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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兵解正陽山(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5068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5:15

    她顫聲道:“這就是你的本命飛劍?”

    劉羨陽扯了扯嘴角,“不然?天上憑空掉下個玉璞境,又剛好被我劉羨陽接在手中嗎?”

    她呆滯無言,沉默許久,最後心知必死的她,竟然反而笑了起來,“如此收場,意外之喜。”

    劉羨陽蹲下身,說道:“我終於明白那些話的意思了。”

    昨天在那過雲樓,跟朋友躺在藤椅上一邊喝酒一邊閑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兩個最要好的朋友,東拉西扯,什麽都說。

    最後喝酒微醺,陳平安笑眯眯望向天幕,說了些心裏話。

    他說有意思的事,有意義的事,都不容易做到。

    有意思的難事,做成了,未必有什麽意義。但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做成了,一定很有意思。

    ————

    滿月峰上的幾撥觀禮仙師,甚至都能夠清晰感到一線峰那邊大地震顫的餘韻。

    至於撥雲峰和水龍峰兩地,來自一洲各地的兩撥山神水神相聚,他們對於山根水運,感知更加敏銳,相較於一般修士,更難確定一場問劍帶來的後果,足可長久改變地貌。

    雲林薑氏偏房支脈庶出的薑韞,和老龍城苻南華,都是當年去驪珠洞天尋訪機緣的外鄉人,加上雙方曾經在大瀆戰場上碰過麵,算是半個熟人,這會兒並肩而立,一起看著前方那幅氣勢恢宏的問劍畫卷,苻南華輕聲問道:“兩人都是元嬰劍仙?”

    薑韞點點頭,“毋庸置疑。”

    可能劉羨陽還不止。

    不過薑韞的興趣,還不在那場問劍,而是正陽山的祖山大陣,類似一枚至少半仙兵品秩的兵家甲丸,才能護得住一線峰在雙方問劍期間,不至於被劍光流散、術法轟砸得滿目瘡痍,不然等到大戰落幕,之後諸峰客人登山觀禮,遍地坑窪,尤其是半山腰以下的仙家府邸,處處斷壁殘垣,就好玩了。

    不曾想最是枯燥乏味的山上觀禮,還能變得這麽有趣。

    果然惹誰都別惹驪珠洞天走出的那撥“年輕一輩”。

    不談已經是大驪藩王的泥瓶巷宋集薪,有杏花巷出身的馬苦玄,然後是桃葉巷謝靈,前些年獨自一人遊曆途中,斬妖除魔,術法神通層出不窮,極其果決,猶有兩位楊家藥鋪的純粹武夫,也曾在一處古戰場遺址,鬧出過一場動靜不小的山上風波,至於福祿街趙繇返鄉擔任大驪官員之後,處理起山上糾紛,更是心狠手辣。不曾想今天又多出個劉羨陽。

    苻南華那個身材臃腫的妻子,與韋諒坐在觀景亭內,薑笙問道:“劉羨陽什麽時候才能一路打到劍頂啊。”

    韋諒心聲笑道:“小生薑,急什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耐心等著吧。”

    那個劉羨陽,分明留力極多。

    薑笙眼睛一亮,“還有熱豆腐可吃?”

    韋諒點頭道:“說不定還會很燙嘴,甚至端個碗都覺得燙手。”

    薑笙搖頭道:“不可能吧,就算那個姓劉的,是位玉璞境劍仙好了,可他能夠走到劍頂,就已經實屬僥幸。”

    關於正陽山的底蘊,雲林薑氏那邊自然一清二楚,而她又是被薑氏老祖最寵溺的心尖兒,再加上當年逼著她委委屈屈下嫁老龍城一事,老祖一直愧疚著呢,她每次省親回娘家,那位事務繁重的薑氏老家主都會專門抽出時間,親自陪著薑笙散心。

    韋諒笑道:“天下仙家隻分兩種,山頭和散沙,哪怕是宗字頭的山上豪門,其實隻要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瞬間變得人心崩散,前者,有桐葉洲玉圭宗,太平山,寶瓶洲風雪廟,真武山,至於後者,可就多了,不過有些藏得淺,有些藏得深。正陽山屬於後者的後者。

