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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780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21

    顯然是要將天地剝離成一處練氣士最懼怕的“無法之地”,韓玉樹再借此汲取靈氣,蓄勢待發,既能耗光陳平安的修士靈氣,又能讓自己長久廝殺,多施展幾門三山福地的壓箱底神通術法,一舉兩得。白也在那扶搖洲一戰,事後浩然天下的許多山巔修士,其實都曾仔細推衍,精心複盤戰局,到最後不得不承認,文海周密的那個“笨法子”,竟然就是最佳、也是唯一的可取之道。

    隻不過這類山巔戰事,極難照搬,門檻太高,哪怕模仿一二,都極其不易。

    可韓玉樹今天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可以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他當然沒有文海周密那樣的天地通大道法,但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樣不是白也。

    一道五嶽符籙,五座山嶽。

    當倒數第二座山嶽壓頂而下,陳平安又習慣性一拳遞出,竟是隻讓那山嶽微微搖晃而已,下一刻,便整個人被一座山嶽壓下大地。

    這座山嶽極其古怪,好像能夠主動與壓勝之人氣機牽引,根本不給陳平安借助縮地山河逃遁出去的機會,人動山跟隨,那個年輕人其實反應已經足夠快,可最終沒能逃過一劫。

    韓玉樹微微一笑,被一座近乎真實的“太山”鎮壓,止境武夫也好,劍仙也罷,都很遭罪。

    韓玉樹以劍訣遠遠在山嶽之上書寫金色符籙,崖刻榜書,從山巔到山腰再到山腳,一線之上,就是一篇金色文字的三山正宗道訣,韓玉樹是在為這座五嶽之一的太山,不斷增添大道真意的重量。那篇唯有三山福地才有傳承的山法道訣,若有人登山近看,那麽韓玉樹所畫出的一條纖細金線,其實就是一條從山巔流淌而下的江河。

    以一座太山當成符紙,仙人韓玉樹,以三山道訣作為秘籙。

    符成之後,符籙太山,愈發氣象巍峨。

    韓玉樹灑然一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自報名號,讓我知道你來自落魄山,名叫陳平安。”

    太山符籙的山根,與白描山河畫卷早已相接。

    韓玉樹微皺眉頭,那個家夥為何毫無動靜?一位武學大宗師,體魄絕對不至於如此……“紙糊”。

    太山山腳處,漣漪微微蕩漾,有人一步從“大門”中跨出,竟是那陳平安,“這篇本該是三山福地宗主心傳相授的金書道訣,晚輩就笑納了。”

    韓玉樹並沒有立即收起極其消耗靈氣的那道祖山正宗符籙,甚至任由那陳平安繼續觀摩道訣文字內容。

    擔心是一門保命的障眼法,為的就是讓自己撤去這張山符。

    果不其然,那“陳平安”開始虛無縹緲起來,身形開始微微搖晃。

    陳平安轉頭望向韓玉樹,“真要鐵了心殺我啊?”

    韓玉樹微笑點頭,“不然?”

    陳平安回望一眼那條金色溪澗,歎息一聲,緩緩禦風而起,有樣學樣,竟是以手指掐劍訣,從山腳處往山巔去,畫出了第二道山符。

    隻是相較於韓玉樹畫符而成,那條金光濃稠的溪澗,陳平安初學此符,歪歪扭扭,不成體統,而且道訣金光纖細如一條小溝渠。但是卻讓韓玉樹臉色微變,符籙修士畫一道符,到底是鬼畫符惹人笑,還是仙人指路駭鬼神,其實再簡單不過,就看符成與不成,不成就是樹杈亂岔,浪費靈氣和符紙,成了,就是符膽點睛,品秩高低有別而已,而那一襲青衫禦風到山巔高度後,竟是真給他畫成了一道極難學成的三山符。

    韓玉樹臉色陰晴不定,“你在今天之前,肯定早已接觸過三山符籙的旁支!教你符籙的開山領路人,絕對是一位符籙大家!”

