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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四章 坐井觀天複少年(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5984更新時間:2022-06-06 13:50:41

    那草鞋少年淡然道:“要麽直接喊我名字,要麽喊我陳公子。”

    白茅心中腹誹不已,這是先前合歡山四小姐稱呼張雨腳為張公子,你就嫉妒上了?

    一同走去崖畔,地上落滿了從散架貨郎擔的紙錢,和各種折紙屋舍、車駕、美人,而那些金元寶和銀錠,與一般白事鋪子售賣紙錢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被那貨郎用朱砂筆寫有國號年份。

    跟那練氣士揀選某些銅錢作為“法寶”的路數不同,挑銅錢,必須需要找那些國力鼎盛、寓意美好的王朝年號,據說如此一來才會陽氣重,一顆銅錢經手之人越多,沾染陽氣自然就更多。反觀這些紙錢的底款,往往是國力衰弱到了極點的年號,故而多是亡-國之君在位時所鑄,陰氣便重,多是貨郎從墳頭撿來的“掛紙”,或是有人在墳頭燒紙錢時,貨郎便用上某種障眼法,看似燒完,卻實則被貨郎給半路劫道了。

    姓陳的背劍少年,跟腰懸官印、兵符的白府主,各撿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白茅故意挑選了那些折紙精巧的車馬閣樓、丫鬟婢女,約莫百來顆雪花錢總是有的。

    見那背劍少年蹲在地上,從袖中掏出火折子,將那一大堆才剛剛得手的紙錢竟然全部燒毀了。

    白府主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小兄弟,這是作甚?”

    這些紙錢,碰到識貨的市井有錢人家,可是能賣不少真金白銀的,折算起來,怎麽都能賣出幾十顆雪花錢。

    少年說道:“老話說財如流水流水財,都是過手即得又無的東西,隻說這些紙錢,本來就是燒給死人的,當年到了陰間,就已經缺斤短兩,如今燒掉,下邊就等於多出一筆本該屬於他們的錢財。”

    白府主怔怔無言,沉默許久才蹦出一句,“你倒是心善。”

    少年糾正道:“我這叫藝高人膽大,不怕走夜路,這點橫財錢算什麽,毛毛雨。”

    他站起身,問道:“一起下山?”

    白茅點點頭。

    總覺得這個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蹦出的愣頭青,傻歸傻,運道是真不錯,這都能逃過一劫。

    少年突然說道:“我好像還欠你兩顆雪花錢。”

    白茅抖了抖袖子,笑道:“都算在這裏邊了。”

    結果少年瞥了眼白府主的那條蹀躞,說了句,“生前隻當過芝麻官,沒當過大官吧。”

    白茅笑容苦澀,倒是沒反駁什麽。

    他們一起走向那轎椅,還有四個始終杵在原地的挑夫。

    少年笑嗬嗬道:“都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以前沒覺得如何,今兒算是明白這些老話的精妙了,看看天曹郡的張劍仙,再看看那位山神老爺的八抬大轎,最後瞧瞧你,我都要替你覺得心酸,人家出門都是腰纏萬貫,鑲金戴玉的,白老哥你倒好,腰有十文必振衣作響,還府主呢,你咋個不把府門設在合歡山的山腳當山門?”

    白茅尷尬一笑,伸手掐訣,念念有詞,將那轎椅和挑夫都變成了幾張折紙,再伸手一抓,白紙飄晃入袖中。

    這套出門行頭,還是早年與那貨郎花錢買來的,花了白府主好幾顆雪花錢。

    至於這無知莽撞少年,說話是難聽了點,人倒是好人。

    隻是白府主越想越氣,話不是一般難聽啊,好像總能戳中心窩子。

    他到底從哪兒來的,大家族除了傳授武學,也教這種嘴上功夫?

    少年問道:“前邊那個瞧著就是知書達理大家閨秀、好看女子的撐傘姑娘,白府主知道她是什麽來路嗎?”

    白茅看了眼前邊的油紙傘和繡花鞋,隻是你小子哪隻眼睛瞧出一個無頭女鬼“好看”的?

    你小子莫非是隻對女子如此積口德?

    白府主暫時還不清楚,先前背劍少年那份燒紙錢的陰德,其實都記在了他白茅頭上。

    白茅猶豫片刻,揀選一些不犯忌諱的說法,“隻知道她姓柳,當然跟青杏國柳氏皇室是沒半顆銅錢的關係了,都說她是給讀書人殉情而死,被劊子手斬首示眾,生前就不入族譜了,死後自然更不被收入祖墳,也是個可憐人。”

    “那個四小姐屁股底下的那匹馬,是真馬?”

    “千真萬確,這類山中精怪既然能夠禦風,修為境界之高,可想而知了,說不得就是一頭早就煉形、已經得道的大妖,不得是個洞府境?也就合歡山趙、虞兩尊府君的千金小姐,能夠將它當作坐騎了。大小姐,二公子,還有今夜出嫁的三姑娘,好像就都無此待遇。”

    白茅想起先前的險境,問道:“你就這麽窮,連把鐵劍都買不起?就隻能搗鼓個劍柄裝模作樣,到底怎麽想的?”

    “有錢沒錢,關你屁事。”

    “隨便劈砍一棵桃樹,打造一把桃木劍都不會嗎?”

    “你江湖經驗淺,我這叫示敵以弱。”

    “……”

    半晌無言的白茅朝最前邊三個身影抬了抬下巴,“說真的,你小子也算福大命大了,這都能碰上他們,要是再晚來一時半刻的,後果不堪設想,貨郎與那個喜歡吃人肝腸的,可都不是什麽善茬,境界不低,他們雙方聯手,就算在這片地界,都凶名在外。”

    “不還是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給隨手宰掉了。”

    白茅氣笑道:“劍仙,那位來自天曹郡的張家公子,是一位被譽為劍仙的修道天才,仙材中的天才!你小子知道什麽叫劍仙嗎?天下練氣士隻分兩種,劍修與劍修之外的練氣士!”

