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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無話可說(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142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48

    邵元王朝的國師晁樸,終於第一次見到那個學生林君璧心心念念的隱官大人。

    當年陳平安還曾借助林君璧,捎話給了出身亞聖一脈的邵元國師,是某個不大不小的道理,人性且不去先談善惡,隻說好人與善心,說那人性善心之燈火,人間俯拾皆是,隻看旁人是否願意睜眼看。

    流霞洲那位女子仙人,蔥蒨,總覺得那個隱官,好生眼熟。

    不是容貌,而是那雙眼睛。

    思來想去,她驀然瞪大眼睛,是那蘆花島附近海上的漢子,是一個在造化窟門口自稱玉圭宗客卿曹沫的家夥,不過蔥蒨遇到他的時候,多出了一條渡船,當時船上還有九個孩子。

    對了,隻有劍氣長城的隱官,才有可能在身邊帶著九位修道胚子,在雨龍宗蘆花島一帶海域,“招搖過市”。

    當時蔥蒨還與他閑聊了幾句,這家夥說自己認得薑尚真,但是那個花心大蘿卜卻不認得他。那會兒,對方的眼神還挺誠摯啊。

    回想起來,這個陳平安,那會兒肯定憑借她懸佩的香囊,就已經認出了她流霞洲鬆靄福地之主、仙人芹藻師姐的身份。

    好嘛,真會裝蒜,不愧是隱官大人。難怪會跟阿良站在一邊。

    阿良“來時路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天荒穿上了一襲儒衫,幹淨利落的裝束,再無半點邋遢,此刻站在陳平安和左右之間,大概是被身上儒衫給“大道壓勝”了,終於要了點臉,知道先轉過頭,再吐了口唾沫,捋了捋頭發,掌心小心翼翼貼著兩邊鬢角蹭了蹭,與左右輕聲道:“這麽多人都盯著我猛看,教人十分難為情了。”

    左右點頭道:“其中就有青神山夫人。”

    腰間還懸佩一把青神山材質竹刀的阿良,目不斜視,消停了。

    陸芝開始閉目養神。

    在參與議事之前,在那功德林,左右詢問陳平安,會如何對待接下來的那場議事。陳平安的回答很簡單,我知道自己是誰,做過什麽,做成了什麽,沒做成什麽。到時候參與議事,多看少說,能不說話就一定閉嘴,當個啞巴。

    許白站在人數眾多的諸子百家老祖師當中,其實很不輕鬆。

    參與議事當中,年紀最小的修士,其實不是陳平安,而是有那“少年薑太公”美譽的許白,如今才是而立之年。

    這位年輕候補十人之一,比起劍氣長城的年輕隱官,大端王朝的武夫曹慈,亞聖一脈的儒生元雱,都要年輕。

    但是許白這會兒隻覺得別扭萬分。

    如果不是薑老祖師生拉硬拽,許白是打死都不過來露臉的,哪怕他和元雱等人,都曾是文廟秘密設置的一處軍帳軍機郎,三十餘人,來自文廟、兵家、陰陽家、縱橫家等,都是諸子百家和最頂尖世族豪閥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年輕俊彥,都曾不同程度上影響過五洲某處戰場的走向。

    隻是文廟從未宣揚此事,所以這些年輕人的存在,名聲已經遠遠不如那座劍氣長城的避暑行宮,在這其中,又有一人,身份極為特殊,邵元王朝的林君璧,他是唯一一個,既是隱官一脈劍修、又是文廟軍機郎的年輕人。隻是林君璧依舊未能躋身此次文廟議事。

    而因為最為年輕、所以必定名垂青史的許白,其實是同為兵家一脈的風雪廟魏晉,這位寶瓶洲大劍仙的讓賢,才能夠現身會議。

    事實證明許白的想法,不是他的多想。

    因為當真有許多山巔前輩的視線,毫不遮掩他們的冷漠,譏諷,輕視。並不明顯,隱藏得各有深淺,但是許白憑借一門天賦,可以模糊察覺,最可怕的,還是幾位與兵家關係不錯的山巔大修士,在某一刻,看似對自己笑顏相向,卻心念冰冷。