    陳平安看著那條金色小溝渠的驀然消失,已經心滿意足,轉身點頭道:“說出來,怕嚇破一顆仙人膽。哦不對,你應該有所猜測了。你們這幫喜歡躲在幕後指手畫腳的家夥,不但境界高,而且腦子都挺不錯,比起正陽山和清風城,可要難纏多了,嗯,難纏太多了。難纏才好,不然我學成這一身的十八般武藝,豈不是毫無用武之地?”

    韓玉樹依舊不敢收起三山符,而那個家夥竟然就幹脆轉過身,繼續觀摩那道符籙的細節。

    韓玉樹破天荒有些猶豫不決。

    難道真要耗去那位遠古神靈的殘存破碎金身?這尊古老存在,可是韓玉樹未來的證道飛升境的契機所在。

    殺了這個年輕人,三山福地就休想在浩然天下開宗立派了,對此韓玉樹其實可以接受,萬瑤宗的榮辱存亡,哪裏比得起自身的破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今浩然天下的飛升境,大戰過後可是少了不少,所以每多出一位,無形的大道氣運,就會更多幾分。

    如果讓那等同於半個飛升境的神靈就此消散,來換取斬殺陳平安的功勞,韓玉樹真心不願意,舍不得。一個仙人,欲想躋身那大道逍遙如虛舟的飛升境,何其艱辛?尤其是從唾手而得的大道機緣,變成個希望渺茫,與尋常仙人境修士淪為一般境地,每次閉關就像走一遭鬼門關,當然更加讓韓玉樹道心煎熬。

    陳平安撫掌而笑:“懂了懂了,韓道友與那正陽山某個鬼祟家夥,是一路人。容得下一個落魄山武夫陳平安,終究是螺螄殼裏做道場,難成氣候。卻未必容得下一個擁有隱官頭銜的歸鄉人,擔心會被我秋後算賬,拔出蘿卜帶出泥,萬一哪天被我一鍋端了,豈不是陰溝裏翻船,韓道友,是也不是?”

    韓玉樹神色恢複如常,“事已至此,陳道友就不要言語試探了,毫無意義。”

    陳平安微笑道:“要是坐鎮大小兩座天地,能讓韓道友提升一境,以飛升境對敵,我這會兒就立即認輸,賠禮道歉,花錢保平安嘛。”

    韓玉樹神色玩味,緩緩說道:“不但死結確實可解,而且不用花一顆錢。”

    陳平安接話道:“隻要我加入你們?”

    韓玉樹大笑道:“不愧是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

    韓玉樹終於撤去那座太山。

    太山底下,有個灰頭土臉的“陳平安”坐起身,哈哈大笑,身形一閃。

    禦風懸停的陳平安就要縮地山河,試圖去與那人半路匯合。

    太山再次憑空出現,轟然墜地。

    陳平安止住腳步,無奈道:“行了行了,我就不逗韓道友了。”

    打了個響指,一把本命飛劍帶起些許漣漪,重歸本命竅穴。

    韓玉樹眼神熠熠,感歎道:“大造化,大造化!難怪能夠在劍氣長城擔任隱官,果然是孕育出了兩把本命飛劍,並且各有各神通。先前那把,可化千萬劍,當下這把,可以悄無聲息造就小天地。兩把飛劍神通累加,真真是要同境無敵手了……倒也有那萬一,有趣有趣,好像同為年輕十人之一的劍修劉材,他那兩把本命飛劍,‘心事’與‘立即’,似乎剛好克製隱官的這兩把?無妨,隻要隱官願意誠心誠意加入我們的陣營,我們先解了今天死結,如此足可讓人提心吊膽的死局,定然一樣可解。”

    “不怕講道理,萬事好商量,一直是我行走江湖的宗旨。”

