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七章(3/5)

作者:東籬字數:33144更新時間:2023-09-30 22:11:52

    賈平凹拆開信封,抽出信,展開,是三毛寫在毛邊紙上的斜斜的字體。現場氣氛立時凝重起來。大家圍攏在賈平凹的身邊,目光投在信紙上。

    故人已去,渺不可尋;三千裏外,忽傳音訊,賈平凹覺得這麽一封字字萬金的信,應當坐到辦公室桌前認認真真地去看,莊莊重重去看。於是,賈平凹手捧著三毛的信,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坐到辦公桌前。

    他把信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前,他點燃了一支煙,對著三毛的信默默地說了句什麽,然後開始一字一句地讀信。煙霧繚繞著,繚繞在三毛的信上,也繚繞在賈平凹凝重的臉上。

    三毛的字體是清秀的,但又是有個性的,一律向右倒,斜斜著,並不那麽整齊,有些鋒利的感覺,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人的字。那些字斜斜著像要排著隊出征一樣,很不安分,像一顆顆活蹦亂跳的心。看三毛的字會給人一種驚恐不安的情緒。

    賈平凹一口口抽著煙,吐出大朵大朵的煙圈,穩定著自己慌亂的心。

    他在心裏說著,收到了,是收到了,三毛,您總算在臨走之前接收了一個熱愛著您的忠實讀者的問候!可是,當我此刻親手捧著您的信,我腦子裏刹那間一片空白呀!清醒了過來,我感覺到是您來了,您就站在我的麵前,您就充滿在所有的空氣裏。

    好,我們把視線轉換到台北,就像是電影裏轉換鏡頭一樣。我們給三毛設置一個給賈平凹寫信的場景吧——

    那是1991年的1月1日,深夜,窗外漆黑一片,盡管終究天會亮的,新年就要來臨了。1月1日是元旦,算是個節日,人們要放假休息。

    可是,這時的三毛卻沒有睡意,她獨坐在書桌前,給一個遠方的人寫信,外麵下雨了,台北的雨,1月1日的雨,是冷的。冷雨敲窗。

    這個遠方的人,是去年12月16日給她寄的信和書,信和書翻越了秦嶺,翻越了南嶺,走過了丹江,走過了珠江,從西北到台北,從海峽這邊到海峽那一邊,整整用了半個月的時光,走到了翹首盼望著的人的手裏。

    這盼望著的人一定是驚喜的。當初,她在杭州給人說了這個想法,想要看這個人的書,書就來了;她在杭州說想去見一見這個人,給他要一輛自行車,一起騎著到他的家鄉去,她說的時候還真是擔心這個人不一定會答應。現在,明明白白,這個人非常願意她去,原意帶她到州河邊去走一走,坐一坐《浮躁》裏的木筏子。還要帶她到有趣的老街上看一看,看民俗,看風情,最後再請她吃一頓羊肉泡,熱騰騰的羊肉泡……她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她的要求他都答應了。他熱情地邀請著她。他說他隨時歡迎她來。

    他的書也寄來了,是她想看的書。她連夜讀了他的書。在大陸他是她喜愛的作家,她自認她沒有看走眼。商州的故事那麽稀奇,他講述的又那麽低緩,暗流湧動,深深打動著她,讓她產生了無盡的聯想。真的有那麽一個商州嗎?她是走過太多太多地方的人,可這一片商州卻那麽地魅惑著她。她又失眠了,吃了幾片安眠藥還是不能入睡,索性起來給遠方的人寫信吧。她挑選了最貴的紙,重重地寫下了四個字:平凹先生。

    平凹先生:現在時刻是西元1991年1月1日清晨2點。下雨了。今年開筆的頭一封信,寫給您:我心極愛的大師。恭恭敬敬的。感謝您的這支筆,帶給讀者如我,許多個不睡的夜。

    雖然隻看過兩本您的大作,“天狗”與“浮澡”,可是反反複複,也看了快二十遍以上,等於四十本書了。在當代中國作家中,與您的文筆最有感應,看到後來,看成了某種孤寂。一生酷愛讀書,是個讀書的人,隻可惜很少有朋友能夠講講這方麵的心得。讀您的書,內心寂寞尤甚,沒有功力的人看您的書,要看走樣的。

    在台灣,有一個女友,她拿了您的書去看,而且肯跟我討論,但她看書不深入,能夠抓提一些味道,我也沒有選擇的隻有跟這位朋友講講“天狗”。這一年來,內心積壓著一種苦悶,它不來自我個人生活,而是因為認識了您的書本。在大陸,會有人搭我的話,說“賈平凹是好呀!”我盯住人看,追問“怎麽好法?”人說不上來,我就再一次把自己悶死。看您書的人等閑看看,我不開心。