    許白也不計較這些居高臨下的眼神,也沒法子計較什麽,他隻是跟隨其他人,一起望向那個年輕隱官,氣定神閑,卻不是想象中那種桀驁不馴的狂士風采,而是一種溫潤如玉的風雅氣量。

    在許白的原先想象中,能夠在劍氣長城立足、還能以遠遊外人擔任隱官的,一個武學登高路上、絕無捷徑可走的純粹武夫大宗師,一定是那種極為鋒芒畢露的年輕人。

    當然,人不可貌相,這位隱官的真正性情如何,暫時還不好說。

    禮聖身邊分別站著亞聖,老秀才。

    隻不過如今的老秀才,依然還不是文聖。

    老秀才望向自己的關門弟子,以心聲言語道:“不心虛,不怯場。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老秀才隨即憂心忡忡,“隻是如此一來,豈不是要讓很多心眼不大的老神仙,覺得礙眼,難受?這樣的位置安排,不妥當啊。”

    這一次,亞聖沒有覺得老秀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學海無涯,但問耕耘,不問收獲。山上好些人,境界高,其實並不意味著修心深遠,依舊喜歡隻見收獲,不見耕耘。

    這些人,看待那個好像橫空出世的陌生年輕人,在那劍氣長城怎麽、為何當上的隱官,合道劍氣長城之後,幾乎等於死了一次,需要麵對甲子帳和文海周密的算計,每天與劍修龍君對峙……這些過往,都會假裝視而不見。而每一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是山上修行的萬一,一旦相遇,就有可能成為凶險的意外。

    禮聖淡然道:“喜歡難受,那就難受去。誰覺得不妥當,讓他來找我。”

    亞聖微笑點頭道:“陳平安的那份理所當然,不是年輕氣盛,而是為了劍氣長城的所有戰死劍修,他身為隱官,必須挺直腰杆,站在此地。這點道理都不懂的老神仙,覺得礙眼難受,那就老老實實憋著。今天誰沒藏好那點痕跡,文聖你記賬,回頭你再讓人算賬,我這次不攔著。”

    陳平安擔任隱官之後,曾經在那倒懸山,找出一頭在浩然天下隱匿極深的飛升境大妖,聯手陳淳安,在海上渡船,將其斬殺,年輕人卻不貪功。

    後來重返家鄉途中,路過桐葉洲,又尋出一枚周密的“老書蟲”藏書印,就立即讓人火速交給文廟。

    為人老道謹慎,行事恪守規矩。

    所以哪怕陳平安出身文聖一脈,亞聖對這個年輕人一樣欣賞。

    沒有繡虎崔瀺那麽離經叛道、一人獨行,沒有左右那樣的“孑然一身,唯有出劍講道理”,沒有劉十六的那種“孤雲野鶴、天隨我去”。

    簡而言之,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很願意耐心與人講理。

    一個願意在劍氣長城街頭巷尾,與孩子們講山水故事的酒鋪掌櫃,一個願意吃力不討好,根本不擔心被劍修排斥,還是為浩然天下說幾句不偏不倚實在話的讀書人。

    其實這是一件陳平安自己都沒多想的極小事,可在文廟三大學宮和七十二書院這邊,卻為陳平安贏得了極多的好感。

    浩然九洲,各大書院山長,幾乎都曾聽說此事,不少聖賢都曾點頭,會心而笑。

    一次都沒有拜會那位坐鎮天幕的儒家聖人,身在異鄉,卻始終沒有說過半句對亞聖一脈的怨懟言語,哪怕在劍氣長城最為言語無忌的酒桌上,也不曾說過。

    在人生路上,好像一個人所有的言行,都會草木生發,開花結果,或長或短,一歲一枯榮,或大或小,或花團錦簇,茂樹成林。

    老秀才使勁點頭道:“善,很善。”

    看來這位亞聖,火氣不小啊。

    老秀才知道緣由,一半原因是醇儒陳淳安的境遇。

    至於禮聖,這次更是在先前文廟內部的議事上,表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規矩”。比如關於七十二書院的山長人選補缺,幾乎是禮聖一言決之,從亞聖到老秀才,再到文廟三位教主和伏勝這些老人,都隻能聽著,按例行事。不但如此,其餘幾件會拿到這場文廟議事的,一樣是禮聖率先定下規矩,文廟諸位聖賢山長這邊,今天就不會有任何異議了,甚至連一個疑問都注定沒有。