    “如果今天隻有劉羨陽一人問劍,確實到不了那個臨界點,就像小生薑說的,止步於一線峰劍頂,至多再大鬧一場,要麽被正陽山留下,要麽被龍泉劍宗某人帶下山,算為寶瓶洲山上增添一樁茶餘飯後的談資。”

    韋諒說到這裏,看著那個站在一線峰台階上的年輕劍修,“當然,劉羨陽已經很厲害了。不到五十歲的玉璞境劍仙,之前隻有兩人能夠做到。”

    薑笙聞言震驚,劉羨陽是玉璞境劍仙?隻是更大的驚世駭俗,還是韋諒所謂的“之前兩個”,她忍不住問道:“兩個?不是隻有風雪廟魏晉嗎?”

    韋諒笑嗬嗬道:“看來你們那位薑氏老祖,還是不夠心疼小生薑啊。”

    薑笙好奇道:“是誰?如今在哪裏?這樣一位年輕劍仙,怎的半點名氣都沒有?”

    韋諒賣了個關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如今他就在諸峰某處山中,這個家夥,就像……端了一大碗滾燙豆腐,登門做客,結果主人不吃也得吃,一個不小心,就不止是燙嘴了,可能還要燙傷肝腸。”

    薑笙恍然道:“先前我還奇怪呢,韋叔叔為何願意從百忙中,趕來正陽山這邊白白浪費光陰。”

    韋諒點點頭,眯眼感慨道:“不得不來,因為需要與一個年輕人,學那物盡其用的拆解之法。”

    韋諒這位“爺爺,兒子,孫子,其實都是一個人”、當了一代又一代青鸞國大都督的法家修士,沉默片刻,突然自嘲而笑,道:“真是氣死個人,當年那小子多淳樸一人,好嘛,如今竟然都可以讓我捏著鼻子,與他虛心請教這門學問了。”

    一線峰停劍閣那邊,宗主竹皇見到那位有大功於山門的女子鬼物後,眼中滿是憐惜和愧疚,憐惜她是女子,卻身世可憐,淪落至此,愧疚是自己身為宗主和玉璞境,今天卻還需要她離開小孤山,來與劉羨陽領劍。

    夏遠翠則神色複雜,這裏邊涉及到一樁塵封已久的宗門內幕,哪怕陶煙波和晏礎這樣位高權重的正陽山老人,都隻是有些私底下的猜測,誰都不會輕易提及,隻知道那位女子,有位元嬰境的女子鬼修,隱姓埋名,接替了添油翁一職。

    白衣老猿見到她後,神色不悅,與幾位老劍仙以心聲道:“她的那條賤命,可不是她一人的性命,關係到祖山的大陣,她一旦魂飛魄散,就會從根子上折損大陣樞紐,那筆神仙錢的損耗不去說,宗主何必如此糟踐一山氣數,事後誰來彌補?”

    一向城府深沉的夏遠翠臉上,破天荒有些怒容,道:“袁供奉這話就說得有些傷人了。”

    這位按照譜牒記載早已離世的幕後供奉,女子元嬰劍修,暗中擔任正陽山的添油翁。

    寓意所添香油,是一線峰祖師堂的祭祖油燈,可以為一座山頭續香火。

    她出自滿月峰,曾是夏遠翠最得意嫡傳之一,與那個被李摶景親手打殺、再將屍骨曝曬在風雷園廣場上的女子,是師姐妹。

    她們兩個都曾有機會,從有意專心練劍的師尊夏遠翠手中,接任峰主一職,幫忙處理庶務,甚至有望成為山主,要知道當年正陽山諸峰當中,現任宗主竹皇,雖然練劍資質極佳,卻始終不是那個資質最好的劍修。

    隻是她們大道坎坷,一個身死道消,一個心懷怨懟,自己選擇走上條斷頭路,變成如今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

