一點上,我是自由的。

    上海我不去了,給我來信。9月再去看你。

    寄上照片四大張,一小張,還有很多。每次信中都寄,怕一次寄去要失落。想你。新加坡之行再說。我擔心自己跑去你不好安排。秋天一定見麵。

    三毛

    公元1990年4月27日

    她的信寫得多麽情真意切。是那種三毛式的表達。種子一旦發了芽,接下來必是瘋狂的生長,不可遏止。寫信,給王洛賓寫信,成了三毛最愛做的事。寫著的時候,便是想他的時候。天上落下一粒沙,地上便有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便是一粒沙。

    那一輛輛叫作“青鳥”的公交車,慢慢地駛過,而幸福總是在開著,在流過去,廣場上的芸芸眾生,包括我,是上不了這街車的。

    那做丈夫的手,一直搭在他太太的肩上。做太太的那個,另一隻手繞著先生的腰,兩個人,在聖母麵前亦是永恒的夫妻。

    一低頭,擦掉了眼淚。但願聖母你還我失去的那一半,叫我們終生跪在你的麵前,直到化成一雙石像,也是幸福的吧!

    世上的歡樂幸福,總結起來隻有幾種,而千行的眼淚,卻有千種不同的疼痛,那打不開的淚結,隻有交給時間去解。

    而我的距離和他們是那麽的遙遠,這些東西,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是來活一場的。

    相信人有前世和來世嗎?我認識過你,不在今生。歲月可以這樣安靜而單純地流過去,而太陽仍舊一樣升起。

    誰喜歡做一個永遠漂泊的旅人呢?如果手裏有一天捏著屬於自己的泥土,看見青禾在晴空下微風裏緩緩生長,算計著一年的收獲,那份踏實的心情,對我,便是餘生最好的答案了。

    我,仰望著彩霞滿天的穹蒼,而蒼天不語。

    窗外的雨,一過正午,又赴約似地傾倒了下來,遠處的那片青山,煙雨蒙蒙中一樣亙古不移,冷冷看盡這個老城中如逝如流的哀樂人間。

    相信上天的旨意,發生在這世界上的事情沒有一樣是出於偶然,終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有一個解釋。

    我是見不得男人流淚的,他們的淚與女人不同。

    恬睡牧場,你是你,我是我,兩不相涉,除非我墜馬,從此躺在這片土地上,不然便不要來弄亂我平靜的心吧!

    三毛思緒萬千,那些她寫在文章裏的話,此刻都像是為王洛賓而寫。她在心裏默念著這些話語,她認定她與王洛賓隔著千山萬水的愛,一定是前世的安排。她是個萬水千山走遍的人,

    萬水千山的盡頭,遙遠的新疆是她最後的落腳。有一個人在那裏等她。

    從1990年5月到8月,短短三個月裏,三毛就給王洛賓寫了15封信。

    我很想一一閱讀這些信,並提供給讀者們一起來閱讀。可惜在三毛目前出版的《三毛文集》裏沒有能夠找到。也許是我目力所限,我是多麽想看到那些三毛式的文字啊。在茫茫網海裏我費力地打撈了三天,終於打撈出了上麵的一封信,即4月27日的那一封。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