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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章 十二高位(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277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11

    崔東山獨自一人,率先走出那座以金色劍氣造就的雷池禁地。

    小陌說道:“並無紕漏。”

    崔東山點頭笑道:“先生需要閉關片刻,我們等著就是了。”

    白衣少年雙手抱住後腦勺,黃帽青鞋的小陌懷捧綠竹杖。

    崔東山以心聲說道:“除了最緊要的某件事,先生還會稍稍煉化那把‘井中月’,看看能否具象化出一座座……天地迷宮,可能是外邊的仙都山,可能是已經不存在的避暑行宮,也可能是家鄉墜地前的驪珠洞天,先生對‘迷宮’了解得越細微,就越趨近於‘真相’,所以此事若是成了,先生就等於讓這把本命飛劍在數量之外,掌握了第二種‘演化’神通,配合自成小天地的籠中雀,可以更加萬無一失。”

    小陌有些疑惑,問道:“敢問崔宗主,公子為何不是以井中月配合籠中雀?”

    崔東山啞然失笑,“萬事開頭難,從零到一,與從一到十,永遠是前者更難想到、做到。何況我說了,先生追求,是‘真相’,並非假象,故而每一把‘井中月’演化而出的人、物、事,近乎真實,已經很難很難了。”

    小陌一點就明,點頭道:“如此說來,確實無異於登天之難。”

    陳平安的靈感,源於中土文廟議事,李寶瓶的那場手勢比劃,“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以及後來與托月山元凶問劍,後者一手打造出來的那條密率長廊。陳平安再在落魄山竹樓後邊的無水池塘旁,想起那句佛家語的“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最後陳平安又記起了在劍氣長城那座牢獄裏的自建“行亭”。

    所以才會在大泉王朝的望杏花館那邊,讓小陌幫忙護道,陳平安就有了兩次嚐試,一次是憑借心湖書樓的眾多“拓片”,“摹拓”托月山地界的千裏山河,一花一草,一山一屋,皆纖毫畢現,隻是試圖“花開”時功虧一簣,當時得到屋外小陌的提醒後,陳平安就不再貪大求全,僅是大道顯化出一顆紫金蓮子的生長,隻是在花開未開之時,依舊主動放棄了。

    小陌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崔東山好像猜出了對方心中所想,點頭道:“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那麽先生就一定更早想到了。隻是此舉太過耗錢,而且都不是那三種神仙錢,而是極其稀缺的金精銅錢,況且先生又跌境了,迫在眉睫之事,到底還是養傷和恢複境界,所以多半是被先生故意暫時擱置了。”

    “屋四垂為宇,舟輿所極覆也曰宙。”

    崔東山仰頭看天,一腳跺地,再收起手,抖了抖袖子,喃喃道:“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一把井中月,飛劍數量的多寡,與境界的高低直接掛鉤,例如陳平安跟陸沉借取十四境道法之時,與托月山大祖首徒那場問劍,曾經一鼓作氣演化衍生出將近五十萬把飛劍,事實上,這還是陳平安有意無意“藏拙了”,若是不惜精神氣的折損,放開手腳傾力施展當時那把品秩近乎巔峰、品相近乎圓滿的“井邊月”甚至是“天上月”,飛劍數量,估計可以達到驚世駭俗的八十萬把。

    而籠中雀,陳平安確實如崔東山所料,早就琢磨出了第二種本命神通的某個可能性,與光陰長河有關。

    這也是陳平安為何近期遊曆,會學那楊老頭抽起了旱煙,哪怕再不適應,還是硬著頭皮吞雲吐霧。

    楊老頭每次在藥鋪後院與人議事,都會抽旱煙,憑此遮蔽天機,大道根祇所在,就是混淆攪亂一條光陰長河,除非是三教祖師,否則任你是一位精通十四境大修士,比如觀道觀的老觀主,都休想試圖憑借沿著一條光陰長河逆流而上,找出任何線索。

    隻是那些旱煙的雲霧,卻是唯有神靈才能掌控的人間香火,或者退一步說,類似書畫的次一等真跡,就是金精銅錢了。

    所以陳平安在風鳶渡船,就跟長命悄悄要了幾袋子金精銅錢,當然會記賬。

    在崔東山看來,一旦井中月可以演化天地、幾近“真相”。

    再配合那把籠中雀,能夠掌控一條小天地內光陰長河的流轉。

    外人置身其中,下場可想而知。

    小陌突然愧疚道:“早知道是這樣,我就答應靈椿道友了。”

    崔東山轉頭,笑問道:“怎麽說?”

