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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435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2:36

    寧府門口大街上,鬱狷夫第一場問拳,陳平安曾說武夫說重話,得有大拳意。

    崔東山笑眯起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日一退又如何,明兒多走兩步嘛。鬱狷夫又不是練氣士,是那純粹武夫,武學之路,從來逆水行舟,不爭朝夕之快慢。”

    鬱狷夫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心知肚明,我若是輸了,再幫你捎話給家族,我鬱狷夫為了本心,就要融入鬱家,再也沒底氣遊曆四方?”

    崔東山點頭笑道:“自然,不知道點賭客的品性人心,豈敢坐莊,八方迎客?隻不過鬱狷夫不喜老祖宗賞賜的名字而已,身為女子,卻非要被人以男兒看待,哪個有心氣的女子,長大了還會喜歡?隻不過我相信鬱狷夫對於自己姓氏,觀感還是不錯的。”

    鬱狷夫苦笑。

    朱枚朱枚,你個呆子癡兒。不管此次輸贏,回頭我都要罵你幾句。

    不過鬱狷夫在心情複雜之餘,其實一直在細細觀察對方的雙手細微動作,希望以此來辨認出到底哪一方印章,更讓這個崔東山胸有成竹。

    隻是越看越想,鬱狷夫越吃不準。

    鬱狷夫掏出一枚小暑錢,輕輕一彈,落地後,是反麵,鬱狷夫說道:“右手!我賭右手遮掩印章,我不會掏錢買。”

    崔東山一彎腰,就要去拿小暑錢了。

    鬱狷夫怒道:“崔東山!”

    崔東山抬起頭,一臉茫然,“贏了不收錢,我幹嘛要坐莊和當包袱齋,我家先生是善財童子,我又不是嘍,我就掙些辛苦錢和良心錢。”

    鬱狷夫怒目相向。

    崔東山笑嘻嘻收回手,抬起一手,露出那方印章,“鬱姐姐生氣的時候,原來更好看。”

    鬱狷夫伸手一抓,淩空取物,將那印章收在手中,並非百劍仙印譜和皕劍仙印譜上的任何一方印章,低頭望去。

    邊款:石在溪澗,如何不是中流砥柱。綺雲在天,拳猶然在那天上天。

    印文則是:女子武神,陳曹身邊。

    鬱狷夫死死攥緊這一方印章,沉默許久,抬起頭,“我輸了,說吧,我會捎話給家族。”

    對方之厲害,不在知道石在溪、鬱綺雲這兩個化名,對方既然連自己與家族與周老先生的關係脈絡,都一清二楚,這些都不算什麽。

    對方的真正厲害,在於算人心之厲害,算準了她鬱狷夫由衷認可陳平安那句言語,算準了自己一旦輸了,就會自己願意答應家族,不再四處逛蕩,開始真正以鬱家子弟,為家族出力。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對方需要自己捎話給老祖宗的那句言語,鬱家不管聽說後是什麽反應,最少也會捏著鼻子收下這份香火情!更算準了她鬱狷夫,如今對於武學之路,最大的心願,便是追趕上曹慈與陳平安,絕不會隻能看著那兩個男人的背影,愈行愈遠!

    鬱狷夫神色黯然,等了片刻,發現對方依舊沒有以心聲言語,抬起頭,神色堅毅道:“我願賭服輸!請說!”

    崔東山看著這個女子,笑了笑,到底還是個比較可愛的小姑娘啊,便說了句話。

    鬱狷夫驚訝道:“就隻是這句話?”

    方才此人言語,十分古怪,古怪至極!

    “鬱家老兒,趕緊去找個四下無人處,大聲嚎三遍,‘我不是臭棋簍子誰才是’,“我喜歡悔棋我贏過誰”。”

    難道說朱枚那小妮子的言語,其實才是一語中的,千真萬確?

    畢竟這種言語,自己隻是捎話,話帶到了,至於老祖宗做與不做,都無所謂的。

    崔東山撿起那枚小暑錢,篆文極其罕見了,極有可能是存世孤品,一顆小暑錢當穀雨錢賣,都會被有那“錢癖”神仙們搶破頭,鬱姐姐不愧是大家閨秀,以後嫁人,嫁妝一定多。可惜了那個懷潛,命不好啊,無福消受啊。命最不好的,還是沒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以前是相互瞧不起、如今是他瞧得上了、她依舊瞧不上他的鬱姐姐,嫁為人婦。一想到這個,崔東山就給自己記了一樁小小的功勞,以後有機會,再與大師姐好好吹噓一番。

    崔東山左手始終按住最後一方印章,笑道:“鬱姐姐,要不要最後賭一次,若是我贏了,鬱姐姐就再與周神芝說句話,可要是我輸了,與鬱家的言語都可以不作數,這顆小暑錢也還你,反正算我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所有賭約都算我輸,如何?”

    鬱狷夫想了想,哪怕自己最後一局,幾乎是穩贏的,但是鬱狷夫依舊不賭了,隻是女子直覺。

    鬱狷夫搖頭道:“不賭了!”

