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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七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51334更新時間:2022-06-06 13:50:42

    僥幸離開茅月島,給青峽島陳賬房擔任書童,顧璨贈送無事牌,得到一部品秩極高的鬼道秘籍,坐擁五座島嶼憑此開山立派。

    短短不到三十年,接連發生這五件事,使得曾掖成為一座門派的掌門和開山祖師。

    前不久來了位女鬼,剛剛加入五島派,名為瞿塘,姿容豔麗,洞府境。

    五島派是小門派,中五境修士,寥寥無幾,所以她加入譜牒後,就順勢升遷祖師堂供奉。

    世間鬼物想要作白日遊蕩,除非修道有成,或是依憑某些可以遮擋烈日、天地間自行流轉罡氣的庇護靈器,否則下場淒慘,輕則消磨道行,重則魂飛魄散。隻是其中又有些修道小成的鬼物,不得不在白晝烈日下,跋山涉水,此舉類似“走水”,山澤水族走水,是為了化蛟,這類鬼物則是為了躲避某些冥冥之中的刀兵劫數,它們必須離開原先的“陰宅”,否則就會引來諸多出乎意料的災殃,可能是天上打個雷,劈下幾道閃電,它們就煙消雲散了,數百年辛苦修行,付諸流水。這就需要它們尋求一張護身符,作為行走陽間的通關文牒,最佳人選,往往是那種文氣充沛的讀書人,若是能夠找到一個風水書上所謂命理富貴的“碧紗中人”,更是運氣。

    至於武運強盛之輩,免了,那是飛蛾撲火,武夫拳意重,陽氣就多,鬼物避之不及,怎會主動靠上去自尋死路。

    之前瞿塘離開一棟荒廢多年的市井鬼宅,她就是躲在傘內,想要跟隨書生一起過河,試圖躲過河神和附近城隍爺的耳目,借機躲過一劫,結果渡河之前,遇到了一位看破身份的青衫仙師,有驚無險,對方似乎存心試探,並未真正如何刁難她,反而送給她一摞黃璽符籙,還告訴她過河之後,可以去書簡湖尋找一個叫曾掖的修士。

    五座島嶼中最大的一座心腸島,據說是一位書簡湖得道大妖的兵解遺蛻,洞窟數量眾多,道路盤旋曲折,宛如一座地下迷宮。

    隻是聽著比較滲人,其實是塊山清水秀之地。

    袁埆,心腸島的現任島主,是當年死在顧璨手上的眾多書簡湖修士之一,隻是袁埆天生性情散淡,死後對顧璨怨念沒那麽大,這麽多年,一直跟在曾掖和馬篤宜身邊,他當初跟陳平安和顧璨都很熟悉,每次外出,袁埆就經常陪著馬篤宜一起當包袱齋,低價購買古董字畫,幫忙鑒定真偽、估算價格,撿了不少的漏。袁埆作為五島派為數不多的功勳元老之一,如今擔任供奉,身份有點類似狗頭軍師,道場就在心腸島一座匾額“肝膽相照”的洞窟內,馬篤宜吃肉他喝湯,也攢下一份不薄的家底了,收了幾個孤魂野鬼的少年少女當門生弟子。

    馬篤宜沒有想到袁埆和鄧麟炯竟然待在一起,正在對弈,曾掖這個臭棋簍子在旁觀戰。

    一旁還有那個瞿塘在煮茶,玉簪螺髻,略施脂粉,閑碾鳳團茶餅,真是個大美人。

    馬篤宜打開包裹,將剛剛低價收來的寶貝都擺在桌上,也不著急讓兩位高人幫忙掌眼,她自己搬了條椅子過來,一本正經道:“瞿塘啊,陳先生肯定是看上你了,我見猶憐嘛,別說是男人,我瞧著都要喜歡,陳先生最是憐香惜玉了。 ”

    曾掖沒好氣道:“別亂說!陳先生豈會如此行事,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輕薄了瞿姑娘。”

    瞿塘笑道:“曾掌門,隻要那位陳先生聽了不介意,我是無所謂的。”

    馬篤宜朝瞿塘豎起大拇指,再轉頭看向那個曾掖,嘖嘖道:“曾掌門啊曾掌門,跟著陳先生那麽多年,屁本事沒學著,就是這一身酸儒氣,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曾掖笑道:“能學一點都是好的。”

    瞿塘好奇問道:“陳先生是一位駐顏有術的得道之士嗎?山上道齡有幾個甲子了?”

