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置若罔聞,仰麵躺下,隻看著頂棚上那盞忽明忽暗的琉璃八角燈,不出一言。
“你就這麽不願回京?”楊秀清話間,從袖中拿出一張寫滿字的厚紙片,遞到她眼前。
趙杉隻略略看了個開頭,便覺心驚,伸手把紙片拿過去細看。
紙上寫的是京城內外的緊張形勢:清軍水師紅單船隊駛犯下關,炮擊江防工事,圍堵采石磯一線,扼斷江麵,阻斷瓜州鎮江與京航道。同時,江南大營數犯東南各門,七橋甕、雨花台等營壘告急。再有,城中內奸活動猖獗,先在神策門製造殺傷巡更士兵,斧斷木柵的奪門事件;後又在西水關用銀票開道,煽惑部分守關將士在河上施放煙火,給對岸的清軍報信。兩次事件雖然都被平息,但京城中此時已經是人心惶惶。
趙杉看完,心中的氣消了大半,開口道:“就算是京告急,也不能隻顧頭不顧尾。倘或湘軍自上遊傾巢而來,的城陵磯如何守得住?”
楊秀清道:“前月讓秦日綱巡閱長江防務,不想他竟賴在九江不動了。我已傳諭讓他速到武昌督防。他要是再敢借故俄延不到,定要連同上次的援北不利,從重將他治罪。”
有那麽可用之人不用,為何單單就要用一個並非統帥之才的秦日綱呢?趙杉心裏好不憤懣,嘴上卻不便明著發作,又沉默了。
楊秀清遞粥過來,趙杉就他手裏喝了,想著告急信提到的“紅單船”倒是個新鮮名詞,就問:“紅單船很厲害麽?”
“就是體型大一些的戰船,無甚特別厲害之處。”楊秀清又把藥碗端了來,繼續:“區區幾百舟船倒不可慮,最可恨的還是內奸,像是綠頭蒼蠅,藏在暗處躲在陰處,打不盡捉不完。又似跳蚤蟑螂,到處亂蟄亂咬,使人不得片刻安寧。”
趙杉道:“內奸是可恨,但隻要軍民上下一心,他們也煽動不起大風大浪。待捉盡外賊,內鬼也就現了原形。”
“得是。俗語遠賊必有近腳。是該將那些心口不一的奸佞宵們都揪出來。”楊秀清直勾勾瞅著她的目光裏透著叫權寒的陰鷙。
趙杉哪裏還敢讓他喂,抬頭伸手要過碗來,一口氣把藥喝幹了。因喝得太猛,胃裏消受不住,又湧了上來。她抬身俯在床沿,張口大嘔,連帶著剛喝下去的粥,殘湯藥汁濺了一地。
楊秀清在她背上拍打一陣,扶她貼枕躺下,道:“你但凡聽話些,也不用受這苦。”
趙杉呆住了。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委屈,在那滿腔酸苦之味的推動下,這委屈自她那雙生帶有幾分幽怨之氣的眼眸中投射出來,叫人看了,免不得生出幾分憐惜。
楊秀清諦視著她,換了一張溫情脈脈的臉出來,側身坐在床頭,撫弄著她額前的頭發,問:“你執意跟了來,是不放心我嗎?”
趙杉把臉往裏側了側,:“我隻是不想回京。有那麽多人前推後擁,不回去也隻能跟著來了。”
楊秀清歎喔的語氣道:“你怪不怪。我平素最恨不聽違命扛令的人,但那看你上馬硬跟了來,心裏卻一點都不氣,反覺得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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