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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章 誰不是黃雀(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9980更新時間:2022-04-19 08:39:34

    禺州那邊,有個“陳平安”以向佛的居士身份,去了一座律宗寺廟,研習持戒,尤其在《四分律》下了一番苦功夫。而律宗之佛理、宗旨,關鍵就在於一個“戒”字,而諸戒又歸納為“止持”和“作持”兩類,止持即諸惡莫作,是止諸惡門,作持即眾善奉行,是修諸善門。所以此地“陳平安”先前才會寫下那句佛家語。

    青杏國地界,有個外鄉練氣士,在仙家客棧內每天就是看兵書,若是外出遊曆,就手持羅盤尋龍點穴,兼修陰陽五行術。

    在正陽山附近,一個叫裁玉山竹枝派的地方,擔任外門知客,以數算之法深究農家、商家根祇。

    薛如意看著地上三十六字,抬起頭,問道:“你到底是誰?”

    陳平安笑道:“人間山上,誰不是‘道士’。”

    薛如意重新低下頭,看著重新斷句的三十六字,她越琢磨越覺得深意無窮,不出意外,如此句讀才是正解!

    等到薛如意抬起頭,那中年道士已經提著桃木劍走遠,她問道:“擺攤去?”

    陳平安轉頭笑道:“貧道最是擅長察言觀色,這就主動卷鋪蓋滾蛋了。”

    薛如意搖搖頭,“你又不是跟我租的宅子,住與不住,我說了又不作數。”

    中年道士咦了一聲,恍然大悟,對啊,他們都是住客,一新一舊而已。

    薛如意猶豫了一下,“陳道長能否傳授最恰當的開府和火煉之法?”

    道士搖搖頭,“張侯一心隻讀聖賢書,貧道粗鄙,可教不了他上乘的仙家術法。”

    薛如意有些著急,“你怎麽還記仇呢。”

    道士微笑道:“錢財分明大丈夫,愛憎分明真豪傑,沒點脾氣和風骨,怎麽當道長。”

    薛如意伸出手,“之前道長與我兜售的那幾種符籙,我都買了。”

    道士哎呦一聲,連忙抬起袖子,快步走向她,“貧道早就覺得張公子根骨清奇,有此符籙,有如神助!”

    ————

    今年的倒春寒,尤其明顯,在二月末,還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青靈國旌陽府這邊,自古就有喝早酒的習俗。

    化雪過後,即便被凍成了鵪鶉,不光是男人,還有婦人,相互間呼朋喚友,市井坊間還是處處飄起肉香和酒香。

    旌陽府境內有一個曆史久遠的仙家門派,裁玉山竹枝派,是那劍仙如雲正陽山的藩屬門派之一。

    一條冰麵剛剛解凍的溪邊,流水潺潺,有個中年男人身穿棉袍,腳踩一雙麂皮靴,腳步匆匆,踩在泥濘道路上,一邊拍打身上的石屑塵土,瞧見遠方一個黑著臉的老人,趕忙三步做兩步湊向前去。

    老人疾言厲色道:“陳舊!你到底怎麽回事,正主都到了,你還沒個人影,要我來這邊接你,好大架子,當是夏侯公子請你喝酒嗎?!”

    男人委屈道:“白伯,我這都算提前一刻鍾出門了。”

    被稱呼為白伯的老人怒道:“約好了巳時中喝早酒,夏侯公子便要準時到場嗎,提早一刻鍾赴約怎麽夠,你怎麽都該至少提前半個時辰,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怎麽當的知客!”

    男人低頭哈腰,嗬氣暖手,“外門知客,外門知客。白伯,消消氣,回頭請你喝壺鬆脂酒。”

    老人瞪眼道:“下不為例!”

    男人使勁點頭,“保證保證,下不為例!”

    老人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說道:“夏侯公子是怎麽個脾氣,你就算沒有親身領教過,多少也該聽說幾分,沒輕沒重的,這個酒局被你搞砸了,好事變壞事,到時候不還得轉頭怨我?”

