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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章 月兒圓月兒彎(4/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2188更新時間:2022-01-28 01:28:01

    少女腳步輕盈地打開房門,漢子進屋後就帶上了門,婦人快步上前,臉上還有淚痕,“李二,怎麽樣,沒被人欺負吧?有沒有哪裏被打了?需不需要擦點藥膏?”

    漢子撓撓頭,憨憨笑道:“沒呢,船上那邊管事情的人剛好路過,我就趕緊把事兒跟人家一說,嘿,你猜怎麽著,人家很講道理,就把那些人趕走了,還要他們以後不許靠近咱們仨,所以沒事了,我就說嘛,出門在外,還是好人多一些。”

    少女李柳忍住笑意。

    爹這趟遠遊沒白走,都學會滿嘴瞎話了。

    婦人這才微微放下心,使勁拍著胸脯,顫顫巍巍的,“幸好幸好。”

    漢子隻是笑著,安安靜靜凝視著自己的媳婦。

    婦人想歪了,狠狠擰了一把漢子的腰間硬肉,低聲埋怨道:“女兒還在呢,也管不住狗眼!”

    漢子悻悻然,還是撓頭。

    晚上,海上生明月。

    少女李柳站在欄杆旁,遠眺那輪圓月。

    楊老頭曾經說過,她天資好,李槐有洪福。

    何謂天資?

    那就是李柳生而知之。

    她當初在山崖書院對大驪國師做出那個挑釁動作,不是少女不知天高地厚,而恰恰是少女最知道天高地厚。

    在少女單獨房間的隔壁。

    婦人也是個心大的,事情過去後,立即就沒覺得啥委屈了,該吃吃該睡睡,這會兒就已經呼呼大睡了。

    李二躺在她身邊,聽著聽著婦人的鼾聲如雷,輕輕握住她的手。

    漢子緩緩閉上眼睛。從來不會說什麽膩人的情話,他也說不出口那些,好在媳婦也不愛聽那些。

    媳婦好,兒子好,女兒好,就是他這個當爹的不咋的,漢子閉著眼睛笑起來,偷著樂呢。

    ————

    以靈氣充沛著稱於世的書簡湖,碧波萬裏,風景宜人,湖內有千餘島嶼,星羅棋布,約莫半數都有品秩高低不一的練氣士占據或是租借,而最大的一座青峽島,是截江真君劉誌茂的府邸所在。

    劉誌茂修的是旁門道法,他的真君頭銜,雖然不是王朝的正統敕封而來,僅是山上朋友的吹捧,但是劉誌茂的道法高深,早已在一次次生死大戰中得到證明,由於劉誌茂的口碑實在不堪,所謂的道上朋友有很多,卻隻能算是泛泛之交,而門內弟子,良莠不齊,並無冒出可以扛起大梁的年輕俊彥,可劉誌茂仍然能夠占據書簡湖的青峽島,完全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在虎狼環視當中,屹立不倒。

    劉誌茂在那趟北上遠遊之後,可謂春風得意。

    因為他帶回了一位對外宣稱是關門弟子的小家夥,屁大一個孩子,虎頭虎腦的,一開始誰都把他當做一隻走了狗屎運的小土鱉,孩子也嘻嘻哈哈,仿佛渾然不覺那些或鄙夷或陰森的眼神視線。尤其是劉誌茂的開山大弟子,對這個師父的關門弟子,最是不順眼。

    後來青峽島上上下下,跟孩子相處久了,才知道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小壞種,不但小小年紀就擅長裝癡扮傻,而且極其記仇,頗有師父劉誌茂的風範,驗了那句老話,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去年年末,青峽島就惹出了一樁驚動整個書簡湖的大禍事,而這個孩子正是罪魁禍首之一。

    青峽島上雖然是劉誌茂一家獨大,但是也有幾個附庸小門派,除此之外,截江真君還盛情邀請了一些臭味相投的客卿供奉,終年享樂,可一旦出手,必然斬草除根。

    至於附近幾座島嶼的島主,也是一撥正邪不定的狠辣貨色,全是硬生生殺出血路的野修散修,名叫顧粲的孩子身邊,還跟著他的娘親,是個資

    質平平、無法修行的尋常婦人,但是生得委實誘人,於是劉誌茂的客卿當中,就有人起了花花心思,想要收取婦人做通房女子,那名尖嘴猴腮的年老客卿,戰力極強,百餘年經營拉攏,隱約之間自成山頭,便是劉誌茂都要忍讓三分。

