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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814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3:52

    小齊則是根本不開竅。

    在劉十六和阮秀之後,山君魏檗也被喊來,這位北嶽地主,神色凝重。

    魏山君與施展了障眼法的劉十六站在一旁,前些時日,偶有問詢,魏檗都對外宣稱,是自家披雲山的中土故友。

    至於有無人相信,魏檗不去管了。

    反正又不是與外人說自己再也不舉辦夜遊宴了。

    魏檗問道:“是否需要晚輩運轉山河?”

    楊老頭搖搖頭,“神通一事,我略懂一二。”

    魏檗啞然。

    劉十六笑了笑。這個昔年不苟言笑的老頭兒,越來越會聊天了。

    人間萬年沒白住。

    刹那之間,整座北嶽地界,落在修道之人眼中,皆是一片白霧茫茫。至於凡夫俗子,則毫無察覺。

    今天是個萬年以來皆未有過的大日子。

    因為這個苦守人間萬年、要為神道續香火的楊老頭。

    要以遠古青童天君的真身,在人間重開飛升台。

    依舊不見楊老頭如何運轉神通,那些悄然趕赴龍州各處的地仙修士,便一瞬間仿佛置身於一座高台之上。

    太過詭譎,以至於不少元嬰、金丹修士,都麵麵相覷,不過很快就平穩心神,紛紛穩住道心。

    高台之上,有久居山中的老人,有天資卓絕的山上年輕人。

    這一大撥寶瓶洲金丹、元嬰地仙修士,先前得到大驪刑部密令,內容很驚世駭俗,密信的末尾,則措辭極為嚴厲,要他們不許對外泄露半字,隻許秘密趕赴大驪龍州地界。

    神誥宗的道士,真武山和風雪廟的兵家修士,雲林薑氏庶子薑筠,正陽山的兩位老劍修,也有元嬰瓶頸的清風城許氏家主……

    龍泉劍宗大弟子董穀,謝靈。落魄山金丹瓶頸劍修崔嵬,雲霞山金丹修士蔡金簡……

    還有一位故地重遊龍州的風雷園劍修,劉灞橋。

    園主黃河,即便得到了大驪旨意,竟是直接舍了這樁大道福緣不要,隻讓劉灞橋啟程趕路,與這師弟,隻說我黃河此生練劍,一人一劍,不受師父之外的他人半點恩惠。

    劉灞橋勸了幾句,黃河最後與劉灞橋說了一句“很李摶景、也很黃河自己”的言語,你資質遜色於我,此後百千年,我要專心練劍,你這個新任園主要是境界太低,丟的是師父和風雷園的臉,你沒資格與我討價還價,所以趕緊滾去大驪龍州。

    先前正陽山祖師堂嫡傳劍修元白,問劍風雷園園主黃河。元白祭出本命飛劍玉石,玉石俱焚的那個“玉石”。

    使得黃河雖未跌境到金丹,但是大道受損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即便如此,隻要來到這大驪龍州,就有望恢複元嬰圓滿,甚至以黃河資質,說不定都能夠就此躋身上五境。

    可黃河依舊不願來此。

    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剛剛打破龍門境瓶頸的劍修隋右邊在內,總計三人。

    大亂之世,會有那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山河陸沉。

    亦會有那無數豪傑、梟雄趁勢而起,應運而生,各顯風流。

    在藥鋪後院,劉十六說道:“我先去天幕待著好了,省得手忙腳亂,待客不周。在門口迎客,比較有誠意。”

    阮秀剛剛吃完糕點,拍手說道:“同理。”