    因為她們,或者說整個正陽山,都遇到了那個命中相克的風雷園劍修,李摶景。

    竹皇勸道:“夏師伯,袁供奉說話從來對事不對人的。”

    曆代添油翁,男女皆可,必須是劍修,一旦擔任這個職務,就等於是個半死之人,因為不但會從祖師堂譜牒除名,一筆勾銷,再隨便找個由頭,比如閉關失敗,兵解離世。而且每次現身遞劍,做所之事,往往極為凶險,次次都是搏命之舉。

    在夏遠翠和竹皇分別躋身玉璞境之前,她變成鬼物之後,其實她才是正陽山那個殺力最大的劍修,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對付李摶景極有可能的問劍正陽山,以免李摶景一路登山,如入無人之境。正陽山自然不敢奢望她能夠劍斬李摶景,有點類似元白與黃河的那種問劍,這等手段,隻是群峰孱弱之時,山門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

    白衣老猿冷笑不已。

    它自然清楚夏遠翠和竹皇打得什麽算盤,兩人早就嫌棄那個鬼物婆娘礙眼了,以前的正陽山,缺她不得,得由她防著那個在世時不可匹敵的李摶景,免得被李摶景單憑一己之力就拆掉整個祖師堂,再打斷那些登山劍道,可如今嘛,她就成了老黃曆上邊的汙跡,交由外人幫忙抹掉是最好,畢竟如今的正陽山,再不缺她這半個玉璞境劍仙了。

    夏遠翠是憑此功勞,準備舍了一個見不得光的嫡傳不要,好與竹皇將來在祖師堂議事時,換取一撥劍仙胚子,至於宗主竹皇,別看先前滿臉遺憾,愧疚難當,其實整個正陽山,最想她死個幹淨徹底的,就是這個從元嬰變玉璞、從山主變宗主的竹皇。

    不過白衣老猿心知肚明,卻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竹皇不如此心狠手辣,怎麽當宗主?夏遠翠不如此算計,如何讓滿月峰不斷壯大,在下宗祖師堂占據最多把座椅?

    那個女子鬼物的本命飛劍,名為“涸澤”,品秩極高。

    一經祭出,造就出方圓數十裏的無法之地。

    飛劍那將天地靈氣涸澤而漁的神通,隻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她所擅長的獨門劍術,與人問劍廝殺,走得是玉石俱焚的路數,此外她憑借飛劍,寅吃卯糧,等於一位元嬰劍修,在陽壽無憂的情況下,依舊不惜化作鬼物,放棄了陽神身外身和整副皮囊,借來了半個玉璞境的境界。

    而且她的魂魄,早已與正陽山護山大陣融合,無法離山太久,否則神魂腐朽極快,所以不同於背劍峰那個植林叟,每次下山都可以晃晃悠悠,好似遊曆山河,隻需要出手斬草除根時,速戰速決即可,她不行,所以每次秘密下山,都是斬首。

    為祖師堂續香火的添油翁,為正陽山劍林斬草除根的植林叟,這兩位綽號名副其實的幕後供奉,一位元嬰劍仙,一位九境宗師,分工明確,偶爾下山合作殺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不留半點蛛絲馬跡。

    竹皇突然以心聲說道:“今天的意外夠多了,絕對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所以下一劍,夏師伯,陶師弟,晏掌律,有勞了。”

    竹皇再補上一句,“我會通知大孤山那邊,所以還會加上吳提京的那把本命飛劍。”

    夏遠翠點點頭,其餘兩位財神爺和掌律祖師,雖然有些猶豫,可還是答應此事,隻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那個劉羨陽,隻會怎麽死都不知道,諸峰觀戰眾人當中,一樣隻當是劉羨陽被女子鬼物一劍斬殺,而不知其中玄妙。

    劍修當中,竹皇,夏遠翠,陶煙波,晏礎,就是兩玉璞,兩元嬰。

    加上那個鬼修,平時可算半個玉璞境,搏命之後,完全可以視為一個殺力卓絕的玉璞境劍仙。

    何況正陽山在劍修之外,還有護山供奉袁真頁,已經是玉璞。而且背劍峰那邊,還有個作為植林叟的幕後供奉,一位以秘術吊命的老鬼物,是九境武夫大宗師。

    如此看來,如果諸峰跟隨祖山,一同開啟護山大陣,再加上那座劍頂,殺個仙人,甚至是仙人境劍修,都不是問題,綽綽有餘。

    但是這類大劍仙,哪怕加上南北兩洲鄰居,整個三洲山河,屈指可數,白裳,魏晉,薑尚真,韋瀅,除此之外,還有誰?

