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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一洲大地皆起劍(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957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1:46

    火龍真人對張山峰說道:“那人是陳平安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去打聲招呼?”

    張山峰愣了一下,與師父和那位老先生告辭離去,飛奔過去。

    火龍真人與陳淳安沒有去往潁陰陳氏祠堂那邊,而是沿著江水緩緩而行,老真人說道:“南婆娑洲好歹有你在,其餘東南桐葉洲,西南扶搖洲,你怎麽辦?”

    陳淳安久久沒有說話。

    其實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了。

    若是蠻荒天下的妖族,真能攻破劍氣長城,大軍如潮水,淹沒那座天底下最大的山字印,倒懸山。

    那麽陳淳安能否守住距離倒懸山最近的南婆娑洲,都不好說,那麽桐葉洲和扶搖洲,與他陳淳安又有什麽關係?

    陳淳安笑道:“老秀才其實曾經勸過我,言下之意,相當於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麽別死,要麽幹脆早點死,別早不死不晚不死的死在某個時刻。”

    火龍真人感慨道:“文聖前輩,看待人心人性,世無二人。”

    火龍真人若論歲數,可比那個老秀才年長無數,可是提及老秀才,依然要誠心誠意敬稱一聲前輩。

    陳淳安點點頭。

    沒有反駁。

    哪怕他是亞聖一脈的中流砥柱,他陳淳安的自身學問,與那老秀才提倡的學問宗旨,在根本上就背道而馳。

    浩然天下的儒家。

    聖人之爭,爭道的方向,歸根結底,還是要看誰的大道更加庇護蒼生,裨益世道。

    君子之爭,爭理的大小對錯,要爭出一個是非分明。

    賢人之爭,才會爭自身學問的一時好與壞,筆下紙上打架而已。

    儒家的繁瑣規矩,就是這座浩然天下的最大護道人。

    而一位位儒家聖人的畫地為牢,就是天底下最束手束腳的作為。

    那個在寶瓶洲南端老龍城,被亞聖親自出手重重責罰,被百家修士視為失去吃冷豬頭肉的七十二陪祀聖人之一,也曾在學問一事上,促使各洲各書院不同學脈道統的儒家門生,能夠大受裨益,從而以賢人躋身君子,故而哪怕此人針對文聖老秀才那位不是弟子的弟子,如此死仇,可老秀才依舊願意承認此人學問的不俗,看得到此人學問對當今世道的潛在功德。

    逝者如是夫,不舍晝夜。

    兩位久別重逢的老人,聊著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兩位年輕人,在青石崖那邊,卻一見如故,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

    坐在那邊假寐的年輕儒士,正是被陳對從寶瓶洲驪珠洞天帶來婆娑洲的劉羨陽。

    得知名為張山峰的年輕道士,與陳平安是一起遊曆的至交好友後,劉羨陽便十分高興,與張山峰詢問那一路的山水見聞。

    一些關於寶瓶洲、大驪鐵騎和驪珠洞天的內幕,劉羨陽知道,卻不多,隻能從山水邸報上邊得知,一點一滴查找蛛絲馬跡。劉羨陽在外求學,無依無靠,必須省吃儉用,因為在潁陰陳氏,所有藏書,無論如何珍稀昂貴,皆可以任由求學之人無償翻閱,但是山水邸報卻得花錢,好在劉羨陽在這邊認識了幾位陳氏子弟和書院儒生,如今都已是朋友,可以通過他們獲知一些別洲天下事。

    相較於當年小鎮那個陽光開朗的高大少年。

    如今的劉羨陽,變得越來越沉穩收斂,讀書勤勉,治學嚴謹,悄悄修行一事更是片刻無鬆懈,越來越與醇儒陳氏的家風、山水相契合。

    反觀當年那個總是在外人那邊沉默寡言的泥瓶巷少年,那個劉羨陽最好的那個朋友,則在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心境自由,有所求且所有得。

    張山峰竹筒倒豆子,說那陳平安的種種好。

    對於這位趴地峰年輕道士而言,恐怕就算知道了自己其實錯過了龍虎山的外姓大天師,興許會有些遺憾,卻也未必有多傷心,更多還是會覺得師父是不是傻了,就他張山峰還敢染指那天師府外姓大天師?他反正是想也不敢多想的。便是曉得了那場莫名其妙的失之交臂,張山峰都不會太過亂道心。