    楊老頭點點頭。

    ————

    大驪國師,儒生崔瀺,手托白玉京,神人屍坐於天。

    崔瀺輕吐一字。

    “斬”。

    一洲大地,崔瀺目光所及,劍光所至。

    瞬間斬落一位仙人境大妖的頭顱。

    五嶽地界,一切轄境山河,所有遠離戰火的大驪藩屬州郡縣城內,設置一處處遙遙祭祀五嶽的眾多香爐,地方文武官員胥吏,帶頭率領百姓日夜敬香。各地城隍和佐吏、文武英靈、山水神祇,則負責勘驗、稱量一股股精粹香火的分量,上報各國禮部衙門,再按時呈交給大驪禮部、書院匯總。

    小小寶瓶洲,一時間湧現出了數以萬計的步虛詞、遊仙詩,被譽為五嶽詩,最終篩選出百首,編撰成冊,分發給一洲大小書院、鄉野學塾,以歌謠方式讓各地稚童去滿大街唱誦。

    五嶽大山君,再將源源不斷湧入大嶽的精粹香火,截留一半,用以維持巍峨巨大的金身法相,其餘兩成贈予儲君之山,剩餘三成,分發給眾多轄境內的山水神祠,反過來反哺各大藩屬國的山河氣運,漲國運,延國祚,最終增加國勢,再一次反哺大驪王朝和一洲大勢風水。

    那桐葉洲,是皇帝都跑,地仙也逃。

    可這寶瓶洲,竟然連那大街小巷、村野鄉下的小小稚童,都在他們自己懵懂不知真意的一聲聲吟唱中,能夠為一洲大勢的穩固,默默出力,點點滴滴,積水成江河,積土成山嶽。

    大驪已經更改律法,準許各藩屬國選出兩位或者四位英靈,從京城到城池再到鄉野,在所有門扉上張貼“自家”門神,重塑金身,庇護地方,不受流竄妖族的那類零星侵襲,聯手各地仙家修士、國姓供奉,合力布局,防止妖族擾亂民心,為禍一方。

    離著寶瓶洲中部那崔瀺法相有些遠的別處山巔,十數人一同俯瞰山河。

    是那位身為商家開山祖師的範先生,領著一撥陸陸續續趕來寶瓶洲的曆代商家祖師。

    相貌並不年邁的商家老祖,在崔瀺出劍之後,收回視線,感慨道:“遠水去見遠山。故人留下故事。”

    隻是稍稍感懷世事之後,這位“範先生”便轉入正題,微笑道:“諸位,都說水隨山轉,天下水脈流動不定,唯有山嶽不可動。當真隻有水動山不動?”

    一位隨侍多年的老者,笑道:“錢不夠嘛。”

    此人正是那個圍殺過阿良又能跑掉的山上高手,還樂嗬嗬給自己取了個綽號,號稱“半絕頂”。

    這群在天下九洲皆富可敵國的商家大佬,聽聞此語,頓時個個爽朗大笑。

    他們確實什麽都不多,就是錢多。

    商家先前就已經出了大一筆錢,搬遷內陸山脈去往沿海,打造成關隘,或者將一些對大驪騎軍比較礙事的沿海山脈,遷往內陸,作為一條條“看似天然形成、實則後天造就”的雄偉戰線!

    接下來還要出更多錢!神仙錢,穀雨錢!

    雪花錢小暑錢?自然一顆都無,太寒酸!

    總之,商家要保證能夠讓寶瓶洲那些騎軍不夠的藩屬兵馬,能夠據守關隘。

    更要騰出地盤來,讓大驪那支所向披靡的鐵騎,能夠肆意馳騁廣袤平原上。

    範先生微笑道:“各位,忙去,撒錢一洲。”

    一個個謹遵老祖法旨,身形隨風消散天地間。

    老龍城戰場之上,先前有那數位神靈現身降世,勢不可擋。

    那馬苦玄,不過是回了一趟寶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真武山,等他返回老龍城沒多久,就遇到天外神靈從天上大門,落地做客寶瓶洲。