    而對麵那人大笑起來,“鬱姐姐賭運看似不好,實則很好,至於為何我如此說,鬱姐姐很快就會知曉答案,而且就在今天。”

    鬱狷夫怒道:“還來激將法?有完沒完?!”

    崔東山握住那枚一直藏頭藏尾的印章,輕輕拋給鬱狷夫,“送你的,就當是我這個當學生的,為自家先生與你賠罪了。”

    鬱狷夫接過那枚印章,目瞪口呆,喃喃道:“不可能,這枚印章已經被不知名劍仙買走了,就算是劍仙孫巨源都查不出是誰買下了,你才來劍氣長城幾天……而且你怎麽可能知道,隻會是印章,隻會是它……”

    崔東山如那小小稚童故作高深言語,唏噓感慨道:“天下大賭,贏靠大運。”

    崔東山收起所有沒被鬱狷夫看上眼的物件,站起身,“這些零碎物件,就當是鬱姐姐贈送給我的厚禮了,一想到與鬱姐姐以後便是熟人了,開心,真開心。”

    鬱狷夫依舊坐在原地,抬起頭,“前輩到底是誰?”

    能夠稱呼她老祖宗為鬱家老兒和臭棋簍子,甚至指名道姓,直接稱呼周老先生為周神芝。

    那白衣少年笑眯眯道:“我是東山啊。”

    崔東山大踏步離去,去找別人了。

    崔東山走出去幾步後,驟然間停步轉頭,微笑道:“鬱姐姐,以後莫要當著他人麵,丟錢看正反,來做選擇了。不敢說全部,但是絕大多數時候,你覺得是那虛無縹緲的運氣一事,實則是你境界不高,才會是運氣。運氣好與不好,不在你,卻也不在老天爺,今日在我,你還能承受,以後呢?今日隻是武夫鬱狷夫,以後卻是鬱家鬱狷夫,我家先生那句話,但請鬱姐姐日思夜思,思量複思量。”

    鬱狷夫默然無言。

    她當下手中那枚印章,並無邊款,唯有印文。

    雁撞牆。

    鬱狷夫轉頭望去。

    那個白衣少年郎,正在牆頭上邊走邊打拳,咋咋呼呼的,嗓門不小,那是一套大概能算是王八拳的拳法吧。

    ————

    苦夏劍仙正在傳授邵元王朝這撥孩子劍術。

    按照劍氣長城的規矩,上了城頭,就沒有規矩了,想要自己立規矩,靠劍說話。

    苦夏劍仙是外鄉人,劍術不低,卻性情溫和,加上如今自己與這撥年輕天才在劍氣長城的名聲,實在一般,自然更加不會去針對一個坐在遠處看他們練劍的白衣少年,而且那少年隻是看了他們幾眼,便很快自顧自看書,苦夏劍仙瞥了眼書名,是一部棋譜,名為《快哉亭譜》,在中土神洲尤其是邵元王朝,流傳很廣,專解死活題,其中序言有一句,更是備受推崇,“我之著法高低,需看對方棋力最大之應對著法,以強手等待強手,再以更大強手步步勝之,豈不快哉?”

    苦夏劍仙笑了笑,此人應該修為境界不低,不過藏得好,連他都很難一眼看穿底細,那就不會是觀海境龍門境修士了,至於是地仙中的金丹還是元嬰,難說。

    難道是想要以下棋來砸場子?這個真實年齡不太好說的“少年郎”,會不會來錯地方了?

    苦夏劍仙除了傳授劍術之外,也會讓這些邵元王朝未來的棟梁之才,自己修行,去尋覓抓獲機緣。

    那個文聖一脈門生的少年,耐心不錯,就坐在那邊看棋譜,不但如此,還取出了棋墩棋罐,開始獨自打譜。

    在一個休息間隙,所有年輕劍修都有意無意繞開了那個白衣少年,不是怕他,也不是怕他的先生陳平安,而是怕那陳平安的大師兄。

    關於左右出劍,城頭之上,他們各有默契,隻字不提,可是在劍仙孫巨源的孫府,私底下沒少說。

    “大劍仙嶽青不過是隨便說了幾句文聖一脈的香火如何,

    那左右便要與人分生死?劍術高些便有理?不愧是文聖一脈的高徒,劍術是真高,道理是真大。”

    “嶽青大劍仙在劍氣長城這邊,戰功赫赫,經曆過多少場大戰,斬殺了多少妖物?!他左右一個隻參加一場大戰的劍仙,若是重傷了嶽青,甚至直接就打死了嶽青,那麽蠻荒天下是不是得給左右送一塊金字匾額,以表感謝?”

