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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七章 還禮(3/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142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41

    青冥天下的歲除宮,在吳霜降崛起之前,曾經就隻是個二流墊底的仙家門派,別說是大玄都觀,就是仙杖山這樣的一流道門勢力,拎出一位祖師堂掌律,就可以讓歲除宮頃刻間覆滅。

    所以吳霜降完全是單憑一人,就將歲除宮變成與大玄都觀比肩的頂尖道門,期間有過無數的恩怨情仇,險峻形勢,無論人事,反正最終都給吳霜降一一打殺了。

    而且吳霜降的傳道授業,更是天下一絕。歲除宮之內,所有上五境修士,都是他手把手道法親傳的結果。

    張元伯的養龍術,虞儔的煉山神通,虞儔道侶令狐翠蓮的劍術,道號燈燭的嫡女吳癡,她的撥搖天鼓,遍燃燈燭照虛耗,擊鼓驅逐疫鬁之鬼,更是歲除宮祖師堂的不傳之秘。

    不但是這些歲除宮高輩分、高境界的“祖師”,幾乎所有嫡傳、再傳弟子,吳霜降都願意親傳道法,事必躬親,極有耐心。

    也就怪不得整座歲除宮上上下下,都將吳霜降發自肺腑地奉若神明了。

    在青冥天下,宗門修士,上上下下,敢從內心到行事,都對那白玉京不以為然的,就隻有孫懷中的玄都觀,吳霜降的歲除宮。

    一個是下山曆練,若是陰了某位白玉京道士一把,回了自家道觀,那都是要放鞭炮慶祝一下的。

    一個是隻要與白玉京道士在曆練途中,起了衝突,全然不惜命,不分出個生死,或是一方打斷長生橋,都不算切磋道法。反正歲除宮內人手一盞長命燈,洞中龍張元伯,就是死過一次的,山上君虞儔的道侶,甚至死過兩次。照理說都極難躋身上五境,但是有吳霜降在,都不是問題,之後修行,重頭來過,歲除宮向他們傾斜了無數的天材地寶,更有吳霜降的親自把關,指點迷津,修行路上,依舊勢如破竹。

    大玄都觀的仙劍一脈,在青冥天下公認打架最抱團。

    而歲除宮的修道之人,公認出手最重、下手最狠,因為最不珍惜身家性命。

    市井無賴,尤其是少年歲數的愣頭青,最喜歡意氣用事,下手也最不知輕重,隻要給他一把刀,都不用借著酒勁壯膽,一個不順心不順眼的,就能抄刀子往死裏一通劈砍,半點不計較後果。所以歲除宮在山上有個“少年窩”的說法。

    它喝完了陳平安和寧姚的那兩壺桂花釀,就開始嗑瓜子,隨口問道:“一個人,學什麽像什麽,厲不厲害?”

    裴錢毫不猶豫就點頭。當然很厲害。因為自己的師父就是如此。

    它又問道:“那如果有個人,學什麽是什麽?”

    裴錢想了想,“很可怕。”

    裴錢隨即說道:“這樣的話,在修行路上,很容易就與人起了大道之爭吧?”

    學什麽像什麽,問題不大,可一旦學了什麽“就是”什麽,大道修行,就太犯忌諱了。例如別家宗門祖師堂的不傳之秘,或是劍修飛劍的本命神通?

    它翻了個白眼,“捏鼻子認栽的,還好,井水不犯河水,大不了各走各路,他也會變著法子補償幾分,不過得看他心情,如何算賬,如何彌補,得他說了算,別人隻能接受。至於那些不信邪的,非要與他掰手腕到底的,就都死了。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其中曆史上有兩位,都是被他給拉下馬的,一個靠氣力,靠道法,一個靠算計,靠道心。所以……他跟白玉京道老二的關係極差。”

    它加重語氣,補了一句,“極差。雙方隻差不是那種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敵了。隻要路上遇見了,肯定會幹一架。”

    裴錢好奇問道:“你為何如此怕他?”

    它伸出手,“再來點漱漱口。”

    裴錢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壺酒,擱在桌上,推過去。

    它一口飲盡,歎了口氣,“還是不夠壯膽,不敢說啊。”

    裴錢說道:“不想說就算了。”

    它感慨道:“陳平安把你教得很不錯唉。”

    一個人的氣清氣濁,其實就看有無一顆平恕心。

    裴錢笑道:“湊合。師父教了十成的好,我隻學了二三成。”

    它突然一拍桌子,惱火道:“小姑娘家家的,你幹嘛學我說話?!”

    裴錢第一時間就伸手按住桌麵,免得吵醒了小米粒。

    它悻悻然與裴錢道歉:“對不住對不住,真情流露,一個沒忍住。”

    裴錢沒來由說道:“以後到了落魄山那邊,你可以先去騎龍巷的草頭鋪子,那裏有個老前輩,應該與你聊得來,會一見投緣。”

    白發童子一臉懷疑,“哪位老前輩?飛升境?而且還是劍修?”

