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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780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21

    薑尚真雙手握拳,眯眼低聲道:“要小心。”

    韓絳樹在發現父親那般低三下氣,是她這輩子都從未見過的慘淡光景,甚至是她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韓絳樹頓時魂魄搖動,幾乎有那道心失守的跡象,還是那一截柳葉微顫引發的劍氣漣漪,才使得她猛然驚醒,強咽下一口鮮血,突然伸手攥住一截柳葉,不惜牽動魂魄和五行本命物,再以宗門秘術鎖住這把名動天下的柳葉飛劍,韓絳樹竟是拚死也要阻攔薑尚真的出劍。

    哪怕隻能支撐片刻,韓絳樹也在所不惜。

    韓玉樹竟然在示弱求饒的一瞬間,打了個道門稽首之時,便祭出了真正的殺手鐧,是一門壓箱底的本事,搬出了三山福地的護山陣法。

    是那幅在萬瑤宗祖師堂懸掛數千年的五嶽真形圖,而且按照父親的說法,這幅畫卷,比起萬瑤宗的曆史,隻會更加悠久。

    萬瑤宗開山祖師當年還隻是個少年樵夫的時候,誤打誤撞打破一層搖搖欲墜的禁製,不經意間闖入在浩然天下曆史上籍籍無名的三山福地,在未來被他開宗立派的祖山之中,無意間尋見了此件仙兵品秩的畫卷,從此得以踏足修行之路,在足可評為上等福地的三山福地當中,呼風喚雨,登高途中,不斷汲取天地靈氣,以至於聚攏將近半數福地靈氣在一身,但是不知為何,祖師最終依舊閉關失敗,作為飛升境大修士,一身渾厚道意、無數靈氣就此重歸福地。

    至於到底是誰有此氣魄、筆力和神氣,能夠繪出畫卷上的五嶽和九江八河,落款是一個無據可查的名諱,三山九侯先生。

    一幅畫卷天地之外,韓絳樹麵朝太平山的山門,背對著遠處戰場的對峙雙方,但是那邊的異象橫生,天地翻轉,好像一幅萬裏山河圖被隨意折疊起來,使得韓玉樹和陌生劍仙都憑空失去了身形,就像同時跌入一處洞天福地,天地隔絕,就此消失無蹤。

    讓韓絳樹真真切切感知到了一種恐懼,仙人修士和陸地劍仙之間的捉對廝殺,是何等凶險萬分,匪夷所思。她父親在三山福地幾乎從不出手,與老友訪客切磋道法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從不讓外人知曉。而且韓玉樹作為萬瑤宗曆史上,修道資質僅次於開山老祖的練氣士,好像從未“飛升”遊曆浩然天下。

    薑尚真感慨道:“這一手袖裏乾坤,抖摟得十分精彩,便是我設身處地,也要不小心摔入你爹的那一手壺中洞天,看來韓宗主藏在池塘水底,當了這麽多年的千年老王八,學成不少上乘道術,這回舍得露麵,果然是畢其功於一役,有備而來啊。這幅五嶽真形圖的祖宗畫卷,本該用來對付其他敵對仙人的。”

    薑尚真笑了笑,彎腰拿起腳邊的那隻酒壺,抿了一口酒,完全沒有出劍打破天地禁製的意圖,好像根本就沒想著要去馳援陳平安,而是神色淡然,對韓絳樹緩緩道:“我不是提醒朋友多加小心,沒必要。我隻是提醒自己,整個後半輩子的修道生涯,都要始終小心韓玉樹這樣的修道之人。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未來的韓絳樹,我需要與你認個錯,先前是我小看你了。等著吧,風波過後,我會拿出當年還你繡鞋的一半耐心,與你們萬瑤宗好好耍耍。桐葉洲,哪怕沒了好些老人,一樣不是那麽容易立足的。”

    韓絳樹隻是死死攥住那一截柳葉,被劍氣自行流轉的飛劍,整隻手肉銷骨露,慘不忍睹。

    “劍真要走,你抓得住?”