    陳平安點點頭,步步登天往高處走,瞥了眼那位女子身姿的遠古神靈,收回視線,笑道:“難怪韓道友會如此莽撞行事,原來是想要賭大贏大,隻要拉攏了我,與落魄山化敵為友不說,劍氣長城留在浩然天下的香火情,最少一半,可以為你們所用。”

    韓玉樹雙手負後,攥著疊在一起的兩根畫軸,這位萬瑤宗仙人眼神當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激賞神色,“陳平安,你這個人,太奇怪了。成為劍氣長城的隱官之後,倒懸山和跨洲渡船那邊,竟是障眼法無數,一團亂麻,讓人無從下手。就連我們都花費了不少心思,隻能小心翼翼收攏各方諜報,直到最近幾年,才好不容易確定你的真實身份。難怪有人說落魄山的陳平安,在驪珠洞天活下來不可怕,成為劍氣長城的隱官不可怕,成為年輕十人之一也還是不可怕,唯一可怕的事情,是寶瓶洲落魄山的陳平安,如何能夠一步步成為劍氣長城的陳平安。運氣?機緣?命數?腦子?性情?好像處處加在一起,處處無錯,才能夠成為今天的你。陳平安,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從山巔境躋身的止境?先前假裝不知罷了。榜單上的那個隱官第十一,可是明確無誤的武夫九境。我之所以與你如此有耐心,是由衷希望你從今天起,我可以喊你一聲陳道友,你稱呼我為韓道友,皆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更是名副其實的同道之人。大可以放心,以你的心智和地位,不用太多年,我就需要真心實意喊你一聲陳前輩,或是陳大劍仙了。”

    陳平安疑惑道:“韓道友就沒想過萬一沒談攏,萬一又被我逃出去?你難道不更應該知道,我能夠活著返回浩然天下,就是個萬一?在你們外人眼中,我這輩子,就是最擅長躲些萬一,同時成為某些萬一?”

    韓玉樹微笑道:“山人自有道法,款待隱官大人。絕無紕漏。不過是花錢消災以防萬一,莫不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隱官大人,隻覺得天底下隻有自己才能與那‘萬一’打交道?”

    陳平安笑嗬嗬卻說了一番題外話,“上一次我從劍氣長城返回家鄉,曾經有個朋友喝酒之後,說醉話,隻不過當時我那兩個好朋友,酒量不濟,一個說了估計記不住自己說了,一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就沒聽著。我那朋友當時說那劍氣長城,是恩怨分明之地,報仇雪恨之鄉,絕非藏汙納垢之所。”

    韓玉樹冷笑道:“隱官言下之意,是沒得聊?”

    陳平安點頭道:“韓道友滿嘴噴糞,幸虧咱哥倆隔著遠,才沒有濺我一身。”

    韓玉樹歎息一聲,“那就別怨我痛下殺手了,隻是可惜了一份萬瑤宗祖業。”

    既然如此,隻能另尋法子自立門戶了,殺掉陳平安,後遺症太大,這麽大一個爛攤子,說不定隻是收尾,好讓自己在將來改頭換麵,在浩然天下某洲重新現世,就要浪費掉斬殺隱官的一半功勞。至於萬瑤宗和三山福地,不用多想,最少在數百年內,就隻能繼續閉關避世了。

    韓玉樹言語之間,手指撚動背後畫軸,一身法袍大袖,獵獵作響,顯而易見,韓玉樹當下作為,哪怕是仙人境,即便身在他來擔任老天爺的兩座大小天地間,依舊並不輕鬆。

    因為是光陰長河倒流逆轉的大神通。

    在這之後,眼前這個時隔多年才返回浩然天下的隱官大人,就要獨自一人,憑著武夫體魄和兩把飛劍,來麵對一位仙人和半個飛升境了。

    片刻之後,韓玉樹望向那個神色似有一絲恍惚的年輕人,神色複雜,年輕,太年輕了,年輕得實在讓旁人嫉妒。

    光陰倒流,兩人重新對峙而立在遠處。

    那個年輕人似乎察覺到不對勁,立即伸手掬水狀,輕輕晃動手心一團水運,低頭凝神,猛然抬頭,勃然大怒道:“韓玉樹,你竟能纂改光陰長河?方才你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真是夠小心謹慎的,如此之快就察覺到了意外。

    韓玉樹還以顏色,譏笑道:“你猜?”