    此人生平最喜歡以美婦雙峰作為取暖火爐,所以他的婢女,所穿衣衫與其她女子都不一樣,衣襟領口處開得極大,以便他伸手入內,那些嫵媚女子,被笑稱為“開襟小娘”。

    劉誌茂對此表現得十分微妙,既不拒絕也沒讚成,就裝聾作啞。

    然後一天借著酒勁,此人大步闖入婦人所在的宅院,一腳踹開大門,入了屋子,扛起婦人就要回家雲雨快活一番,肆意大笑,無人膽敢阻攔。

    那會兒,劉誌茂的大弟子,剛好找了個由頭將婦人的獨子顧粲支開,騙到了青峽島後山,說是要在瀑布處代師授藝,要傳授給他一門密不外傳的道家高深口訣。

    結果當那名老客卿剛扛著美婦人返回豪宅大院,正要將肉感十足的美人丟到床上生吞活剝了。

    那一刻,不僅僅是他,甚至不光是青峽島,整個書簡湖的大練氣士,都察覺到了異樣。

    一時間湖水翻騰,大浪拍天,氣機絮亂,駭人至極。

    以至於兩位閉關已久的九境修士,都不得不破關而出,去查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不惜犯眾怒,興風作浪,打亂書簡湖渾厚異常的山水大氣運。

    然後所有練氣士都目瞪口呆望向青峽島那邊,心神震撼。

    一頭渾身龍氣的蛟龍之屬,從書簡湖青峽島附近緩緩抬起一顆巨大頭顱,死死凝視著某座宅院。

    青峽島山頂,有個滿臉戾氣的孩子,與他應該尊稱一聲二師姐的女子並肩而立,孩子眼神充滿了恨意,望向那條頭一次浮水出麵的恐怖蛟龍,發號施令道:“小泥鰍!吃吃吃,把他們全部吃了!一個都不要留,一個都不要逃了!我娘親要是受了丁點兒委屈,我就打死你!”

    然後那天,那個客卿在內的一棟豪宅大院,連同數十位嬌媚動人的開襟小娘,百餘人,全部被那頭土黃色的蛟龍給吞入腹中,滿地鮮血,不計其數的殘肢斷骸,簡直就是人間煉獄。堂堂九境大修士的客卿,一開始還不信邪,在府邸上空與那條龐然大物一番拚死抵禦,仍是力戰不敵,法寶盡出,竟是無法撼動那條畜生絲毫,隻惹來畜生更加暴躁的殺意,最後將整條身軀躍出湖水,掠向天空,將那名試圖逃竄的客卿一口咬斷身軀,攔腰截斷的上半身軀哀嚎著墜入湖中,又被尾隨而至的土黃蛟龍張嘴咬住,最後它的身軀大半潛入湖水,頭顱和脖頸浮出水麵,大嘴緩緩咀嚼,發出一陣陣瘮人的聲響,這個動作,對整座青峽島都充滿了挑釁。

    它那一雙比燈籠還要大的冰冷眼眸之中,散發出近似人類的促狹笑意。

    山巔的孩子獰笑道:“好好好,小泥鰍,再去將那個王八蛋大師兄一並吃了,誰敢攔你,一並吃掉!”

    哪怕是給顧粲通風報信的女子,站在孩子身邊,也感到了一陣寒意,被小師弟顧粲的殺性之大,給結結實實嚇到了。

    截江真君劉誌茂突然出現在山巔,和顏悅色道:“你的大師兄雖然有錯,但是師父會好好責罰他的,你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顧粲笑了,“師父,你要麽打死我,然後由著小泥鰍在這裏胡鬧,要麽就少個徒弟而已,師父你老人家弟子幾十個,差一個不算什麽嘛,以後我有幫著師父揚名立萬,莫說是死了個大師兄,便是二師姐一起沒了,也不重要嘛。”

    笑臉燦爛的孩子,高高揚起腦袋,直直跟老人對視,笑問道:“師父,你說呢?”

    劉誌茂臉色陰沉不定,最後驀然哈哈大笑,臉色慈祥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你這孩子,有師父當年的風采,好,很好。”

    顧粲笑眯起眼,“放心,師父,你以後想要殺誰,我是你的關門弟子,肯定都聽師父的,反正小泥鰍也喜歡吃人,尤其是山上的神仙,吃起來特別大補,小泥鰍高興得很呢。唉,小泥鰍也真是的,出了家鄉就長得這麽快,就連師父你老人家的那隻大白碗也住不下了,隻能放養在大湖裏,師父,你還有沒有更大的碗啊?”

