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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 不是第二個餘鬥(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1022更新時間:2022-01-28 01:37:04

    雪月兩相宜,少年更清絕。

    加上這個自稱崔東山的家夥,總計六人,一同走去那棟擁有六千卷藏書樓的高門大宅。

    一個瘦猴似的漢子,走在最前邊,用腳掃雪開路,免得婦人腳上那雙繡花鞋被積雪浸透。

    名叫汪幔夢的婦人,她自稱是觀海境,隻不過不喜歡被人稱呼為仙子,幹瘦漢子曾經馬屁拍到馬蹄上,就挨了一巴掌。

    一路上,她與那個自稱名為崔東山的俊美少年,很是扯了些閑天,當然野修出身的女子,笑顏如花之下,藏著諸多細膩心思,就跟積雪下邊的道路差不多,瞧著雪白無瑕,真要用腳撥開一看,就是泥濘。

    汪幔夢發現身邊少年腳步輕浮,不像是個練家子,一雙靴子早已沾滿了雪屑,冷得少年直哆嗦,輕輕拍打頭上和肩上的落雪,連連詢問,到了麽到了麽。

    主要就是這個婦人與姘頭洪稠起了分歧,汪幔夢不願意去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對朝廷官府更是深惡痛絕,她也沒想著找個山頭去開山立派,山上規矩多,是非就多,洪稠到底是江湖出身,哪裏曉得山上的門道,殺人不用見血的,遇到了那些有靠山、背景深厚的譜牒修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會有些無妄之災的,隻要與那些  起了衝突,果真有了個家業,再想脫身就難了,哪有那麽容易一走了之,要說與對方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到時候還能如何,就洪稠那副尊容,洗幹淨賣屁股嗎,還不是做那“和親”的勾當,把她推出去?你洪稠不嫌頭上帽子,老娘還嫌假裝在床上婉轉嬌太費事呢。

    於是兩撥人就住在相鄰的高門府邸裏邊,頗有幾分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了。

    婦人與那白衣少年並肩走入宅子,來到一座大堂,值錢物件早就被搬空,顯得家徒四壁,隻剩下一塊楠木匾額,卻不是掛在牆上,而是隨便躺在了靠牆桌子底下。白衣少年跨過門檻,進了大堂後,掃了幾眼,也確實沒剩下點什麽,就跑去蹲在桌旁,然後撅著屁股,鑽到桌子底下,伸手抹去匾額上邊的灰塵,“天長人壽”。

    崔東山拿出匾額,先放在桌上,打算搬回密雪峰書房去。

    屋內擺著兩隻火盆,木炭都是他們自己燒出來的,幹瘦漢子手腳勤快,又去給火盆添了些木炭,最後不忘撥弄了些炭灰覆在火紅木炭上邊,免得木炭燃燒太快,一看就是個勤儉持家的。

    分成兩夥人,各自圍著火盆而坐,門外大雪紛飛。

    約莫是多出一個陌生少年的緣故,言語不多,氣氛冷清。

    此人來曆不明,膽敢獨自進入鬼城,怎麽可能是那種表麵上弱不禁風的無知少年,敢獨自進入鬼城的,就沒幾個是善茬,瞧著是少年,天曉得多少歲了。

    隻有那個添加木炭的漢子,厚著臉皮,坐在美婦人一側,剛好與那個小白臉麵對麵。

    汪幔夢是洪稠的姘頭,一般情況沒誰敢去撩她,先前古丘隻是瞧著像個讀過書的,入了城,就沒少被洪稠穿小鞋,眼下這個幹瘦漢子是例外,估摸著是覺得姘頭再不挑食,也不下去這個嘴。

    火盆內木炭爆裂,如爆竹聲響,偶爾會有火星飛濺,數次濺射到漢子褲管那邊,幹瘦漢子好像擔心被那點火星燒穿褲管,總會拍打幾下。

    崔東山彎腰撚起火盆邊緣的一塊木炭,輕輕碾碎些許,笑道:“是白炭吧,可比一般的黑炭金貴多了,幔夢姐姐你們可以啊,小日子過得這麽講究?”

    汪幔夢抬了抬下巴,斜瞥坐在崔東山對麵的漢子,嫵媚一笑,“我哪裏懂什麽白炭黑炭,是錢猴兒的獨門手藝,正經本事沒有,灶房當廚子,砍柴燒炭,鋤頭刨地,打造木車,都是一把好手。”

    那個瘦竹竿似的漢子,原本正前傾著身子,低著頭,伸出雙手烤火取暖,順便用眼角餘光打量著美婦人的繡花鞋,喉嚨微動,咽了咽口水,實在是眼饞,汪幔夢肌膚那麽白,好像都能掐出水來,穿著繡花鞋的兩隻腳丫,又一年到頭曬不著太陽,豈不是更白嫩,以往經常幫著她倒洗腳水的古丘,真是好大豔福……此刻聞言抬起頭,搓手笑道:“崔兄弟好眼光,確是白炭,可不是黑炭能比的,耐燒不冒煙,不嗆人,當然好東西都費錢,尋常百姓家確實用不起這種白炭。”

    崔東山脫下一雙被雪水浸透的靴子,致歉一聲,然後一手拎一隻,翻轉靴子烤火,笑問道:“你家鄉那邊,百斤炭,能賣一兩幾錢銀子?”