    她是與世無爭的性子,到了這邊就深居簡出,也沒什麽朋友,何況如今的五島派鬼物,都喜歡各自修行,相互間幾乎不會串門。

    袁埆與鄧麟炯對視一眼,都有點羨慕這個瞿塘。

    她可是那位年輕隱官親自引薦而來的修士。

    隻不過她好像至今還被蒙在鼓裏,不曉得“陳先生”的真實身份,曾掌門與馬島主,默契地故意隱瞞了此事。

    袁埆出身一個南邊小國的地方世族豪門,是公認的少年神童,擔任國史院檢閱官時才十六歲,後來升遷為應奉翰林文字,編修前朝史書,在朝為官四十餘年,朝廷製冊誥令、一國勳臣碑銘,多出其手。

    袁埆生前喜好清談,注重道德學問,在地方為官時,鄙棄刑獄緝捕、金穀錢糧、簿書戶口等講究務實的事功吏事。

    袁氏家族藏書極豐,曾經號稱甲於一國東南,袁埆又親自搜書萬卷,新建書樓“清言居”,曾為家藏孤本善本、和名貴字畫編寫了兩本目錄書籍,是不是收藏大家,有個很重要的標誌,就是家族收藏是否可以光憑條目就編撰成書。隻是袁埆離鄉修道之後,在書簡湖失去了自由身,書信不通,再無法照拂家族,才兩代人,家族便敗落不堪,家藏保管不善,不是被不孝子孫典當賤賣,就是被奸猾仆人竊去或轉賣,婢妾所毀者過半。前些年袁埆去過一趟故國家鄉,睹物傷情而已。

    因為曾掖與陳平安和顧璨的那層關係,有人撐腰,又有一座落魄山作為靠山,故而五島派修士在如今有了翻天覆地變化的書簡湖,大體上還是比較愜意的,比起那些尚未錄入譜牒的真境宗外門雜役弟子,五島派不說高人一等,至少不會低人一頭。

    至於馬篤宜為何始終不願恢複真實麵容,她極為豁達,隻說那蘇子有言,此身如傳舍。既然道理如此,那麽計較這個作甚。

    曾掖突然說道:“馬篤宜,我準備去一趟大驪京城。”

    馬篤宜問道:“你想好新名字了,要親自去禮部報備?還是背著我與陳先生有書信往來?”

    曾掖搖頭道:“哪裏好意思拿這種小事去麻煩陳先生,就是想要出門散散心。”

    原來陳先生之前寄來一封信,讓曾掖有空可以去京城那邊遊曆,長長見識,信上還介紹了一位老仙師給他認識,說老元嬰劉袈是那條巷子的看門人,曾掖隻需在那巷口停步,自報身份,就說與陳平安是熟識,還可以讓那個出身天水趙氏的少年趙端明,帶著曾掖一起遊曆京城,都說是他陳平安的意思即可。

    所以曾掖就想要依循陳先生的建議,走一趟大驪京城。

    馬篤宜怒道:“小事,怎麽就是小事了?!”

    曾掖笑道:“門派名稱,過得去就行了。”

    夜幕中。

    一處四麵皆是湖水的古老祠廟,山門前有條蜿蜒而上的狹窄石梯。

    年輕道士坐在台階上,山門口那邊,島嶼山腳臨水處,趴著一頭馱碑的石刻癩頭黿,背上馱著一塊重達萬斤的大石碑,刻有一篇行雲布雨的道書。

    此地曾是某條真龍諸多行祠之一,她昔年在此落腳次數不多,卻是極少保存下來的痕跡之一了。

    投璽在額,螭角微玷。

    陸沉歎了口氣,雲水共悠悠,吹來飄去都是個心上秋。

    望向那頭大黿,陸沉笑道:“別在那邊裝睡了,說說看,怎麽逃過一劫的,那朱厭怎麽就沒一棍子敲下來?”

