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九百一十三章 龍門對(5/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1342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25

    躲寒行宮那幫最早的武夫胚子,當年第一撥進入此地習武練拳的孩子,都已經長大。

    作為刑官管轄的武夫一脈,如今人數總計將近百人,而且越往後,人數和勢力,會越來越可觀。

    一個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兩位教拳師傅的休息間隙,獨自在那演武場上,出拳如龍,呼嘯成風。

    旁邊蹲著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紀輩分最小的,如果說成為劍修,得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不然求也求不來,那麽武夫學拳要趁早,也是公認的。

    作為大師傅的鄭大風,每天早晚兩次來躲寒行宮教拳喂拳,各一個半時辰。

    薑勻一邊出拳,一邊自誇。

    “當年隱官來這邊為我們幾個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個沾到隱官衣衫邊角的純粹武夫,所以說我習武資質如何,你們懂了吧?”

    “其實隱官曾經私底下專程找到我,他說了,當年十人裏邊,就數我天賦最好,高出別人一大截,所以必須為我開個小灶,才算不浪費我的習武資質,開小灶是啥個意思,意味著什麽,知道吧?”

    “看好了,我這一手空手奪白刃、可隨便抓飛劍的擒拿術,就是隱官的真傳,按照他家鄉那邊的規矩,一般情況下,是非嫡傳絕不輕傳的,就連那個郭竹酒都未必學會了,如今由我一拳遞出,多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所以就算隱官再給我喂拳,一樣得小心了……”

    演武場邊緣地界,有人出聲,“哦?得是怎麽個小心?”

    薑勻耳尖,立馬不樂意了,“哦啥哦,誰不信?站出來!”

    那人站在那邊,笑答道:“我不信。”

    薑勻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後,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轉,想著如何補救才能逃過一劫。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補救了,來,練練手,就當我幫你開個小灶,省得沒人信你。”

    薑勻小心翼翼搓手道:“隱官大人,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許恭、元造化這些沒良心的家夥,我每天練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念三聲隱官大人,才會遞出神意飽滿的那第一拳。”

    曉之以理就算了,誰不知道二掌櫃是出了名的“買賣公道、最講道理”,那小爺我就動之以情!

    演武場四周,頓時一片嘩然。

    真是那個傳說中的隱官大人?!

    問題是也不是那麽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啊。

    看上去,就是高高瘦瘦的,嗯,好像跟學塾裏邊的教書先生差不多。

    他真的是一位武學大宗師嗎?

    鄭師傅說他曾經悉心指點過隱官大人好些拳法,現在看來,多半是真的吧。

    陳平安暫且放過薑勻這個小刺頭,與那兩個快步走來身邊的外鄉武夫抱拳笑道:“辛苦了。”

    一男一女,都是金身境,歲數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隻不過麵容瞧著顯年輕,也就四十歲出頭。

    兩位武夫異口同聲道:“不敢當!”

    若是在五彩天下別處,他們隨便揀選一地開山立派,原本都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至於為何兩位躋身“煉神三境”的武學宗師,會趕來飛升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是躲避山上的仇家,逃難而來。

    何況除了避暑行宮會驗明身份,還有鄭大風和撚芯盯著,出不了差錯。

    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要求外鄉人填寫籍貫、履曆,就是一種看似表麵功夫的無聊事,很容易蒙混過關,但事實上,是典型的外鬆內緊,而且記錄在冊的外鄉人越多,飛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驗證,一旦被發現誰動了手腳,故意瞞報身份,履曆作偽,那就要去跟如今管著一座牢獄的撚芯打交道了。

    一個能讓陳平安至今都心有餘悸的縫衣人,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陳平安一出現,演武場這邊,很快就聚攏起一撥年輕武夫,不多不少,剛好十人。

    一襲青衫長褂,側過身,同時一個胳膊翻轉,一巴掌向後,按住身後一個偷襲少年的麵門,往地上一按,腦袋砸地彈三彈。

    再身形飄然轉動,手拽住一記凶狠掃來的鞭腿,右手高高抬起手肘,一個猛然下墜,就是一記頂心肘,敲中那少年的心口,後者砰然摔在地上,再被陳平安腳尖一挑,少年空中翻滾十數圈,癱軟在地,幾次想要掙紮起身都無果,嘔血不已。

    那個名叫孫蕖的少女,一記膝撞,結果被陳平安一腿重重掃中她腰肢,孫蕖當場橫飛出去,與另外一位女子武夫撞了個滿懷,一起摔出去。

    頃刻間,十人圍毆,相互間根本不用打招呼,配合不可謂不精巧,最後全部倒地不起,慘不忍睹。

    鼻青臉腫的薑勻坐在地上,高高抬起頭,流鼻血了。

    當年的假小子,如今的大姑娘,元造化坐在地上,她一拳重重砸在地麵上。

    暮蒙巷許恭揉了揉心口,呲牙咧嘴。

    薑勻,許恭,元造化。

    他們三人資質最好,學拳最快,靠著一座嶄新天下的天時饋贈,薑勻得過三次武運,許恭和元造化各自得過兩次。

    此外也有多人獲得過一次武運饋贈。

    其實這跟寧姚的破境也有不小關係,尤其是等她真正坐穩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加上飛升城獲得了某種天地眷顧,就使得躲寒行宮一脈的武夫,

    當然這些曾經的孩子,確實習武勤勉,都吃得住苦,不曾揮霍他們的自身天賦和外在機緣。

    隻是不得不承認,這種憑借某境“最強”而來的武運,相較於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哪個門派,能夠擁有將近十人,如此密集地先後獲得過武運,不是自家開武運鋪子的是什麽?

