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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橫劍在膝四顧茫然(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434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1:56

    孫結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

    但是祖師堂內,人人神色凝重。

    先是有陌生女子亮出一塊供奉玉牌,入城登上那條白玉台階,然後就是城門關閉,天地隔絕,修士試圖查看,竟然無果。

    水龍宗南宗的那位玉璞境女修邵敬芝,貌若年輕婦人,氣態雍容,緩緩開口道:“宗主,不如我立即趕去趟洞天渡口處的雲海,來個守株待兔?”

    孫結皺眉道:“除此之外,現在真正需要顧慮的,是整座洞天要不要戒嚴,一旦選擇戒嚴,難免人心浮動,影響到今年的金籙道場和之後的水官解厄法會。我們龍宮洞天,向來以安穩著稱於世,此次接連兩場盛會,不談我們水龍宗的山上好友,還有大源王朝在內諸多帝王將相的參與,一個不慎,就會讓崇玄署和浮萍劍湖抓住把柄。”

    武靈亭譏笑道:“這些個錦衣玉食的山下短命鬼,本事不大,就是一個比一個皮嬌肉嫩。”

    一位雙手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嫗,閉著眼睛,半死不活的打盹模樣,她坐在邵敬芝身邊,顯然是南宗修士出身,這會兒老嫗撐開一絲眼皮子,稍稍轉頭望向宗主孫結,沙啞開口道:“孫師侄,要我看,幹脆讓敬芝帶上鎮山之寶,若是不軌之徒,打殺了幹淨,我就不信了,在咱們龍宮洞天,誰能折騰出多大的浪花來。”

    武靈亭坐在對麵,對這個老婆姨那是有些佩服的,與他同樣是元嬰境,但是在水龍宗見誰都不順眼。

    仗著輩分高,對宗主孫結一口一個孫師侄,對自己南宗一脈的邵敬芝,僅是稱呼便透著親昵。

    虧得孫結度量大,若是他武靈亭來坐這個水龍宗頭把交椅,早將那個老婆姨一張老臉打得稀爛了。

    就在孫結剛要說話的時候,對麵那張椅子上,點點金光浮現,最終聚攏成為一位麵容年輕卻神意枯槁的少年。

    正是濟瀆水正李源。

    李源對孫結行了一禮,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

    孫結也站起身,還了一禮,卻沒有道破對方身份。

    那老嫗猛然睜眼,顫聲道:“李郎?可是李郎?”

    李源有些感傷,看了白發蒼蒼的老嫗一眼,他沒有言語。

    老嫗竟是直接紅了眼眶,不再雙手拄著龍頭拐杖,輕輕將拐杖斜靠椅子,雙手放在膝蓋上,撫了撫衣裙,低頭望去,看著自己的幹枯十指,小聲呢喃道:“李郎風采依舊,可惜我老了,太老了,不見之時,翹首以盼,讓人等得白了頭,見了,才知道原來見不如不見。”

    武靈亭臉色玩味。

    咋的。

    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一個人老珠黃的老婆姨,雙方早年還有一段姻緣不成?

    那可就真是一個很有年頭的故事了。

    山上便是這點有趣,怪事從來不奇怪。隻要修行之人有那閑工夫湊熱鬧,隨處可見熱鬧。

    李源以心聲與孫結開門見山道:“宗主,是我故友後人造訪,玉牌也是我早年贈予出去的,我便露麵敘舊一番,不願被人打攪,施展了一點手段,害得水龍宗興師動眾聚集祖師堂,是我的過錯,願受水龍宗祖法責罰。”

    孫結微笑回答道:“水正大人言重了,既然是故人子弟造訪洞天,便是再結善緣,是李水正的好事,也算是我們水龍宗的好事。兩位貴客,不如去我在洞天主城內的宅邸下榻?”

    李源笑道:“不用勞煩宗主,我會帶他們去往鳧水島。”

    孫結點頭道:“隨後有任何需求,水正大人隻管開口。”

    李源站起身,向祖師堂眾人抱拳致歉道:“連累諸位道友走這一遭,打攪諸位修行,以後定當補償。”

    李源說完之後,便化作粒粒金光,刹那之間,身形消散。

    能夠在一座宗門的祖師堂如此往返。

    本身就是一種顯山露水。

    因為世間山上仙家的祖師堂,任何一位供奉、客卿,都需要徒步出入大門,與山下俗子進出祠堂,沒有兩樣。

    再加上對方座椅的位置,以及那位南宗老嫗的失態,邵敬芝在內所有人,都知道輕重了。

    所以當孫結開口笑道:“虛驚一場,可以散了。”

    沒有任何人流露出抱怨神色。

    天曉得那位神出鬼沒的“少年”,是不是記仇的性子?

    任何一位表麵上和和氣氣的祖師堂老人,往往越是難纏。

    孫結最後一個走出祖師堂,門外邵敬芝安靜等待。

    孫結在眾人紛紛禦風遠遊之後,笑道:“你猜的沒錯,是濟瀆香火水正李源,我們水龍宗開山老祖的至交好友。”

    邵敬芝神色鬱鬱。

    說句難聽的,身後這處,哪裏是什麽水龍宗祖師堂,所有有座椅的修士,看似風光,實則連同她和宗主孫結在內,都是寄人籬下的尷尬處境!