    原來是道號靈椿的上宗掌律長命,之前在風鳶渡船上邊,她想要為新收的嫡傳弟子納蘭玉牒,就跟小陌購買幾種已經失傳的上乘劍術,價格隨便小陌定,她可以用一袋袋的金精銅錢來換。

    小陌覺得自己都是上宗的記名供奉了,哪裏好意思收錢,為納蘭玉牒傳授劍術一事,就是一句話的小事,如何婉拒都不成,小陌隻得撂下一句狠話,若要給錢,就不給劍譜了。

    結果掌律長命還真就不要劍術了。

    反正花錢購買劍術一事,她本就是廣撒網。

    崔東山打趣道:“小陌啊小陌,你也就是太實誠太耿直了,這種事情豈可死板,與長命姐姐隨便討要個一袋半袋的金精銅錢,劍術也送了,人情也有了,兩全其美。”

    小陌虛心受教,點頭道:“我還是未能真正入鄉隨俗。”

    崔東山說道:“我有個建議,次山謫仙峰的山腳那邊,不是有條青衣河有個落寶灘嘛,回頭我送給你當修道之地,搭個茅屋什麽的,你就在那邊定時傳道,”

    小陌有些為難,“小陌隻能說是境界尚可,可這論道一事,何等大事,委實是道行淺薄,為人授業,估計隻會貽笑大方。又有公子和崔宗主珠玉在前,小陌哪敢為人師。”

    在遠古時代,不論“道人”是何種出身,“傳道”二字,分量之重,無法想象。

    修道,證道,得道,傳道。

    四者缺一不可,才算一位真正的“道人”。

    所以先前在桃源別業那邊,自家公子與那個名叫蘆鷹的元嬰修士,無償贈予十二字。

    靜思敬事警世,休道修到修道。

    簡直就是說到了小陌的心坎裏去。

    修道之人需要靜心思慮,敬重天地萬事萬物,同時還要對這個世界懷有警惕,所以不要輕易說自己已經修出了一個大道。

    還差得遠呢。

    崔東山抬起雙手,分別握拳,最後掌心相對,輕輕一拍掌,笑道:“那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為人既不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看輕他人,也不可妄自菲薄,心中無我,看輕自己。隻有不走極端,才算君子,才算正人。”

    小陌點頭道:“有理。”

    其實崔東山還有件事沒有多說。

    此地舊主是田婉,那麽她的師兄鄒子,就一定走過這座洞天遺跡,一旦先生可以隨意行走在光陰長河當中,未來就可以找機會與鄒子問劍一場。

    雖說不一定能做成,但已經不是什麽絕無可能之事。

    千山萬水,都擋不住、敵不過先生腳上的那雙草鞋。

    小陌說道:“離開這裏後,等風鳶渡船返回仙都山,我就去找靈椿道友,討要幾袋子金精銅錢。”

    崔東山點頭道:“如今想要購置金身碎片一事,不太容易,寶瓶洲那邊,就不用想了,大驪朝廷不會有任何遺漏的。就算有人賣,也會是天價。桐葉洲這邊,再加上那個扶搖洲,興許還算有點機會,那些山水神靈金身破碎後,當年未必全部被蠻荒軍帳搜刮殆盡,不過也隻能算是些小漏可撿,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山上山下都已經緩過來了,一個個鬼精鬼精的。”

    一襲青衫走出雷池禁製。

    崔東山心情複雜,以自欺來欺天,可不是什麽掩耳盜鈴。

    有人天高聽下。

    先生偏要與之分庭伉禮。

    一行人來到山腳,崔東山介紹道:“此山名為赤鬆山,能夠得手,算是意外之喜了,其實一開始我和周首席,拚了老命攔阻田婉離開寶瓶洲,是奔著那座大名鼎鼎的蟬蛻洞天去的。”

    這座在曆史上籍籍無名的洞天遺址,不在三十六小洞天之列,如今被崔東山命名為長春-洞天。

    田婉,茱萸峰,正陽山,水龍峰那位管著諜報的天才兄……

    陳平安和崔東山對視一眼。

    崔東山使勁點頭,此事可行。

    陳平安搖搖頭,這種臨時起意,不適宜不妥當的。

    崔東山眼神示意,先生你總得問問看小陌的意思吧,不然就是一種另類的一言堂,不像先生了。

    陳平安還是搖頭。

    小陌麵對落魄山和仙都山成員,都會自己設置屏障,不去查探心弦,就更不談自家公子和崔宗主了,所以隻是依稀察覺到此事與自己有關,試探性說道:“公子在小陌這邊,若是還有什麽為難事,可就是小陌的失職了。”