    男人搓手笑道:“要是真因為這麽點小事,就被夏侯公子記恨上了,怨誰也不會埋怨白伯,我的良心又沒被狗吃掉。”

    老人瞥了眼男人肩頭的碎屑,顯然這小子又親自下坑洞尋脈采石去了,老人不動聲色,隻是眼神柔和幾分,卻冷哼一聲,“你一個光腳不怕穿鞋的外門知客,是不用怕吃夏侯公子的掛落,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麽,我要是被你連累了,還怎麽走,能夠扛著一整座裁玉山跑路嗎,到時候你小子別被我碰上,否則我見你一次罵一次。”

    所謂的麵冷心腸熱,不過如此了。

    總有些老人,總喜歡故意說些不中聽卻在理的話,仿佛生怕別人念他的好。

    男人好像是個混不吝的貨色,嬉皮笑臉給老人揉起了肩膀,“白伯可是老神仙,扛座裁玉山還不是照舊健步如飛?”

    老人一抖肩膀,震掉那個棉袍男子的雙手,教訓道:“好歹是個知客,攢了錢,買件像樣的法袍,瞧你這窮酸樣!”

    男人笑道:“法袍這玩意,穿幾件不是穿,再說山上真正的有錢人,都是我這般模樣,穿件法袍,反而不大氣。”

    “你小子有幾個錢?還敢談什麽真正的有錢人,你見過嗎?”

    “白伯,等我哪天闊綽了,七八件法袍穿在身上,招搖過市。”

    “你是穿法袍還是賣法袍?”

    “邊穿邊賣兩不誤,白伯,我這生意經不錯吧?”

    白伯說道:“陳舊,門派重建一事,急是急不來的,任重道遠,你還是要多看看山水邸報,先找到那幾個師門長輩和師兄弟再說,否則祖師堂神主牌位、掛像譜牒,你一樣都沒有,名不正言不順,不管是複國,還是建立了新朝廷,豈會樂意將偌大一座仙府遺址,交給你這麽個四境練氣士,就算那位新君大度,肯將原址歸還,你就守得住家業了?”

    因為當初整個寶瓶洲南方都被蠻荒妖族侵占,無數山門、修士紛紛北遷,過大瀆進入北方地帶,如今寶瓶洲各家山水邸報,還是有許多南方仙府、山上門派在招徠舊部,或是招兵買馬,試圖補充人手,恢複舊日榮光,不然就是祖師堂已經改遷,與門派原地離得太遠,必須通過山水邸報,提醒那些失散多年的譜牒修士,山門新地址位於哪國哪地。

    陳舊點頭道:“實在不行,真要尋不見師門長輩,我就去找郭掌門,找她幫我重建山門,再與郭掌門簽訂一紙山盟,如此一來,竹枝派都有下山了。”

    白伯氣笑道:“異想天開!”

    竹枝派最早的祖師堂,就設立在裁玉山之巔,如今猶有一處祖師堂遺址,隻是在第二代山主掌門手上,搬遷到了別處,畢竟一座山頭開鑿不斷,土石越來越小,總覺得兆頭不好。就因為裁玉山這個聚寶盆,有一座名為野溪的采石場,此地出產的玉石,既可以啄硯,也可以拿來雕刻成各類名貴玉器和玉山子,由於玉石天然蘊含絲絲縷縷的靈氣,靈氣脈絡類似石髓水路,雖然含量不高,但在山上已經算是極為稀罕之物了,尤其是那些大型玉石,擺放在庭院內,拿來當一塊風水石,幾乎是青靈國那些世族豪門的標配。

    不過這類可遇不可求的巨石,竹枝派從來不敢藏私,都會進貢給正陽山,再由某峰高價轉賣給達官顯貴。

    竹枝派的開山祖師,擅長地理堪輿,獨具慧眼,早年與朝廷簽訂了契約,用了一個極低的價格,購買下了整座裁玉山以及附近群脈。等到竹枝派修士開鑿漸深,就等於是坐擁一座寶山了,正陽山那邊後知後覺,不曾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藏著這麽一條價值連城的玉石礦脈,隻是竹枝派已經與當時的朝廷簽訂地契,悔之晚矣,正陽山倒是沒有做出那種趕盡殺絕的狠辣舉動,而是派遣出一位祖師堂劍仙,與竹枝派締結盟約,名義上說是盟約,後者其實就此成為正陽山的藩屬門派。