    馱碑石黿竟然活了過來,扭轉脖頸,看著那個頭戴蓮花冠的道士,老黿好像極為心虛,沙啞開口道:“當年確有一劫臨頭,我便跟緋妃和朱厭說了,自己與陸掌教是舊識,謹遵法旨,奉命在此看守百花湖祠廟,順便修煉道術,參悟背上天書,遲早有一天要去白玉京謁見陸掌教的,要是他們膽敢在此造次,小心陸掌教動怒,小的不敢隱瞞,大致就是這般措辭。那兩頭王座大妖聞言便放過小的了,連帶著百花湖都一並保住了,都是沾光,沾陸掌教的光。”

    陸沉嘖嘖道:“你說話很囂張啊,他們還真信啊?”

    大黿以頭點地,悶聲道:“僥幸僥幸,托陸掌教的福。”

    陸沉一揮袖子,出現一幅好似工筆的仕女圖畫卷,正是那位呂姓女子武夫的身姿,說道:“貧道記性不太好,如今又不方便頻繁算卦,你幫忙瞅瞅,是不是她身邊諸多宮女之一?”

    大黿頓時雙眼金光熠熠,定睛一看,點頭道:“是了是了。模樣變化不小,氣性卻是變化不大,尤其是那雙眼眸,錯不了。”

    陸沉打散畫卷,笑道:“老夥計,難得見次麵,要訴苦就抓點緊。”

    “懇請陸掌教,發發善心,幫忙移走石碑。”

    大黿小心翼翼道:“求轉人身。”

    陸沉伸手擋在耳邊,“啥,風太大,聽不真切,說大聲點,沒事相求,好的好的,再見。”

    等到那個陸掌教離開島嶼,重新扭頭朝向湖麵的大黿,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呸了一聲。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大黿心湖之中,便響起陸掌教的笑聲,“修士隻多浮躁氣,便不是凝道之器。”

    大黿倒是也沒有如何惶恐,陸掌教有一點好,氣量大,罵他幾句,不算什麽。

    與此同時,石碑上的道書文字如秋葉簌簌而落,片刻之後,石碑依舊在大黿背上,但是那篇石刻道書已經無。

    老黿隨之凝為人身,滿身水運道氣盎然,手托一塊袖珍石碑作本命寶物,高高抬起手臂,往一處湖底水府狠狠砸去,慢吞吞道:“就我這暴脾氣,能忍你們?!”

    合歡山,山腳豐樂鎮。

    在一條巷弄內,劉鐵與少女走在前邊,呂默走在後方,離著他們約莫五六步遠。

    她隻覺得眼前一花,眼前出現那個年輕道士的模糊身形,麵帶微笑,朝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風過吹沙一般,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呂默,一位五境武夫瓶頸的女子小宗師,隻是被道士嗬了一口氣,便瞬間血肉消融,筋骨悉數化作無數粒金色星光,朝牆壁一側飄散而盡。

    劉鐵走出兩步後,猛然間轉頭。

    因為本該發出均勻且細微腳步聲的呂默,她那邊竟然失去了聲響。

    劉鐵鬆了口氣,呂默猶在小巷中,隻是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呂默晃了晃腦袋,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打了個盹?可總覺得好像錯過了什麽。

    女子卻渾然不知,自己在那道士一口真氣吹拂四肢百骸過後,她等於死去活來了一遭。

    就此洗心革麵,脫胎換骨,此生原本隻有六境武夫成就的呂默,便如被重塑根骨一般,有了一副金枝玉葉的仙骨。

    整個合歡山地界,也無人能夠發現一幅奇異畫麵。

    金仙庵道士孜孜不倦追求的證道征兆,便是作為筋之餘的指甲處,顯化出一條長不過尺餘的金蛇。

    在這條山腳巷弄中,驟然間亮起一條極其纖細的金色長線,有一尾赤金小蛇倏忽升空,在夜幕中拖拽極長,何止千裏?