    崔東山笑道:“與先生無關,是我想要給小陌加個擔子,能不能將落魄山諜報一事管起來,可惜先生拒絕了。”

    小陌思量一番,說道:“我可以先打下手,一旁輔助,如果事實證明小陌還算得心應手,當然願意為公子稍稍分憂幾分。”

    陳平安打趣道:“小陌,你一個飛升境巔峰劍修,每天去跟諜報邸報打交道,就不覺得跌份嗎?”

    小陌搖頭道:“就當是不花錢就能翻閱書籍了,如此看書是天下第一趣事。”

    崔東山使勁點頭,“有理有理,就像不用花錢喝的酒,就是天底下第一等好酒。”

    陳平安一巴掌拍在崔東山腦袋上,“我是自己開鋪子釀酒的,喝酒花什麽錢。”

    崔東山繼續介紹道:“這座小洞天,山河地界不大,不過方圓百裏,但是天地靈氣的充沛程度,不會輸給桐葉宗的梧桐小洞天太多,總量至多差了兩三成,這還是我沒有往裏邊砸入神仙錢的緣故。”

    崔東山抖了抖雪白袖子,得意洋洋,“哈,誰讓我認了個異父異母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人間俗子看天,碧空如鏡,修道之人在山上俯瞰大地山河,其實也是一把鏡子,隻是相對坑窪而已。”

    一著不慎,修士就像在山上看見深淵。再起種種人我見。

    崔東山點點頭,知道先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玩弄人心。

    山腳有條流水潺潺的溪澗,溪水泛紅色,宛如仙家精心煉製的丹砂,流水重量遠超尋常。

    在家鄉驪珠洞天,阮邛當年之所以在河畔打造鐵匠鋪子和鑄造劍爐,就是相中了龍須河水的那份陰沉,適宜鑄劍。

    陳平安蹲在溪旁,掬水在手,有美玉光澤。

    崔東山蹲在一旁,解釋道:“溪澗之所以有此異象,是山上那些動輒大幾千年歲數的古鬆,與一眾仙家花卉自然枯榮,年複一年滋養流水,將那個‘赤’字不斷夯實了,天然就是一種絕佳的符籙材質,回頭咱們可以憑此跟於老兒或是龍虎山做筆買賣,按照我的估算,一年定量取水三千斤,就不會影響洞天的大道根基。”

    不過至少在甲子之內,崔東山不打算靠這座洞天掙一顆錢,有大用處。

    赤鬆山中,芝參茯苓在內的奇花異草,都已經被崔東山一一標注出來,記錄在冊。

    登山途中,陳平安隨口問道:“有賬簿嗎?”

    崔東山說道:“我這邊是有的,種夫子那邊暫時還沒有。這些奇花異草,山中多不勝數,百年‘周歲’是一小坎,有兩百一十六棵,此後三百年是一中坎,過三百歲者,有七十,千年是一大坎,類似修士的生死大劫,熬過此劫的,又有十六。此外山中獨有的赤鬆,總計三百六十棵,相對花草更為歲月悠久,千歲樹齡之上而不死者,有一百九十五棵,三千年之上,也有十九棵,總體而言,數目極為可觀了。”

    陳平安點頭道:“名副其實的金山銀山。”

    此外山巔那邊,還有一座雲海茫茫的絳闕仙府。

    陳平安來到一棵倒塌在地的枯敗古鬆旁,年輪細密至極,大致掃了一眼,竟有約莫四千多年的樹齡了,陳平安掰下一大塊金黃色鬆脂,入手極沉,無論是用來入藥,還是煉墨製香,都極佳,陳平安環顧四周,此山真是遍地神仙錢,隻要登山,就可以隨便撿取。

    沒來由想起了自己在北俱蘆洲的那場探幽訪勝,顯然就要辛苦多了。

    所以說落魄山的下宗,崔東山一手打造起來的仙都山,其實並不缺錢,缺人也隻是暫時的。

    難怪崔東山這個下宗宗主,可以當得如此硬氣,當然挖起上宗的牆腳更是不遺餘力。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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