    可惜今天議事之人,沒能聽見當下三人的對話。

    不然就可以嚼出許多大有學問的餘味。

    老秀才突然說道:“其實元雱那孩子,也是相當不錯的。”

    亞聖默然。

    禮聖輕聲道:“可以開始了。”

    亞聖輕輕點頭,開口說道:“第一件事,由我來介紹七十二書院山長,學宮祭酒與司業。”

    隻說那桐葉洲,南婆娑洲,扶搖洲,金甲洲,書院山長就全部戰死,無一例外。

    此外君子賢人,書院儒生,戰死之人,隻會更多。

    南溪書院,紫陽書院,橫渠書院,鵝湖書院,象山書院,槐堂書院,嘉康書院,洛學書院,鑒湖書院,濂溪書院,觀湖書院,山崖書院,魚鳧書院,大伏書院……

    一位位書院山長,被亞聖點名之後,都會向眾人作揖行禮。

    其中就有橫渠書院新任山長,元雱。

    是文廟曆史上最年輕的書院山長。

    三大學宮祭酒依舊是老麵孔,但是司業當中,有山崖書院副山長出身的茅小冬,不過已經從文聖一脈,轉入禮聖一脈。

    茅小冬在作揖之時,正麵朝向老秀才。

    老秀才點頭而笑。

    一粒讀書種子,花開浩然,在不在自家園圃,其實沒那麽重要,轉頭一看,還是美景。

    何況茅小冬的先天性情、治學之道,天生就更適合禮聖一脈,那就更無需拘泥於文脈藩籬了。

    再說了,以後在文廟與人吵架,茅小冬是出了名的尊師重道不忘本,到時候也是一員強援猛將嘛。

    不虧,穩賺。

    這一門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絕學,就又隻有關門弟子最得精髓嘍。

    左右那呆子,君倩那傻大個,在這方麵比他們小師弟差了十萬八千裏,前兩天你們倆師兄,不是要為小師弟教劍教拳嘛,先生我隔三岔五就回功德林瞥一眼,你們倒是公報私仇啊,怎麽不傳劍術不教拳法了?就你們那點彎彎腸子,都湊不齊一碟佐酒菜,你們小師弟好歹也是要參加文廟議事的人,那麽俊一小夥兒,曹慈加許白加元雱,仨加一起都比不上,鼻青臉腫的,一瘸一拐的,像話?

    亞聖在介紹完書院山長和學宮祭酒、司業之後,說道:“從今天起,浩然九洲山下王朝,擔任禮部尚書一職的讀書人,都必須擁有書院儒生身份。”

    參與議事的十大王朝,比如北俱蘆洲的大源盧氏皇帝,總計九位皇帝君主,因為還要加上一個宋長鏡。

    盧氏皇帝顯然與其餘八位君主是差不多的心境,訝異,錯愕,震驚,當然還會下意識迅速權衡利弊起來。

    宋長鏡對此則置若罔聞,隻是雙臂環胸,閉眼凝神,呼吸綿長。

    盧氏皇帝視線微微偏移,擔任國師的崇玄署楊清恐,立即以心聲提醒道:“陛下聽著就是了。”

    文廟廣場上。

    沉寂一片,肅然無聲。

    有些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比如那些地位尊崇、轄境遼闊不僅限於一國版圖的山神湖君,還有竹海洞天青神山夫人、百花福地花主這些洞主、福地主人,雙方人數加在一起,總計二十六位。他們這些或雄踞一方、或形同藩鎮割據的山水神靈,對此自然並無異議。

    還有些是不願意擅自開口,這是今天文廟的第一個正式提案,此時誰站出來,率先質疑,誰就容易觸黴頭。例如那些與山下王朝聯係緊密的宗門宗主,不管平時山巔修行,看待山下是何種眼光、姿態,但是每一位宗主,都明明白白清楚一件事,天下修行,門派立足,其實山下王朝和凡俗夫子,才是一股流向山上的源頭活水。上山修道證長生,開枝散葉,得有後來人,祖師堂需要嫡傳,山上每家的金玉譜牒,都需要往後翻頁添補名字,一宗一門之內,往往山頭林立,大修士也需要弟子傳承各自法脈,不至於香火斷絕。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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