    作為數座天下年輕候補十人之一的馬苦玄,竟是同樣敕令十數尊遠古神靈,作為還禮,攻伐天上。

    更有南嶽大山君,唯一一位女子山君的範峻茂,金身法相高達千丈,她手持一輪遠古大月“真相”的部分月魄,是那桂夫人秘密贈送,在範峻茂手中,弧月如弓,拉如滿月,分別以精粹日月之光,作為弓弦和箭矢。

    當一箭激射而出,不管是去往天幕射殺遠古神靈,還是去往海上射殺大妖,皆有驚天動地之威勢。

    老龍城臨海的那座登龍台上,有女子稚圭,她那一雙金色眼眸,死死盯住一頭位於海上極遠處的王座大妖。

    對方也在與稚圭對視。

    稚圭扯了扯嘴角,緩緩抬起一手,朝那緋妃做了一個擰斷脖頸的手勢。

    ————

    書簡湖。

    一位高冠博帶的清雅老人,站在一處島嶼水畔。

    真境宗宗主韋瀅心有所動,卻沒有擅自以掌觀山河的神通窺探遠處。

    成百上千的古怪英靈,無一例外,皆是百年千年後,猶然能夠保持一點真靈不散的冤屈陰靈,紛紛湧出湖麵,現身後重返人間。

    他們生前皆是書簡湖這野修如雲、無法無天之地,曆史上眾多的橫死暴斃之徒,死後冤魂不散,有些是無辜之輩,有些是罪有應得,有些是罪不至死依舊枉死在此,然後一位位聚集在老人身邊,睜眼看著那書簡湖的陽間地界,年複一年的人心依舊,年複一年的生死不定,強者肆意打殺弱者,弱者死也不知真正錯在何處,大概隻覺得是自己修為太低,僅此而已。

    最後,所有的陰靈鬼物,難免有共同的疑惑,湖底與岸上,到底哪個才是陽間,哪個才是陰間?

    最終有一個形神枯槁的外鄉年輕人,來到此地,為無數死後徘徊不去的陰靈鬼物,為它們心中一問,作上一答。

    顧璨濫殺,是錯的,他不殺顧璨,也是錯的,書簡湖的這種風俗,再過一千年一萬年,都是錯的。有些行事之錯,和心中難受,一定讓人難受一輩子。

    因為天地間,錯的,就是錯的。所以有錯,就要改錯。曆來如此,便對嗎?難道要讓千百後的後世人,還一直有此問?當然不對,自然不行。

    同樣給出了一個個答案的,是那些與年輕人一一道別的枉死鬼物。

    是他們與那個年輕人一起,給了書簡湖一個答複,一個依舊會充滿傷感和遺憾的答案。

    “姓陳的,瘦竹竿似的,以後還怎麽找媳婦,以後離開了這鬼地方,一定要記得頓頓大魚大肉,多吃幾碗飯!真不是老子吹牛,廚藝極好,是出了名的一鍋亂燉能讓佛跳牆,哈哈,可惜你小子沒這口福。”

    “陳平安,悠著點,咱們可別太早重逢了。還有啊,你這個本事稀爛的賬房先生,記得有事沒事,就使勁扇那顧璨幾個耳光解解悶。你攤上顧璨這麽個王八蛋,算你倒了八輩子的黴。以後少管閑事,不值當。”

    “陳先生,我還是覺得世道沒有太美好,可……好像還有一點希望在。那我走了啊,陳先生保重。”

    那些年裏,剛剛不是少年沒幾年的外鄉人,會微笑著與他們揮手作別,會沙啞開口說一句珍重,說不出話的時候,就會伸手握拳輕敲心口,或者是雙手抱拳告別。

    隻在那些鬼物消散後,年輕人就都會愈發沉默。

    老人除了認可那個年輕人的自討麻煩和彌補舉措,更欣慰那些帶著各自遺憾、卻有不至於徹底絕望的一場場離別。

    老人收起思緒,笑道:“你們既然還能秉持一點靈光不散,就說明你們還不至於麻木,才會被我拘押在此,不得解脫,此次魂魄徹底消散,我替你們攢些陰德,有過錯抵消過錯,有福報積攢福報。”

    老人如口含天憲,那些陰物如獲大赦,從那英靈,宛如化作一尊尊金身水神。

    在這之前,便有大驪早早鋪設出一條陸路神道,讓這些湖水正神一般的英靈存在,去往寶瓶洲中部那條齊瀆。

    老人又笑道:“天下水裔山鬼皆吾友,是也不是?”