    錢猴兒笑道:“我家鄉那邊靠山吃山,山上有幾種硬木,很適合燒白炭,名氣相當不小了,府誌上邊都有記載的,燒木炭的窯口,都叫青鯉窯,至於名字怎麽來了,也有說頭,一處山腳河邊,有座鯉魚娘娘廟,後來離鄉遠了,才曉得,那叫淫祠,名字怪難聽的,也不知道朝廷和讀書人是咋想的,都不改個說法。我離開家鄉之前,記得鯉魚娘娘廟那邊的香火一直很好的,我小時候也常去燒過香磕過頭的。要是碰到今兒這種大雪天氣,天寒地凍得厲害了,老天爺賞飯吃,價格就上去了,能賣二兩四五錢銀子呢,要是與州郡富貴人家的賬房門房,有些門路,價格還能翻一番。崔兄弟,一看就是大家門戶裏邊出來的有錢人,又是山上修道的神仙,怎麽也曉得木炭行當的市價行情?”

    汪幔夢其實幾次想要打岔,隻是見那白衣少年聽得認真,很耐煩,便等著錢猴兒扯完了一大通,這才笑著埋怨道:“崔郎隻是跟你問個價,瞎扯這麽多作甚,馬尿灌多了口水就多?”

    幹瘦漢子臉色悻悻然,其實這個綽號錢猴兒的江湖人,平時話不多,沒法子,隻是一個會點江湖武把式的三境武夫,能嗓門大到哪裏去。隻是一聊到燒炭這門手藝活,又跟家鄉有關係,還好不容易碰到了個識貨的,漢子一時間情難自禁,就沒能管住嘴。

    崔東山笑道:“我先生以前也燒過木炭,他才是行家裏手,我就是聽了幾耳朵。要是我先生在這邊,肯定要跟你多聊幾句。”

    崔東山隨口問道:“你們來這邊多久了,掙了多少銀子?”

    汪幔夢嬌滴滴道:“回崔郎話,去年入夏時節來到城內,一晃就大半年過去了,至於掙了多少嘛,財不外露,就不談了,不好說是滿載而歸,反正不算白忙活一趟,比起在外邊給各國朝廷當馬前卒小嘍囉,總是要日子好過不少,過了個難得一見的好年呐。崔郎有沒有興趣跟咱們一起走江湖?洪稠有個與帶兵武將有點關係的拜把子兄弟,消息靈通,去年末捎話過來,說大淵王朝最近兩三年內,估摸著還是照顧不到這些個早被榨幹了油水的鬼城,那位皇帝老爺忙得很呐。”

    在去年冬末,碰到鍾魁和姑蘇之前,他們其實滿打滿算,按照古丘的估價,已經賺了差不多剛好一顆穀雨錢,均攤下來,差不多是每人十顆雪花錢,隻是按照約定成俗的道上規矩,賬不是這麽算的,真正的大頭,還是自稱五境武夫、實則六境的洪稠,與自稱是觀海境、實則是洞府境的汪幔夢占大頭,這對作為    的露水鴛鴦,兩人就分去差不多四成,隻是這支隊伍都是他們倆東拚西湊拉起來的,也沒誰敢有異議,畢竟洪稠的刀子,連那飄來蕩去的凶鬼都殺得,殺幾個活人有何難,不黑吃黑,已經很講江湖道義了。之後他們好像行了大運,竟然又掙了七八顆小暑錢,現在兩撥人就看汪幔夢與洪稠怎麽談了。

    崔東山笑問道:“來這種地兒拿命掙錢,就沒死人?”