    孫結看似隨意說道:“飲水思源吧。”

    邵敬芝臉色一僵,點點頭。

    孫結笑道:“開山不易,守業也難,敬芝,有些事情,爭來爭去,我都可以不計較,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一旦有人做事情出格了,我孫結雖說一直被說是最不成材的水龍宗宗主,可再沒出息,好歹還是個翻爛了祖宗家法的宗主,還是要硬著頭皮管一管的。”

    邵敬芝臉色愈發難看,禦風遠去,跨過大瀆水麵,直接返回南岸。

    孫結分明是借助那濟瀆水正,敲打她邵敬芝和整座南宗。

    孫結沒有施展術法,而是用手關上了祖師堂大門,緩緩走下山去。

    一座宗門,事多如麻。

    讓人難得偷閑片刻。

    例如先前武靈亭頗為怨懟,他孫結便答應對方今後三次祖師堂選人,都讓武靈亭頭一個收取記名弟子。

    武靈亭也讓人不省心,直接就問,若是他恰好看中了邵敬芝那邊暗中相中的好苗子,又該如何講?

    孫結便以“南宗也是水龍宗”答複這位野修供奉。

    武靈亭這才稍稍滿意。

    可事實上,承諾一事,言語輕巧,做起來並不輕鬆。一個不小心,就要與邵敬芝的南宗起衝突,導致雙方心生芥蒂。

    水龍宗形成南北對峙的格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有利有弊,曆代宗主,既有壓製,也有引導,不全是隱患,可不少北宗子弟,當然想當然認為這是宗主孫結威嚴不夠使然,才讓大瀆以南的南宗壯大。

    於是就有了孫結今日提醒邵敬芝之舉。

    李源身形隱匿於洞天上空

    的雲海之中,盤腿而坐,俯瞰那些碧玉盤中的青螺螄。

    山居歲月近雲水,彈指功夫百千年。

    一位在水龍宗出了名性情乖張的白發老嫗,站在自家山峰之巔,仰望雲海,怔怔出神,神色柔和,不知道這位上了歲數的山上女子,到底在看些什麽。

    李源沒有看她。

    隻是依稀想起,許多許多年前,有個孤僻內向的小女孩,長得半點不可愛,還喜歡一個人晚上踩在水波之上逛蕩,懷揣著一大把石子,一次次砸碎水中月。

    ————

    陳平安轉頭望去,城門已開,終於又有遊客走上白玉台階。

    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後,陳平安與李柳登頂,是一座占地十餘畝的白玉高台,地上雕刻有團龍圖案,是十六坐團龍紋,宛如一麵橫放的白玉龍璧,隻是與世間龍璧的祥和氣象大不相同,地上所刻十二條坐龍,皆有鐵鎖捆綁,還有刀刃釘入身軀,蛟龍似皆有痛苦掙紮神色。

    陳平安小心翼翼在坐龍紋路間隙行走,李柳卻沒有半點忌諱,踩在那些蛟龍的身軀、頭顱之上,笑道:“陳先生腳下這些,都是老黃曆的刑徒罪臣,早已不是正統的真龍之身,我們行走沒有禁忌。”

    遠古時代,真龍司職天下各處的行雲布雨,既可以憑此積攢功德,得到井然有序的一級級封正賞賜,當然也會有瀆職責罰,動輒在斬龍台抽筋剝皮,砍斷龍爪、頭顱,拘押真身元神,或是失職過重,罪領斬刑,被直接拋屍投水,或是罪不至死,隻是被剝奪身份,鮮血浸染水澤山川,便有了諸多真龍後裔的出現。

    陳平安輕聲問道:“都還活著?”

    李柳說道:“大多抵不住光陰長河的衝刷,死透了,還有幾條奄奄一息,地上龍璧既是它們的牢籠,也是一種庇護,一旦洞天破碎,也難逃一死,所以它們算是水龍宗的護法,大敵當前,得了祖師堂的令牌法旨後,它們可以暫時脫身片刻,參與廝殺,比較忠心。水龍宗便一直將它們好好供奉起來,每年都要為龍璧添補一些水運精華,幫著這幾條被打回原形的老蛟吊命。”

    陳平安愈發好奇李柳的博聞強識。

    隻不過這種事情,不好多問。

    誰都會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如果雙方真是朋友,對方願意自己道出,即是信任,聽者便要對得起說者的這份信任,守得住秘密,而不該是覺得既然身為朋友,便可以肆意探究,更不可以拿舊友的秘密,去換取新朋的友誼。

    所以有些人看上去朋友遍地,可以處處與人飲酒,仿佛人生無處不筵席,可人生一有難關便難過,離了酒桌便朋友一個也無,隻得憤恨世態炎涼,便是如此。

    不以真心交友,何以贏取真心。精明人少有患難之交,更是如此。

    李柳似乎看穿陳平安的心思,開誠布公道:“我與爹娘,之所以要搬來北俱蘆洲,是有緣由的,比起其它大洲,這兒風土更適合我的修行,我爹想要繼續破境,留在寶瓶洲,幾乎沒有希望,在這邊,也難,但是好歹有點機會。”

    一洲大小,往往會決定上五境修士的數量,北俱蘆洲地大物博,靈氣遠勝寶瓶洲,故而上五境修士,遠遠多於寶瓶洲。

    可是山巔境武夫、尤其是止境武夫的數量,卻出入不大。

    北俱蘆洲本土出身的止境武夫,連同剛剛與嵇嶽同歸於盡的顧祐在內,其實就隻有三個。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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