    這可能也是張山峰最不自知的可貴之處。

    甚至比他總覺得自家師父道法平平不算高,更不自知。

    不過當張山峰聊到了與陳平安的兩次分別,卻是真的有些傷心。

    張山峰摘下了身後背負的一把古劍,遞給身邊這位剛認識便是朋友的劉羨陽,笑容燦爛道:“這就是陳平安在青蚨坊買下的劍,劍名‘真武’。之前那顆可以變出一副甘露甲的兵家甲丸,也是欠著錢的,我欠了陳平安好些了。不過如今師父幫我在蜃澤那邊與老友討要了兩瓶水丹,以後隻要有機會,就可以送給陳平安,就當是償還利息了。”

    劉羨陽緩緩拔劍出鞘,有細微裂紋,鏽跡斑斑。

    他屈指一彈劍身,輕輕顫鳴,點了點頭,說道:“很重。”

    張山峰疑惑道:“這把劍不算重吧?”

    劉羨陽眯眼凝視著劍身微妙起伏漾起的那份細微漣漪,能夠瞧出這其中蘊含的玄機,這與劉羨陽境界高低沒關係,事實上劉羨陽在一次次夢中,置身於許多荒誕不經的古戰場遺址,見識過了無數把好劍,許多已經可以拔出來,許多死活都拎不起,哪怕是斷劍,劉羨陽至今依舊無法親手提起,但是劉羨陽習慣了一一記住那些劍的古篆劍名,劍鞘樣式,劍氣流溢出來的紋路,以及仔細感受每一把劍的劍意差異。更玄之又玄的地方,在於他一個在夢中可以無視光陰長河流逝的“外鄉今人”,很

    多時候竟然依舊會當“昔年古人”的出劍,當場攪爛所有劉羨陽的神識念頭,讓他不得不退出夢中,大汗淋漓,更慘的境地,是劉羨陽會當場吐血不已,隨後幾天之內,都會頭暈目眩。

    故而對於劍。

    劉羨陽早已是此道行家。

    不談修為境界,隻說眼界之高,眼界之廣,興許比起許多北俱蘆洲的劍仙,猶有過之。

    劉羨陽輕輕收劍歸鞘。

    這把劍。

    他從沒在夢中親眼見過。

    但是那份感覺,似乎在一座最大的古戰場遺址上,清晰感受過,置身其中,都會讓劉羨陽步履蹣跚,隻覺得天地變重了幾分。

    至於此劍到底是不是那把,不好說,興許是仿造得精妙,便帶了那麽一點“劍意”。

    張山峰重新背好那把真武古劍,再一轉頭,卻發現那個高大年輕人,似乎很傷感。

    張山峰有些疑惑,為何聽聞自己家鄉最要好的朋友,明明如此出息了,還是一個不改初心的好人,劉羨陽的傷感,會多於高興?

    劉羨陽雙手握拳撐在膝蓋上,眺望遠方,輕聲道:“你與陳平安認識得比我晚,所以你可能不會知道,那個家夥,這輩子最大的希望,是平平安安的,就隻是這樣,膽子最小了,最怕有病有災殃。但是最早的時候,他又是最不怕天地間有鬼的一個人,你說怪不怪?那會兒,好像他覺得自己反正已經很努力活著了,如果還是要死,問心無愧,反正死了,說不定就會與人在別處重逢。”

    劉羨陽呢喃道:“所以你認識的陳平安,變得那麽小心謹慎,一定是他找到了絕對不可以死的理由,你會覺得這種改變,有什麽不好呢?我也覺得很好,但是我知道這對他來說,會活得很累。我們認識的時候,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為了泥瓶巷一戶有恩於他的娘倆,做了多少的事情,付出了多少的心思,承受了多少委屈。”

    劉羨陽笑了笑,“我這輩子就隻見過他兩次哭鼻子,最後一次,是我快要死的時候。第一次,很早了,是我跟他一起當龍窯學徒的時候,聽到了杏花巷那邊傳來的一些風言風語,罵那泥瓶巷婦人與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我大半夜起床,沒見著他,出了門,才看到他端了條板凳坐在門外,滿臉淚水。”

    “我蹲在他身邊,知道了事情經過後,我從小心就大,對於市井坊間那點醃臢事,從來沒心沒肺的,一開始還當個樂子看待來著,便笑著問他,到底有沒有這檔子好事。他當時哭得已經半點心氣都沒有了,便沒有理我。所以我知道,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傷透心了。這才沒繼續開他的玩笑。我不會安慰人,就隻好陪著他。最後是他自己想通了。跟我說,顧璨他們家的恩情,是要還一輩子都還不完的,以後再為他們娘倆做事情,他一定要更加用心了,總不能讓人嚼舌頭說閑話,不能隻顧著自己心裏邊好受,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顧就做了,到最後,最不好受的,隻會是顧璨和他娘親。”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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