    汪幔夢笑道:“沒呢,實在是運道好,不枉我入了城第一件事,就去城隍廟燒香許願,錢猴兒又有手藝,幫著燒了兩大簸箕的紙錢。”

    錢猴兒得了句誇,好像整個人骨頭都輕了幾兩,坐那兒咧嘴傻笑。

    確實難得,十二人一起入城,有驚無險,掙了不少錢不說,還能人人全須全尾,都沒誰缺胳膊少腿。別城的同行們,可就沒這福氣了,舊大淵王朝的數十座鬼城,大大小小,朝廷早先都曾舉辦過水陸法會,一場場齋醮過後,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實在用處,凶煞厲鬼,還是橫行無忌,後來臨近年關時分,才消停了些。多是他們這般搭配,由幾個懂點山上術法的山澤野修牽頭,籠絡一撥江湖武夫,一同野狗刨食,吃點從朝廷官兵指甲縫裏漏掉的殘羹冷炙。在去年秋冬時節,經常傳出消息,在那些州郡城內,時不時有人暴斃,甚至又被鬼物附身,或是魘了的,突然就自相殘殺起來,等天一亮,就是滿地橫屍的慘況,傳聞其中有座曾經戰事慘烈的鬼城,陰氣太重,都冒出了一頭地仙鬼物,聚攏起了周邊大幾千陰兵的氣象,洪稠那會兒憂心忡忡,是有過想法,想要撤出城去的,就是擔心那頭金丹鬼仙往南邊走,陰兵過境可不是鬧著玩的,隻是不知為何,先是臨近年關,座座鬼城就像界限分明起來,再無那種每晚野鬼成群結隊、如同有英靈鬼物將帥在調兵的跡象,等到了大年三十夜的那個晚上,後半夜,又大鬧了一場,古丘竟是不惜僭越犯禁,冒著被大淵朝廷、甚至是被儒家書院問責的風險,首次穿上了一件城隍爺的官袍,坐鎮城隍廟,在那之後,所有鬼物,好像就都煙消雲散了,錢猴兒信誓旦旦,說這是老天爺開眼了,收了那些孤魂野鬼,讓它們都有了個歸處,在陽間鋪出了一條黃泉路,鬼物們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便可以投胎去了。

    汪幔夢是地地道道的練氣士,所見所知,都不是錢猴兒聽來幾句鄉俗老話可以媲美的,卻也犯迷糊,當時她察覺到天地異象,趕緊禦風到城頭,隻覺得好像整個人間,都多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象”,不是那座練氣士夢寐以求的天地靈氣聚攏起來的山水異象,汪幔夢這輩子曾經專程慕名而往,遙遙看過一座敬仰已久的仙家山頭,在那座名為“太平山”的宗門附近,婦人也曾看過類似的氣象,隻是好像遠遠比不上那夜來得氣勢壯闊,深夜時分,汪幔夢獨自站在城頭上,當她看著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火”,慢慢聚攏在一起,成群結隊,浩浩蕩蕩離開鬼城,依稀可見,隊伍中有那身穿官袍的文士,披甲的士卒,死後,最後一程陰冥山水路,好像還在那邊維持秩序,隊伍中,有那臉色慘白卻有笑臉的稚童,在長輩的帶領下,與城頭上那個幫忙收攏屍骸、建造義莊的婦人,紛紛彎腰致謝……城頭上的婦人怔怔出神,回過神,伸出拇指,擦了擦臉龐,就那麽一瞬間,沒來由記起了一句她從不當真的言語,天地正氣,浩然長存。

    隻是這個想法,等她下了城頭,就淡了,等到天亮之後,就徹底沒了,婦人思來想去的,還是自己以後的出路。

    汪幔夢看著那個將靴子放在火盆邊,開始捏著鼻子烤一雙雪白襪子的白衣少年,嫵媚問道:“崔郎,你是做什麽的?看樣子,是哪座新山頭的譜牒修士,來這邊下山遊曆呢,一個人,師門長輩就不跟著幫忙護道?”

    不太像是新大淵朝廷的供奉修士,沒架子,簡單來說,就是看旁人的眼神,確實是在看人。

    這點眼力勁兒,汪幔夢作為被驅逐師門的散修,四處漂泊半百年,還是不缺的。

    白衣少年一手捏鼻子,一手晃了晃兩隻綢緞質地的襪子,微笑道:“我啊,如今是一宗之主。”

    汪幔夢一手掩嘴嬌笑,再輕輕一拍少年胳膊,“崔郎真愛說笑。”

    一旁火盆那邊有個青壯刀客笑道:“宗主?咋不直接當個教主呢?”

    山下門派不稱宗,山上仙府不稱教,曆來是規矩,不過相對來說,對前者的約束要寬鬆許多,一個江湖門派真要自稱某某宗,隻要當地朝廷不過問,也不算太大的事情。

    如果這個姓崔的不是說笑,既然是“宗主”,那就肯定不是山上仙府了,畢竟如今桐葉洲,才幾個宗門?

    不曾想這個小白臉,年紀輕輕的,也是個混江湖的。

    大夥兒都是老江湖了,一聽說少年不是山上仙師,  一下子便氣氛熱絡起來,再不那麽拘謹,至於這廝言語是不是障眼法,是練氣士假扮江湖兒郎,不打緊,天塌下,有汪幔夢和她的姘頭頂著,頂不住,不還有古丘這個候補城隍爺會收拾爛攤子?隻說在這座州城內,他們還是極有底氣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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