    “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打打殺殺,大劍仙嶽青怎麽就說錯了,文聖一脈的香火凋零,可不就是自找的?也虧得文聖一脈的學問給禁絕了,虧得我們邵元王朝當年是禁絕銷毀最多最快的,真是萬幸。不然浩然天下若是被這一脈學問當家做主,那真是好玩了。小肚雞腸,興師動眾,虧得此處是地方狹窄的劍氣長城,不然還留在浩然天下,天曉得會不會依仗劍術,捅出什麽天大的簍子。”

    隻不過這些年輕人義憤填膺的時候,並不清楚劍仙苦夏坐在孫巨源身邊,一張天生的苦瓜臉更加苦相了。

    孫巨源以寬衣大袖,坐在廊道上,手持“酒泉”杯飲酒,笑問道:“苦夏,你覺得這些家夥是真心如此覺得,還是故意裝傻子沒話找話?”

    苦夏沒有給出答案。

    因為兩個答案都不是什麽好答案。

    孫巨源似乎比苦夏更認命了,連生氣都懶得生氣,隻是微笑道:“烏合之眾,聒噪擾人。”

    苦夏鬆了口氣。

    好歹還能住在孫府。

    但是孫巨源最後一番話,讓苦夏隻覺得無奈,“在浩然天下,是東西不能亂吃,話可以亂講。在我們這邊,剛好顛倒,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講。言盡於此,以後有事,別找我幫你們求情,我孫巨源隻是個小小的玉璞境劍修,不夠人幾劍砍的,何況砍死還白搭,不落半個好,何苦來哉。我就奇怪了,邵元王朝照理說,也是個文氣不少的地兒,怎麽這幫小崽子,應該都沒少讀書,書上道理,總該吃進肚子幾個吧,吃了山珍海味,便拉出屎來填茅廁,好歹有用點,但是吃了道理也是拉出屎,自己嘴巴臭不臭,旁人嘴巴臭不臭,這也都是聞不著的啊?我事先說好,他們這些話,在我孫府裏邊說,就算了,反正我孫府的名聲,已經給你們害得爛大街了,如果再出去嚷嚷,孫府不幫忙收屍停屍的。”

    苦夏劍仙現在還記得孫巨源言語最後的冷漠眼神,以及最後那句話,“畢竟我們劍氣長城是窮鄉僻壤,讀書識字更是稀罕事,出手沒個輕重,死無全屍,很難拚湊。”

    苦夏劍仙開口說休息半個時辰後,朱枚便立即跑去找鬱狷夫了,要告訴她這邊來了那個崔東山,一看就是要鬧事的。

    金真夢依舊獨自坐在相對角落的蒲團上,默默尋覓那些隱藏在劍氣當中的絲縷劍意。

    林君璧則坐在蒲團上,為幾位劍修解答疑難。

    唯獨嚴律起身,走向那個名叫崔東山的陳平安學生,躍上牆頭,轉頭看了眼棋局,笑問道:“是溪廬先生《快哉亭譜》的死活題?”

    崔東山抬起頭,瞥了眼嚴律,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獨自解題。

    嚴律笑道:“你留在這邊,是想要與誰下棋?想要與君璧請教棋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君璧不會走來這邊的。”

    崔東山頭也不抬,說道:“蔣觀澄,如果你想要跟我攀關係,好與我的大師伯混個熟臉,我也勸你趕緊滾蛋。”

    蔣觀澄?

    嚴律啞然失笑。

    崔東山抬起頭,“怎麽,你這亞聖一脈子弟,想要與我在棋盤上文鬥,過過招?”

    嚴律搖搖頭,笑容恬淡,神色從容,“你認錯人了,我嚴律雖然不是亞聖一脈子弟,但是也很清楚,亞聖一脈門生弟子,循規蹈矩,謹遵聖賢教誨,從不作無謂的意氣之爭,道理在書上在心中,不在劍上拳頭上,當然也不會在棋盤上。我不是亞聖一脈,尚且知曉此理,更何況是亞聖一脈的萬千學子,以為然?”

    崔東山疑惑道:“你叫嚴律,不是那個家裏祖墳冒錯了青煙,然後有兩位長輩都曾是書院君子的蔣觀澄?你是中土嚴家子弟?”

    嚴律板起臉,沉聲道:“請你慎言!”

    崔東山擺擺手,一手撚子,一手持棋譜,斜眼看著那個嚴律,一本正經道:“那就不去說那個你嘴上在意、心裏半點不在意的蔣觀澄,我隻說你好了,你家老祖,就是那個每次青山神酒宴都沒有收到請帖,卻偏偏要舔著臉去蹭酒喝的嚴熙,享譽中土神洲的嚴大狗腿?!每次喝過了酒,哪怕隻能敬陪末座,跟人沒人鳥他,偏還喜歡拚了命敬酒,離開了竹海洞天,就立即擺出一副‘我不但在青山神上喝過酒,還與誰誰誰喝過,又與誰誰誰共飲’嘴臉的嚴老神仙?也虧得有個家夥不識趣,不懂酒桌規矩,不小心道破了天機,說漏了嘴,不然我估計著嚴大狗腿這麽個名號,還真流傳不起來,嚴公子,以為然?”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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