    草鞋少年淡然道:“我也是劍修,會不知道這個?你傻麽?”

    白茅差點沒被氣得七竅生煙。

    少年雙臂環胸,問道:“既然天曹郡張氏這麽牛氣哄哄的,為何不幹脆蕩平那座合歡山,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也是莫大功德一樁。”

    白茅嗤笑道:“你既然江湖經驗豐富,還會問這種白癡問題?”

    少年說道:“不恥下問。”

    白茅揉了揉眉心,猶豫要不要撇下這個小王八蛋,跟那姓柳的撐傘女鬼一起走。

    少年從袖中摸出一隻油紙包,打開之後,是香氣彌漫的醬肉,不是老字號鋪子沒這手藝,他攤開手掌,遞給身邊的白府主。

    “好意心領了。”

    白茅笑了笑,伸手推回去,“隻是人鬼殊途,暫時吃不了這個。”

    等到躋身了洞府境,成為中五境的一方鬼王了,想必就可以恢複口舌之欲。

    隻是聽說。

    做人是頭一遭,做鬼不更是?

    走在山路最前邊的張雨腳和金縷,對於最後邊草鞋少年和那頭鬼物的對話,其實清晰可聞,光憑她的四境修為是做不到的,隻是她有一張師尊賜下的玄妙符籙,祭出之後,極為隱蔽,能夠讓她聽清楚方圓一裏之內的細微聲響。

    張雨腳以心聲說道:“這個不知來曆的少年,是個武夫,或三境或四境,就他的年齡來說,相當不俗了,而且他其實還是一個半吊子的陣師,雖說不是那種正兒八經的山上陣師,但是會幾手無需動用靈氣的奇門布陣之法,先前在潑墨峰山頂那邊,你可能沒有注意到,地上有幾截枯枝,方位極有講究,你單獨對上他,要是不留神,被他偷偷占了先手,一旦被他近身出拳,你可能會吃大虧。”

    金縷震驚道:“這家夥會不會是那種駐顏有術的世外高人?”

    張雨腳搖搖頭,“肯定不是。他體內無絲毫靈氣流轉,是一位純粹武夫無疑了。看架勢和談吐,多半與我是差不多的出身。”

    都是被大家族相中、栽培。

    金縷笑道:“他怎麽能跟你比?”

    張雨腳臉色淡然道:“隻是說出身類似,又沒說後天際遇和境界修為。”

    金縷突然氣憤道:“這合歡山,真是賊膽包天,橫行無忌,真以為沒有人可以收拾他們嗎?等著,遲早有一天,會被師尊帶兵剿滅殆盡!”

    張雨腳一笑置之。

    這些出身太好的譜牒修士,好像總是這般天真幼稚。

    合歡山這些年能夠在此屹立不倒,底蘊深厚,那些故意展露在表麵戰力之外,猶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殺手鐧,以及在周邊青杏國在內四個國家盤根交錯的人情關係,所以他們上次能夠輕鬆擋下天曹郡張氏將近三十位練氣士的攻伐,甚至他們連合歡山的山腳小鎮都沒走到,就已經元氣大傷,六百裏山水路程,兩場襲殺,一場光明正大的對陣廝殺,張氏可謂折損嚴重,所幸除了兩位修士戰死,其餘都是受傷,但是靈器損耗極多,尤其是十數位修士的攻伐、防禦本命物都不同程度破損,光是戰後修繕、煉物的補償,張氏事後召開家族祠堂議事,粗略算了一筆賬,足足七十二顆穀雨錢!事實證明,天曹郡張氏還是太小覷一座原本以為隻是一群烏合之眾和散兵遊勇的合歡山了。

    要知道張氏仙師在這撥參與圍剿合歡山的練氣士當中,光是中五境練氣士就有六位,其中還有兩位前輩是家族極其倚重的供奉和客卿,皆是金丹地仙,一位還是成名已久的符籙真人,有那撒豆成兵的神通,結果與合歡山的三場交手當中,老神仙用掉了將近三百張不同品秩的符籙。

    虧得天曹郡張氏有一位金身境武夫坐鎮戰場,否則想要撈個勉強能算全身而退的結果都難。

    方才那個李梃,綽號李員外,生前是個富甲一方的豪紳巨賈,死後不知怎麽就成了合歡山兩座淫祠之一的山神,既然是淫祠神靈,如今自然就沒有山水官場的譜牒品秩可言了。

    若是在大瀆以北,李梃這種不入流的山神,哪敢如此占山立祠,找死嗎?大驪朝廷曾經立碑一洲群山之巔,豈是鬧著玩的?

    當年一洲版圖之上,多少藩屬小國的淫祠被大驪朝廷禁絕?可不是幾十幾百,而是破千,甚至有說兩千座也有說三千的。

    問題是大瀆以南,如今都不歸大驪朝廷了,各路山精-水怪,魑魅魍魎就一股腦兒冒出來,繞開南邊雲霄王朝那種國力雄厚的地界,揀選那些練氣士和仙府寥寥的小國,尤其是當年祠廟、金身都被大驪鐵騎搗毀的那些淫祠神靈,紛紛現世,各找門路,走通關係,在各國州郡建祠廟、重塑神像,與當地官府各取所需,前者賺取人間香火,縫補金身,後者從前者手中撈取真金白銀,不然就是聚集在合歡山這類地界,投靠兩尊府君。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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