    薑尚真心念微動,收回一截柳葉,懸停在他眼前,伸出手指輕輕一彈,似乎嫌棄這把本命飛劍沾染了絳樹姐姐的鮮血,有些於心不忍。

    韓絳樹試圖以心聲秘術與父親言語,可惜徒勞無功,果真是拽著那位劍仙一起置身於五嶽真形圖當中。

    隻是韓絳樹難免心有疑慮,父親為人隱忍,為何要對一個與太平山關係莫逆的陌路劍仙,莫名其妙就要打生打死?

    薑尚真突然轉頭說道:“楊樸,你是讀書人,教我一句更嚇唬人的狠話。”

    楊樸神色尷尬,還真就用心思量了,然後一板一眼說道:“反正梁子結下了,一有機會就抄家夥打人悶棍。”

    薑尚真打趣道:“可以啊,山裏長大的?”

    楊樸坦誠相見,還真就點頭了,“小時候給綁匪拐山上去了,在賊窩待了大半個月,學了幾句糙話。”

    薑尚真倍感意外,“可以可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楊樸兄,以後先當君子賢人,再當山長聖人什麽的,到時候可別眼高於頂,就瞧不起我和陳山主了。”

    楊樸無奈道:“薑老宗主說笑了,除了賢人,其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這場沒頭沒腦的際遇,讓楊樸覺得做夢一般,還真不敢相信,原來薑老宗主是這麽一個極有意思的人,言語風趣,平易近人。

    薑尚真笑了笑,也無奈。自己大概是說多了鬼話混賬話的緣故,難得說幾句真心話,竟然都沒人信了。不如陳山主多矣。

    大概這就是陳平安才是山主、自己隻是供奉的原因?好歹撈個首席供奉不是?反正桐葉洲就是這麽個烏煙瘴氣的鳥樣了,玉圭宗有韋瀅在,出不了紕漏,這小子是笑麵虎,本就心狠手辣不輸自己,更像是自己和荀老兒的集大成者,說實話,主動讓位給韋瀅,薑尚真沒什麽不甘心的,也絕非外界想象中那般,韋瀅是什麽趁著薑尚真閉關養傷,逼宮篡位才坐上的宗主之位,至於薑尚真“出關”後的黯然神傷,當然是薑尚真隨意為之,韋瀅是個頂聰明的晚輩,無需提點,就已心知肚明,以後自會更加照拂薑氏的雲窟福地。

    所以薑尚真打算隨便找個由頭,好跟著陳平安一起返回寶瓶洲。

    楊樸則有些思緒飄遠,小時候在山上賊窩裏,除了打罵難免之外,其實山上日子過得還不錯,結果到最後匪人們嫌他吃太多,甭管魚肉什麽的,隻要端上桌,撐死鬼好過餓死鬼,尤其是第一餐,孩子當時都快吃出年味了,所以隻管下筷如飛,加上家裏是真窮,確實給不起錢,就把他裝麻袋丟了回去,有個老賊子,解開繩子後,踹著麻袋與孩子說了句玩笑話,窮得都差點沒命了,還瞎扯什麽功名,讀了幾天書就失心瘋,以後再多讀幾本,還不得奔著當那舉人老爺去。

    結果到最後,從鄉野學塾裏走出的楊樸,在十八歲,就考中了狀元。

    哪怕在書院求學,楊樸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段山上歲月,會感激那個說了幾句無心之語的老匪人。

    薑尚真指了指韓絳樹,“楊樸,你以後當了書院的君子賢人,別學他們那麽聰明。”

    楊樸搖頭道:“學不來。”

    薑尚真笑道:“那以後就多想想,引以為戒。”

    楊樸點點頭,“會的。讀書本就可以解惑,以古解今,以遠解近,以書上事解書外人。”

    韓絳樹早已破罐子破摔,朝那薑尚真吐了一口唾沫,滿臉鄙夷道:“你薑尚真又能好到哪裏去?!臭名昭著爛大街,濫情的玉圭宗無情種,雲窟福地的屠子,真以為戰功大了,就可以改頭換麵,當那英雄豪傑?當麵誇你幾句客套話,就當真了?背地裏如何說你,需要我為薑老宗主‘解惑’嗎?”