    再者,仙人境劍仙,或是飛升境大修士,如今誰敢在寶瓶洲胡來?真當中部大瀆上空的那座仿白玉京,是死物?

    故而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正陽山。

    眷侶峰的大孤山崖畔,一位背劍的黑衣青年,瞥了眼不遠處小孤山那邊,有個孤苦伶仃的女子。

    他眼神冷漠,收回視線後,附近有一截枯木橫出崖外,他走上去,一腳將枯木踩斷後,身形輕靈,一躍騰空而起,背後長劍鏗鏘出鞘。

    吳提京禦劍而行,這位被視為正陽山千年以來練劍資質最好的年輕劍修,腰間不懸佩劍,隻有劍格至劍柄這一小節。

    好像曾經有過一把長劍,隻是失去了劍身。

    飄然禦劍之時,吳提京緩緩呼吸吐納,衣袖獵獵作響。

    我輩山中劍修之屬,粹然手戰之道,內實精神,身如猿鳥,寄氣托靈,劍氣沛然若水溢江河,劍意靈犀如芙蓉出水,劍道浩瀚高遠似列星旋轉。

    劉羨陽與那女子鬼物的問劍,聲勢極大,異象橫生,處處是劍氣殘餘的紊亂漣漪,又牽著一座祖山大陣的鼻子走,所以先前陳平安離開背劍峰,隱匿身形,循著一條劍道,不過稍稍小心,就拎著那把撿來的古劍,成功登上劍頂。

    被山頂女修詢問是誰,陳平安笑著說自己是客人之後,在一線峰祖師堂門檻外邊,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那些花木坊女修,一個個看過去,然後好像自言自語道:“既然都已經被我看穿了,你是不是可以讓劉材,對雪峰流彩,或者說遠遊陸台,暫緩與我問劍一事?以後機會多的是,你鄒子算盡天事,何必急於一時,比如等我去往五彩天下?或是遠遊青冥天下之後?”

    對雪峰,元白身邊的婢女流彩,一雙眼眸,熠熠生輝,然後她迅速低下頭去,似乎有些破天荒的猶豫不定。

    連元白都沒有察覺她這個細微動作。

    廣場上一個瓊枝峰女修,瞥了眼那位青衫劍仙,她嘴角翹起一個弧度,然後輕輕點頭,好像答應了此事,下一刻,女修就恢複正常神色。

    這位花木坊女修,自己其實渾然不覺。

    而元白身邊,那個來自皚皚洲天井福地的婢女流彩,毫無征兆地身形消散,就此離開對雪峰,甚至來不及與元白言語一字。

    大驪陪都那邊,仿白玉京劍光一閃,隻是很快就撤回。

    好像一個玉璞境劍修的陰神遠遊,根本不值得出劍。

    來正陽山之前,陳平安曾去往中部大瀆,不是靠著任何身份,就可以登上那座仿白玉京,而是憑借兩個別洲修士的名字。

    然後陳平安隻見著了一個身形縹緲、麵容模糊的無境之人。

    當時陳平安開門見山道:“我來找出白裳,或者鄒子,你按照規矩,負責出劍。不過我不敢保證一定找得出來。”

    因為按照大驪那條隻適用於山巔的規矩,所有別洲仙人境劍修和飛升境大修士,沒有主動與大驪朝廷遞交通關文牒,擅自踏足寶瓶洲版圖,一經發現,就要被問劍。

    但是那份關牒,隻需要寄給仿白玉京,無需與大驪京城或是陪都打招呼。這其實又是一樁怪事。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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