    劉誌茂笑著搖頭。

    孩子嗬嗬乖巧笑著。

    唯獨那個二師姐,毛骨悚然。

    被顧粲昵稱為小泥鰍的龐然大物,隨後又將苦苦哀求的青峽島大師兄吃掉,巨大身軀在島上犁出一道道溝壑,蛟龍不但吃掉了那人,附近一些不怕死的看客,或是來不及逃脫的仆役丫鬟,一起吃掉,約莫是嫌棄一些凡夫俗子不好吃,撕碎身軀後便丟在一旁,它盡興而歸,搖搖擺擺返回書簡湖,滿嘴鮮血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那一晚,孩子陪著心驚膽戰的婦人一起在院子裏賞月。

    顧粲吃著月餅,含糊不清道:“娘,別怕啊,以後沒人敢欺負你的。”

    婦人環顧四周一番,然後眉眼低斂,將孩子摟過抱在懷中,壓低嗓音道:“粲粲,以後跟你的小泥鰍說話,別那麽凶。”

    顧粲依偎在娘親溫暖的懷抱裏,隻有在這個時候,孩子才會沒那麽戾氣陰沉,才略微像個正常孩子,咧嘴笑道:“放心,小泥鰍跟我心意相通,我對它的好,它曉得的,我們關係好著呢。就算是姓劉的……”

    婦人趕緊伸手捂住孩子嘴巴,一手拿起月餅,柔聲道:“吃月餅,少說話。”

    顧粲拍了拍肚子,“娘親,真吃不下啦,我又不是小泥鰍,整天就想著吃吃吃,跟一隻大飯桶似的。”

    婦人柔柔笑著,輕輕撫摸孩子的腦袋,抬頭望著月色,婦人的眼眶有些濕潤,“粲粲長大啦,能夠保護娘親啦。”

    孩子突然有些委屈,撅起嘴巴,自言自語道:“陳平安,我就說嘛,小鎮裏和小鎮外,除了你,都是壞人,你還不信!”

    顧粲掙脫開婦人的懷抱,跳到地上,雙手環胸,老氣橫秋道:“娘親!我可是答應過陳平安,要給他找十七八個稚圭那麽模樣的女子,下次他來青峽島,我就一起送給他,娘親,你說好不好?”

    想起那個泥瓶巷少年,心底既有愧疚又有暖意的婦人,掩嘴嬌笑,嫵媚動人,“好好好,你高興就好。”

    顧粲一下子病懨懨沒了先前氣勢,“娘親,如果陳平安非但沒有高興,反而生氣,我咋辦啊?”

    婦人打趣道:“呦,我家粲粲還有怕的人啊?”

    顧粲紅著臉,哼哼道:“我可不怕陳平安,我是……”

    說到這裏,到底還是孩子的顧粲,一下子紅了眼睛,低著頭,狠狠抹著眼睛哽咽道:“就是覺得陳平安在的話,才不會讓人欺負我們……我就是想陳平安了,他什麽都會幫著我的,天底下就隻有陳平安是好人……”

    婦人不知如何安慰兒子,因為她自己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月兒彎彎照九洲,幾家歡樂幾家愁。

    ————

    ————

    天下牌坊集大成者,潁陰陳氏是也,以至於天下儒家將“醇儒”二字,單單給了潁陰陳氏。

    這一支由中土神洲遷往南婆娑洲的陳氏,在當初那場浩浩蕩蕩的衣冠四渡中,其實並不矚目,因為當時這一支潁陰陳氏,隻是中土“義門陳氏”的八支之一,而且枝葉最少,這一切等到紮根婆娑洲後,尤其是當那位兩袖清風、肩挑日月的老祖橫空出世,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座學宮,一座書院,全部建造在潁陰陳氏的家族土地之上。

    一座座牌坊樓,隨著一代代潁陰陳氏子弟的出類拔萃,建功立業,著書立言,得以連綿不絕地矗立起來。

    所以每一位進入潁陰陳氏的客人,或是遊學至此的讀書人,或是慕名而來的碩儒文豪,或是下榻於此的帝王將相,必然要首先經過那條布滿牌坊樓的道路,無一例外,麵對這份輝煌家業,都會感到震撼,甚至是自卑。

    潁陰陳氏子弟的自豪,自豪到了哪怕老祖宗親口傳下,他讀書讀出來的那輪肩頭大日,給人借走百年,仍是無一人覺得丟人。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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