    薑尚真翻了個白眼,手掌扇風,將那口仙子唾沫,拍到一尊地仙門神的麵門上,說了句道友不用謝我,薑尚真再屈指一彈,將韓絳樹擊飛出去,徹底打暈了她。

    其實薑尚真也很奇怪,為何韓玉樹會突然翻臉。一個在寶瓶洲都名聲不顯的落魄山,或者是陳平安這個名字,照理說都不該讓韓玉樹心生殺意,不死不休。陳平安擔任劍氣長城最後一任隱官的消息,如今的浩然天下,除了中土文廟,修士知道不多。一來劍氣長城早就隔絕消息,倒懸山和跨洲渡船,都隻知道劍氣長城的新任隱官,是個被陳清都寄予厚望的年輕人。這些年偶爾有些小道消息在山巔悄悄流轉,盡是些含糊其辭的漂亮言辭,什麽天才劍修,驚才絕豔,資質直追寧姚,橫空出世,“知書達理”,很會打算盤,待人和善,在倒懸山春幡齋露過幾次麵,風采絕倫……

    加上從劍氣長城返回浩然天下的各洲劍仙,要麽不喜歡與家鄉朋友談及舊事,偶有提及,也都無一例外,有意繞過那位隱官大人,好像都早有默契,或是得到過劍氣長城避暑行宮那邊的某些提醒。

    唯一一個比較確切的說法,還是出自劍氣長城的本土大劍仙陸芝之口,說那位年輕隱官與老大劍仙確實最聊得來,可以當做半個嫡傳,而且隱官不是什麽外鄉人,就是劍氣長城自家人。

    不知道陳平安是劍氣長城的隱官,韓玉樹沒道理像個要臉不要命的莽撞老匹夫一般,雙方直接分生死。退一萬步說,韓玉樹即便知道陳平安是那隱官,更沒道理如此撕破臉皮,賭上整座萬瑤宗的千秋大業去搏命,打贏了,三山福地還不是滿盤皆輸的下場?隻說他薑尚真,以後會與萬瑤宗善了?

    薑尚真其實一直在心算計時,隻要過了那個時刻,陳平安依舊無法逃脫那幅祖宗輩分的五嶽真形圖,他就出劍救人。

    至於是否會消磨道行,折損陽壽,顧不上了,況且也沒什麽好算計得失的。人生在世,快意而已。不是薑尚真今日才如此,而是曆來如此。

    就如韓絳樹所說,薑尚真自認當然算不得什麽英雄豪傑,聲名狼藉,流連花叢,到處闖禍,在那雲窟福地更是行事暴虐。

    隻會嬉戲人間,辜負無數真心。

    畫卷天地內。

    陳平安和韓玉樹依舊各自懸停在原地,但是三十步距離,卻是一位仙人神通加上畫卷天地,使得雙方如同咫尺天涯。

    陳平安環顧四周,除了先前那座符籙禁製,又有更為廣袤無垠的一幅白描畫卷大天地,圍困自己,在這幅畫卷山河當中,有五座古老山嶽,聳立天地間,此外還有九條水深流逝無聲的江水,以及八條水勢跌宕的大河,氣象萬千,道意無窮。

    陳平安歎了口氣,微微惱火道:“韓道友這是作甚?先前萬瑤宗待客,已經足夠誠意了。我說要與萬瑤宗問劍,不過是句氣話,韓道友何必搬山移水,真將半座萬瑤宗折騰過來,架還沒打起來,就有了百餘顆穀雨錢的損耗,找誰賠去?韓道友,步子跨得太大,等到塵埃落定,想要走回頭路,再給自己找台階下,就不是一句‘陳道友劍術通天’可以息事寧人了。”