    現任掌門郭惠風,是一位金丹女修。

    隻因為竹枝派的開山祖師,是與前朝訂立的契約,所以等到兩百年前青靈國的開國皇帝坐上龍椅,竹枝派和裁玉山,就遇到了一場風雨欲來的危機。

    據說她就坐在裁玉山一座大陣之內,擺明了正陽山劍仙若敢強占祖業裁玉山,她就來個玉石俱焚,正陽山,青靈國和竹枝派三方,誰都別想要這條礦脈了。

    這位掌門女修性格之剛毅,可見一斑。

    陳平安笑了笑,終於要見到那位水龍峰勞苦功高的奇才兄了。

    他這個當山主的,在落魄山的時候,幾乎很少主動談及別家山頭,就更別提某位修士了。

    但是此人,絕對是例外。

    不說小米粒,就連暖樹,還有騎龍巷掌櫃石柔都對此人有所耳聞。

    這位奇才兄一定想不到,自己在落魄山,竟然有如此高的“威望”。

    按照老廚子的說法,酒桌上邊,不聊幾句夏侯兄的壯舉,喝酒無滋味。

    這個聲名遠播的“奇才兄”,名夏侯瓚,作為水龍峰晏老祖師的得意弟子,一直負責正陽山諜報事務,二十年間搜集情報,可謂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不敢有絲毫懈怠,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情報線,就是盯著舊龍州槐黃縣的陳平安和劉羨陽,為此夏侯兄幾個堪稱心腹的幹練下屬,還與紅燭鎮那邊的繡花、玉液、衝澹三江水府,或深或淺都攀上了關係,給不少自稱手眼通天、耳目靈光的水府胥吏,砸了不少神仙錢進入後者的腰包。

    但是這位夏侯兄從頭到尾,沒有用過下三濫的手段,當然,他也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那座落魄山的靠山,是北嶽披雲山,都說那個泥腿子出身的年輕山主,一直是山君魏檗扶植起來的賬房先生,負責將山君府許多灰色收入,通過一座兩山合租的牛角渡,洗成幹淨的神仙錢,每年秘密流入山君府財庫。

    至於那個劉羨陽,早早離開家鄉,去往婆娑洲醇儒陳氏求學多年,結果一回家,就鴻運當頭,搖身一變,直接成了龍泉劍宗阮邛的嫡傳弟子,而阮邛又是大驪王朝的首席供奉。

    雙方靠山不是北嶽山君,就是大驪阮首席,故而夏侯兄豈敢亂來。

    等到那場名動一洲的宗門慶典結束,夏侯兄就“功德圓滿”了。

    陳舊突然說道:“白伯,求你一件事,若是那位夏侯劍仙問起,你能不能說這頓酒,是我打腫臉充胖子掏的錢?”

    白伯說道:“三壺鬆脂酒。”

    本來裁玉山就要按時與夏侯瓚對接賬簿,所以這頓酒,是竹枝派的公費支出,白泥不用自己掏錢。

    “兩壺!”

    “成交。”

    在裁玉山地界,一處名為散花灘的岸邊,有個竹枝派不對外開放做生意的自家酒樓,當下有個酒局。

    今天做東之人,便是負責裁玉山采石場的現任開采官,老人名叫白泥,是竹枝派祖師堂修士,門派修士都習慣稱呼老人為白伯。

    客人就隻有一位,來自上宗正陽山的貴人,一位不算太年輕卻也不絕對不老的劍仙,夏侯瓚。

    作陪的,一男一女,外門知客陳舊,女修梁玉屏,道號“蕉葉”。

    女修的“發釵”,是一把小巧玲瓏的芭蕉扇。

    至於那位男子,就沒什麽可說道的地方了,隻是個外門知客,模樣普通,境界不高,身份一般。

    她是不知怎麽得到的消息,主動要求參加酒局,白伯不好阻攔。

    梁玉屏是雞足山一脈的高徒,不出意外,她就是下任峰主人選。

    而雞足山也是上任掌門傳下的香火道脈。事實上,竹枝派內部就分成了兩派,裁玉山一脈修士,不願太過依附正陽山,而雞足山一脈,是鐵了心想要投靠正陽山,以前是與秋令山處處示好,如今換成了轉去抱滿月峰的大腿。山上的藩屬、從屬關係,分三種,第一種,明文確定雙方屬於上、下山關係,下山修士譜牒必須納入上山祖師堂的譜牒副冊,地位自然低人一等,而且極難脫離上山掌控。第二種,藩屬門派,是那種從屬仙府,需要按時向宗主門派進貢錢財、物資,竹枝派與正陽山的關係,就是這一種。第三種,山上盟友,但是兩者實力懸殊,弱勢一方卻無需納貢,比如落魄山和螯魚背的珠釵島。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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