    平凹先生,您是大師級的作家,看了您的小說之後,我胸口悶住已有很久,這種情形,在看“紅樓夢”,看張愛玲時也出現過,但他們仍不那麽“對位”,直到有一次在香港有人講起大陸作家群,其中提到您的名字。一口氣買了十數位的,一位一位拜讀,到您的書出現,方才鬆了口氣,想長嘯起來。對

    了,是一位大師。一顆巨星的誕生,就是如此。我沒有看走眼。以後就憑那兩本手邊的書,一天四、五小時的讀您。

    要不是您的贈書來了,可能一輩子沒有動機寫出這樣的信,就算現在寫出來,想這份感覺——由您書中獲得的,也是經過了我個人讀書曆程的“再創造”,即使麵對的是作者您本人,我的封閉感仍然依舊,但有一點也許我們是可以溝通的,那就是:您的作品實在太深刻。不是背景取材問題;是您本身的靈魂。

    今生閱讀三個人的作品,在二十次以上,一位是曹霑,一位是張愛玲,一位是您。深深感謝。

    沒有說一句客套的話,您新贈給我的重禮,今生今世當好好保存,珍愛,是我極為看重的書籍。不寄我的書給您,原因很簡單,相比之下,三毛的作品是寫給一般人看的,賈平凹的著作,是寫給三毛這種真正以一生的時光來閱讀的人看的。我的書,不上您的書架,除非是友誼而不是文字。

    台灣有位作家,叫作“七等生”,他的書不錯,但極為獨特,如果您想看他,我很樂於介紹您這些書。

    想我們都是書癡,昨日翻看您的“自選集”,看到您的散文部分,一時裏有些驚嚇。原先看您的小說,作者是躲在幕後的,散文是生活的部分,作者沒有窗簾可擋,我輕輕地翻了數頁。合上了書,有些想退的感覺。散文是那麽直接,更明顯的真誠,令人不舍一下子進入作者的家園,那不是“黑氏”的生活告白,那是您的。今晨我再去讀。以後會再讀,再念,將來再將感想告訴您。先念了三遍“觀察”(人道與文道雜說之二)。

    四月(一九九○年)在西安下了飛機,站在外麵那大廣場上發呆,想,賈平凹就住在這個城市裏,心裏有份巨大的茫然,抽了幾支煙,在冷空氣中看煙慢慢散去,而後我走了,若有所失的一種舉步。

    吃了止痛藥才寫這封信的,後天將住院開刀去了,一時裏沒法出遠門,沒法工作起碼一年,有不大好的病。

    如果身子不那麽累了,也許四、五月可以來西安,看看您嗎?到了不必陪了遊玩,隻想跟您講講我心目中所知所感的當代大師——賈平凹。

    用了最寶愛的毛邊紙給您寫信,此地信紙太白。這種紙台北不好買了,我存放著的。我地址在信封上。

    您的故鄉,成了我的“夢魅”。商州不存在的。

    三毛敬上

    第三節 三毛自殺之謎

    每次讀到三毛這封信,我都想流淚。透過文字,仿佛看到了三毛孤獨的靈魂,三毛的文字像一首不平凡的歌,一出口就抓住了人,聽也聽不夠,三毛的信又像是一條憂傷的河,流淌的盡是歲月的蒼涼,這樣細膩幽深的文字也隻屬於她。三毛在信中對賈平凹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稱他為“大師“,那不是簡

    單的讚美,而是源於兩顆心隔著千山萬水的相知,是源於一種深深的懂得。三毛說,散文是作者的家園,沒有窗簾遮擋的私密家園,她不忍一下子進入。

    三毛是在1月4日的淩晨,在台灣榮民醫院用絲襪上吊自殺的。1月2日她住進了醫院,1月3日作的手術,1月4日淩晨,實際上也就是1月3日的夜晚。也就是說她做了手術之後的第一天就自殺了。這是為什麽?

    她的自殺成了一個永遠的謎。而她寫給賈平凹的信也成了她最後的信,成了她最後的文字,最後的作品。

    這是一封極其重要的信,無論對賈平凹還是對三毛,這封信裏透露的信息很多,是研究賈平凹研究三毛的不可繞過的重要文獻。

    我在網上搜到一篇文章,作者對於三毛最後的自殺和寫給賈平凹的信做出了自己的解讀。作者認為找到了三毛自殺的緣由,也尋到了三毛這封信裏藏匿著的秘密。

    這篇文章的作者叫李延風,身份不詳,他的文章題目就叫作《三毛與賈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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