    刹那之間,那條金線就與神誥宗一座道觀內的道童牽引在一起。

    呂默一側肩頭,與那道童的手腕之上,先後綻放出一朵金色的蓮花。

    神誥宗天君祁真,驀然睜開眼睛,起身後一步縮地山河,看著山腰道觀內那條漸漸消散的金色長線,此謂道緣。

    起始之處,好像是青杏國邊境的那座合歡山?

    祁真都沒敢掐訣心算,隻是驚訝萬分,難道陸掌教重返浩然了?

    隻是為何要去那麽個彈丸之地?

    小鎮陋巷內,年輕道士雙手籠袖,斜靠牆壁,打了個哈欠,微笑道:“還你三千年前本來麵目。”

    書簡湖,一葉扁舟隨波起伏。

    有人在此停舟,淡淡風煙籠水,晚來泛舟垂釣,天邊與湖麵,上下是新月。

    除了一個垂釣的老人,船頭還坐著個極其俊美的少年,身材纖弱,麵容陰柔,一身白衣,並未持竿,就隻是作陪賞景。

    少年問道:“章前輩,聽說這裏曾經有座橫波島?”

    老人點頭道:“你倒是書簡湖難得一見的讀書種子,聽說最近幾年,你在偷偷編撰書簡湖地方誌和年譜?”

    少年嗯了一聲,“閑著沒事,自娛自樂。”

    老人一個猛然提竿,將一尾淡金色鯉魚拽在手中,丟入魚簍中。

    少年問道:“章前輩,能不能與你問個問題。”

    隻是一個簡單問題,老人卻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先是忍不住笑出聲,繼而放聲大笑起來,好久才收斂笑意,歉意道:“呂島主,對不住。”

    被敬稱為呂島主的少年疑惑道:“章前輩為何發笑?”

    老人看著月色如銀的湖麵,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呂島主是顧璨來到書簡湖之前的上任混世魔王,仗著有個有隨時可能躋身元嬰境的島主師兄,橫行無忌,無法無天,不料如今顧璨去了白帝城,你呂采桑也接管了黃鸝島,甚至還編起了地方誌,擱在當年,你們幾個,開口說話之前,哪裏會與我章靨問一句,能否問個問題?估計打死誰之前,都懶得廢話半句吧?”

    呂采桑聞言並未動怒,反而點點頭,“差不多。生殺予奪,單憑喜好。那會兒的書簡湖,是沒什麽規矩。”

    老人感慨道:“曾經的書簡湖,跟蠻荒天下很像,唯一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

    這個垂釣老人,曾經是青峽島的元老人物,最早追隨截江真君劉誌茂,一起打拚,殺出一條血路,章靨輔佐後者成為短暫的書簡湖君主,後來先是劉老成重返宮柳島,再是大驪鐵騎南下,最終真境宗入主書簡湖,章靨便跟著換了個身份,出人意料地脫離青峽島,搖身一變,成為了琅嬛派掌門,隻是在書簡湖周邊地界,琅嬛派屬於那種根本不入流的山上門派,不像呂采桑所在的黃鸝島,在真境宗擁有一張祖師堂座椅。

    呂采桑繼續問道:“章前輩為何不繼續跟著劉首席?”

    劉誌茂,如今是真境宗的首席供奉,這幾年,有個小道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現任宗主劉老成有過打算,希望玉璞境劉誌茂能夠接任宗主職位,好像劉誌茂拒絕了。以章靨跟劉誌茂的交情,又是公認的左膀右臂,劉誌茂在真境宗位高權重,章靨隻要順勢進入真境宗,跟著雞犬升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真境宗撈個一官半職,易如反掌,說不定都能夠為他破個例,即便不是金丹地仙,也可以成為一座宗門的祖師堂成員,即便座椅再靠近大門,可是門內門外,就是天壤之別。

    章靨笑道:“人各有誌。”

    章靨笑道:“你們這些個當年的書簡湖十豪傑,短短二十年,各自機遇,我們這些老東西的幾個甲子光陰,好像都比不上你們,都快可以編撰成一部既情節曲折又險象環生、還不缺香豔的誌怪小說了,被書商版刻刊印出售後,相信銷量肯定不會差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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