    陳平安突然眯起眼,“韓道友言下之意,是沒得聊?”

    韓玉樹心神震動。

    “紙糊仙人,不過爾爾。”

    陳平安搖搖頭,眼神憐憫望向那位仙人,“比文海周密的手段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帶你去個好地方。”

    下一刻,韓玉樹同樣置身於兩層天地禁製當中,一層是劍氣小天地,韓玉樹已經顧不得如何驚訝,因為韓玉樹刹那之間,又被這個年輕人同樣還以顏色,堂堂仙人境,竟是被硬生生扯出一粒心神,不由自主地給拽到了一處山巔之外。

    而那陳平安一直留在此地的一粒心神,在真身將韓玉樹帶來此地後,好像擺了誰一道,去勢如虹,好似被一位十四境追殺,隻得瘋狂逃命一般,卻依舊當頭挨了一拳,摔出天地外。

    韓玉樹心知不妙,然後隻覺得仿佛整座浩然天下的重量,就壓在了自己一人身上,隻聽得一個洪鍾大呂一般的威嚴嗓音,響徹天地,徹底震碎韓玉樹那一粒心神,以及心神之外的所有魂魄,天地之外的金丹、元嬰都一並化作齏粉,隻剩下了一副行屍走肉的皮囊。

    在那彌留之際,仙人韓玉樹此生最後隻聽聞四個字,“螻蟻,還蠢。”

    畫卷天地當中,被一拳打得七竅流血的陳平安,這麽個差點當場腦袋開花的家夥,先一個竭力穩住心神站定後,親眼見那自己的飛劍籠中雀內,“韓玉樹”身上有一根根絲線瞬間繃斷消散,竟是被那個山巔存在,一拳打得仙人韓玉樹一身因果、命理都消散了?見此光景,陳平安心中大定,那就可以要錢不要命了,顧不得去擦拭血跡,趕緊伸手一抓,攥住那兩根從“韓玉樹”手中滑落的畫軸,雙手左右一抹,攤開畫卷,相隔百餘丈,然後陳平安循著一些避暑行宮檔案的所載秘錄術法,以及自己在城頭多年鑽研那部《丹書真跡》的一些符籙心得,再加上先前那道三山符的大道裨益,開始略顯蹩腳地指點江山,同時運轉自身山水兩件本命物,一邊為韓道友代勞,住持五嶽和江河的氣數流轉,免得山河畫卷一旦打開一角,就要在韓絳樹那邊露餡,一邊極有分寸地攫取天地靈氣,用以補充五行之屬本命物,人身小天地,所有本命氣府與那些儲君之山,皆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終於能夠毫無顧慮地飽餐一頓了。

    陳平安終究是第一次施展這種仙人大手筆,十分手忙腳亂,他突然一腳腳尖輕輕挑起,將一件從“韓玉樹”身軀當中迸出的本命物,駕馭到自己身邊,是那把差點砍掉自己腦袋的法刀青霞,給陳平安立即收入法袍袖中,才騰出雙手來,就又有事可做,一個探臂,將一枚想要自行融入畫卷山河當中的祖山符籙,與法刀青霞一樣,都被迅速收入裏邊那件法袍的袖裏乾坤當中,韓道友的那些同道中人,如果以後想要推衍韓玉樹的死因,興師動眾地演算天機,陳平安不介意他們心神一頭撞入某座“天地遺址”,就像置身於一處戰場,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氣運糾纏,混淆不清,想要見到承載真名的陳平安,說不定就要在不斷抽絲剝繭的過程中,與那龍君,“陸法言”,甚至會與老大劍仙,很“有的聊”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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