    韓玉樹臉色陰沉,似乎比陳平安更加惱火萬分,“陳平安,你有此修為,其實今天的事,原本可以好好收場的。”

    這位仙人無需陰神出竅遠遊,身在由他做主的小天地中,先前那位隱藏在雲霧中的神女,分明是雲師之流的遠古神靈,是某種大道顯化而生的假象,此時她的身形更加清晰穩固,一雙金色眼眸愈發精純,雲墩大如小山,她好似修道之人的金身法相,持小槌擊雲璈,彩帶飄搖,每一次捶打雲墩,天地間便出現一座雲海,電閃雷鳴,隱約有蛟龍遊曳其中。

    一道金色雷鞭驀然從雲海炸出,期間數次更換軌跡,撞向陳平安。

    陳平安甚至沒有出手,隻是拳意流淌,宛如一尊神靈庇護四周,與那神女,就像兩位重逢在萬年之後的兩尊遠古神靈,以神道針對神道。

    雷光撞在拳罡之上,轟然粉碎,陳平安身邊下起了一場金色大雨。

    一座座雷雲圍繞陳平安四周,構造出一座天然的行刑台,雲璈總計十二鑼鼓,便有十二座蘊藉雷電真意的雲墩,然後十二座雷雲,又各有一條金色長線,與雲璈相互銜接。

    陳平安始終禦風懸空,站在原地,任由十二道金色雷電不斷轟砸而來,那神靈敲擊雲璈越來越迅猛急促,使得雷雲中掠出的十二條雷鞭越來越筆直一線,術法神通的施展,再無半點間隔,但是陳平安依舊紋絲不動,拳意傾瀉成一個完整大圓,如人身在一輪明月中。

    陳平安笑道:“韓道友,不如讓這位姐姐,吃飽飯再來擂鼓?”

    一襲青衫劍仙,方圓十數裏,除了十二條濃鬱如水的雷電橋梁,此外全部是撞碎後的四散雷電,交織如網。

    陳平安以拇指抵住腰間狹刀斬勘,輕輕推刀出鞘幾寸,又緩緩按回刀鞘,顯得十分無聊,嘖嘖道:“虧得這位司雲神女,沒了靈智意識,不然膽敢以下犯上,這等悖逆行徑,可是犯了天條,下場會很慘的。”

    韓玉樹嗤笑道:“以下犯上?你當自己是誰?”

    一記幽綠刀光,在雷電縫隙間一閃而逝。

    陳平安終於拔刀出鞘,隨意一記斜落劈砍,將那把法刀青霞劈斬墜地。

    法刀青霞在千丈之外一個停滯,又稍縱即逝,陳平安側過身,以狹刀斬勘橫擋在身前,青霞法刀先破形同明月的磅礴拳意,擊中斬勘刀身,陳平安後撤一步,同時抬臂,將那把神出鬼沒的法刀禮送出境。

    一座山嶽倒懸如巨大飛劍,陳平安右手持刀,左手握拳,朝壓頂山嶽一拳遞出。

    山崩地裂。

    又有四座山嶽陸續墜落,“劍尖”直指陳平安。

    韓玉樹笑道:“這算不算問劍陳道友了?”

    陳平安又先後遞出兩拳,每遞出一拳,打碎一座山嶽,身形就下降十數丈。

    不過陳平安猶有閑情逸致開口言語,“怎的,韓道友要確定我的武夫境界?”

    “陳道友倒是提醒我了。”

    韓玉樹步罡掐訣,陳平安所立之處,山水靈氣蕩然一空,不但如此,兩座天地禁製內的靈氣,連同山水氣運,都被韓玉樹鯨吞入腹。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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