    落魄山很可以啊,加上寧姚,再加上自己和這位老前輩,三飛升!以後自己在浩然天下,豈不是可以每天螃蟹走路了?

    裴錢搖頭道:“龍門境。”

    白發童子呸了一聲,“啥玩意兒,龍門境?我丟不起這臉!”

    裴錢就不再說話。

    白發童子突然雙手合十,滿臉嚴肅,自言自語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一定要能去趟落魄山,拜會一下那啥騎龍巷的龍門境老神仙。”

    裴錢突然怔怔看著那頭白發童子形容的化外天魔,輕聲說道:“隻能活在別人心中,活成另外一個自己,一定很辛苦。”

    白發童子愣了愣,盤腿而坐一邊嗑瓜子,一邊嬉皮笑臉道:“小丫頭屁大年紀,其實啥都不知道,說起這個,輕飄飄的,可寬慰不了人心。”

    裴錢嗯了一聲,沒有反駁,趴在桌上,雙手交疊,尖尖的下巴,擱在手臂上。

    白發童子瞥了眼年輕女子的丸子發髻,“所有的感同身受,每一次悲歡相通,都很不輕鬆的,所以你別事事學你師父,陳平安也不希望如此。不然你就等著瞧吧,練了劍,修行了,哪天心魔一起,就會在你心中,大如須彌山,攔在路上,讓你苦不堪言,到時候你才能知道什麽是‘辛苦’了。當年在牢獄那邊,有個叫幽鬱的少年,是傻人有傻福,想要多想,都不知道如何想,還有個叫杜山陰的小子,是活得很自我,管他娘的好壞,視野所及,好東西,是我的,什麽都是我的,不值錢的東西,隻要可以,那家夥寧肯打爛了都不給旁人,心中沒啥條條框框,修行路上,這兩種人,反而走得容易幾分。”

    此後兩兩無言。

    小米粒酣睡,裴錢趴著發呆,白發童子坐在那兒百無聊賴,時不時就雙手合十,高高舉過頭頂,念念有詞,估計把能求的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

    最後它歎了口氣,瞥了眼窗外夜色,灰沉沉的,好似沒個盡頭。

    那個吳霜降,對它和曾經的她,對雙方來說,就是一道注定過不去的坎。

    當年吳霜降先做成一事,心魔是她,她是心魔,這就像吳霜降早就訂立好了整個框架和所有規矩。

    為此吳霜降精心準備了百餘年光陰。

    吳霜降如何破解的心魔?

    就是成為“她”的心魔。

    當時在歲除宮老祖師們眼中,吳霜降在元嬰瓶頸空耗了百年光陰,旁人一個比一個疑惑不解,為何吳霜降這般出眾的修道資質,會在元嬰境停滯如此之久。

    誰都無法想象,其實在很早之前,吳霜降就為自己安排好了一條如何去往飛升境的道路,甚至連如何躋身十四境,好像都早有準備。

    就像一個人,生而知之。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化外天魔,比誰都清楚一件事,吳霜降並非生而知之,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總給人木訥、至多是沉穩印象的男人,就隻是喜歡多想。

    白發童子一陣頭疼,光是想到那個吳霜降,就頭疼欲裂,雙手捧住腦袋。

    裴錢回過神,又遞過去一壺酒,它一口氣灌了半壺酒,眼角餘光瞥見一隻小袋子,蹦跳起身,彎腰就要去拿在手中,不曾想裴錢也站起身,輕輕按住了那半袋子小魚幹。這趟出門遠遊,小米粒的瓜子不少,魚幹可不多。

    它隻得抓了幾條溪魚幹,就坐回原位,丟入嘴中嘎嘣脆,一條魚幹一口酒,喃喃道:“小時候,每次丟了把鑰匙,摔破了隻碗,挨了一句罵,就以為是天大的事情。”

    裴錢不明白它為何要說這些,不料那白發童子使勁揉了揉眼角,竟然真就瞬間滿臉辛酸淚了,帶著哭腔自怨自艾道:“我還是個孩子啊,還是孩子啊,憑啥要給一位十四境大修士欺負啊,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啊,隱官老祖,武功蓋世,天下無敵,打死他,打死那個喪心病狂的王八蛋!”

    裴錢揉了揉眉心,趁著師父不在,也給自己拿了一壺酒釀,倒入碗中,抿了口酒。

    白發童子擦完眼淚,仍然抽泣不已,“孩子吃疼,哇哇大叫。成年人呢……”

    說到這裏,它收斂臉色,喃喃道:“一輩子活得就像是在一個人喝悶酒。”

    裴錢問道:“冒昧問一句,是不是吳宮主身死道消了,你就?”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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