    老人自問自答道:“不是也是!”

    一洲大小山脈、山峰山頭,皆有無數山鬼驀然凝聚身形。

    老人一手托起,“上天垂象。”

    一洲四麵八方的沿海各地,總計有二十四座山頭,有一位白衣少年,事先埋藏好了二十四枚竹簡。

    山鬼隊伍,浩浩蕩蕩,如那史無前例的陰兵過境,一同禦風去往那二十四座山頭。

    老人最後去往青峽島渡口處,站在那裏,低頭望去。

    那天年輕人疲憊熟睡過去後,阮秀,鍾魁,都曾來此探望躺在地上鼾聲如雷的年輕人。

    其實不止他們兩位就是了。

    老人笑了起來,好一個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老人再抬頭,隻見這寶瓶洲,是沒有什麽三垣四象大陣,但是卻有這座更加恢弘、更契大道的二十四天時大陣。

    大陣順天時循環綿延,庇護一洲無缺漏。

    一位托缽雲遊的中年麵容苦行僧,曾在這一洲之地雲遊四方,年複一年。

    他佛唱一聲。

    雙腳昔年所及之處,大地之上,市井之間,山上水邊,熱鬧處僻靜處,出現了一朵朵蓮花。

    最終一洲山河,寶瓶洲寶瓶洲,恰似那一隻人間某處書案上的清供花瓶,在花瓶之內,開出了一大朵金色蓮花。

    十二艘大如山嶽的劍舟,置身於戰場第一線之後,懸空於老龍城後方。

    有密密麻麻的兵家力士以秘法擂鼓壯聲勢,為劍舟飛劍添加一份玄之又玄的天時。

    飛劍之上,早有那符籙派修士殫精竭慮,不惜神仙錢與靈氣,為每一把飛劍篆刻雲紋秘錄。

    一時間飛劍攢簇密如暴雨,去往海上攻城的妖族大軍之中。

    浩然天下版圖最小的寶瓶洲,卻是大戰至今,唯一一個不但守勢穩固、猶有餘力與那蠻荒天下展開壯闊對攻的一個洲。

    藩王宋集薪既沒有鎮守寶瓶洲中部的那座大驪陪都,甚至沒有將藩邸搬去相對安穩的南嶽山頭,始終身在老龍城,與兩位大驪武官最高品階的巡狩使曹枰和蘇高山,一同作為南方戰場的主心骨之一。隻不過兩位大將軍不會身在城內,而是在老龍城之後的大地之上,馬蹄陣陣,嚴陣以待。

    而早已不是那泥瓶巷少年貴公子的大驪“宋睦”,此刻雙拳緊握,兩眼發紅,大戰綿延已經一年之久,藩王沒有絲毫退縮之意,聽聞蠻荒天下曾以數萬劍修與劍氣長城問劍。

    宋集薪站在藩邸高樓頂層,雙手按住欄杆,手背青筋暴露,怒笑道:“來!與我大驪再問劍一場!”

    一位來自觀湖書院的君子,到了老龍城後,臨行之前,與書院山長的先生作揖拜別,他要去往戰場第一線。

    君子手持玉瓷瓶,晶瑩剔透,好似裝滿了震雷與閃電,宛如一座小雷池。

    實則瓶中雷電,皆是一身學問道法細微顯化的一個個聖賢書文字。

    在與先生道別之後,私底下他與一位年輕且同鄉的書院晚輩,笑言一句。

    明年故鄉花開,替我多看幾眼。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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