    陳平安站在原地,微笑道:“要是那種點到即止的切磋,聯手打個遠遊境,問題不大。”

    習武登高,急不來。

    躲寒行宮的武夫一脈,想要真正為飛升城分憂做事,確實還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到時候有了一兩個遠遊境武夫,外出遊曆就很安穩了,都不太用得著劍修的護道。

    如果是一場有預謀的偷襲,撇開鄭大風和兩位教拳師傅不談,那麽一位飛升城去過戰場的金丹境劍修,一人一飛劍,就可以徹底殺穿躲寒行宮。

    陳平安挪步,從近到遠,將那些年輕武夫一個個拉起身,當然女子除外,隱官隻需輕輕跺腳,她們便能夠飄然起身。

    玉笏街的孫蕖,她有個妹妹叫孫藻,早年跟隨一位名叫宋聘的金甲洲女子劍仙,離開了家鄉。

    她起身後,問道:“隱官大人,孫藻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丟人現眼?”

    陳平安笑道:“她已經是觀海境劍修了。”

    孫蕖點頭道:“湊合吧。”

    躲寒行宮,曆史上的教拳之人,先後是寧府老嬤嬤白煉霜,年輕隱官陳平安,還有個外來戶的鄭大風。

    其實陳平安隻是偶爾去指點一番,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師父,但是躲寒行宮的孩子,哪裏管這個,有事沒事就拿鄭師傅跟隱官大人作對比。

    陳平安走到兩位金身境武夫那邊,笑道:“馬師傅,劉師傅,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點,至於打熬筋骨的藥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藥膳,可以適當多要一點,不用擔心泉府一脈那邊報賬會通不過。”

    看著那位年輕隱官的和煦神色,打商量的語氣,兩人便有幾分意外,同時還有些輕鬆。

    今天有了隱官大人的親自發話,想必以後在泉府那邊,就更好商量了。

    誰不知道泉府一脈的賬房先生們,在掙錢這件事上,就差沒有將年輕隱官尊奉為初代祖師爺了。

    躲寒行宮一脈的純粹武夫,這些年的處境,其實頗為尷尬,一來就像是刑官一脈山頭的“庶子”,不太討喜,再者錢財一事,隻進不出,雖說不至於討人嫌,可到底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泉府那邊倒是不會克扣半點,隻說他們兩人與大師傅鄭大風,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給的俸祿,一文錢不少,孩子們習武練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發,躲寒行宮報多少,就給多少,從無二話。

    隻是一些個瑣碎言語,以及某些眼神和臉色,誰都不傻,都聽得見,看得明白。

    此外,躲寒行宮的習武之人,在這劍修如雲的飛升城,難免會覺得自己矮人一頭,說話做事,就跟著束手束腳了。

    就像那個練武資質最好的薑勻,很快就會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了,已經是躲寒行宮未來板上釘釘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門在外,路上遇到了同齡人的劍修,心中豈會沒有半點遺憾?

    雖說薑勻到了外邊,還是一年到頭咋咋呼呼的,可其實一個人說話嗓門越大,實則內心越是心虛。

    陳平安抱拳告辭,“就不耽誤你們教拳了。”

    那位女子武夫問道:“陳宗師不為孩子們教教拳?”

    若是喊對方一聲隱官,好像不妥當,畢竟如今的隱官是寧姚。

    既然對方是一位山巔境武夫,喊一聲宗師,甚至是前輩,都不為過。

    開山立派為宗,拳更高者為師。

    他們兩位外鄉武夫,到底不比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雖說在此教拳多年,可因為兩人極少外出走動,對劍氣長城的許多獨有風俗,其實隻算一知半解。關於這位末代隱官的諸多傳聞事跡,其實也不太能夠理解。就像姓劉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為何薑勻幾個,每每聊到陳隱官,都繞不過與曹慈的三場問拳,明明是三連敗,還能說得那麽眉飛色舞,即便是說到與鬱狷夫問拳,也幾乎從不談年輕宗師的如何出拳淩厲,反而隻說被鬱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薑勻,幾乎所有人都樂得不行。

    陳平安搖頭笑道:“不了。”

    姓馬的魁梧男子,小心翼翼問道:“陳宗師返回家鄉後,可曾與那曹慈再次問拳?”

    陳平安點頭道:“有過一場問拳,還是輸了。”

    男子倒是不奇怪,贏了曹慈才是怪事。

    女子忍不住問道:“敢問陳宗師,曹慈如今是什麽境界了?”

    顯而易見,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陳平安說道:“跟曹慈問拳之時,他是止境歸真一層。”

    女子便眼神複雜,隻是很快就巧妙隱藏起來。

    陳平安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覺得一位山巔境武夫,去與一個止境歸真的曹慈問拳,有點不自量力了。

    隻是陳平安也沒解釋什麽。

    等到兩位金身境武夫,重新開始教拳,陳平安隻是在演武場邊緣駐足片刻,很快便默默離去。

    對於那兩位教拳師傅而言,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當下心情,大概能算是如釋重負。

    躲寒行宮最早十人,都看到那個年輕隱官在離去之前,朝他們豎起大拇指。

    走出大門,陳平安回頭望了眼匾額,這座曾經屬於祭官一脈的躲寒行宮,確實古怪。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宮,對於祭官一脈都沒有任何文字記載,就像是被人故意銷毀了所有記錄。

    陳平安隻在記錄刑官一脈的秘檔書頁空白處,看到了一句類似批注的言語,是上任隱官蕭愻的筆跡,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認。

    “每一位純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萬神殿。”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