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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二章 山水有重複(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9380更新時間:2022-06-06 13:50:45

    事實上,之所以如此,不是她們故作清高,或是不喜“美色”,而是在她們眼中,那位客人的相貌,實在是有點不堪入目,瞧著就教人反胃。

    自然是拜陸道長所賜,跟換了溫仔細在夷猶姐姐、容與妹妹眼中的相貌和嗓音,“少年老成”得頭發稀疏,滿口黃牙,嗓音沙啞如石磨砂礫。

    刑紫身份清貴,雖非金闕派當代掌門,可老嫗的境界與輩分,都與那封號一長串多達二十餘字的護國真人程虔相當。

    若論各自道脈的“祖上”,程虔的垂青峰,更是無法與祖山清靜峰、“祖庭”所在的金仙庵相提並論。

    老嫗是個山中幽居潛心修道之人,清靜慣了的,最受不得這種喧鬧嘈雜的環境。

    若非此次是跟隨湘君祖師登山,她自己絕對不會涉足此地,恐怕她即便上山,也是唯有除魔衛道,蕩妖殺鬼了。

    湘君眼角餘光打量隔壁桌,煉氣一層的背劍少年和女子武夫,關鍵是還有個下五境的年輕僧人。

    祖師爺確實交友廣泛,無所謂對方的身份貴賤、道行深淺。

    陳平安先前已經給裴錢大致解釋過合歡山的內幕和淵源,當然他有意保留了一部分真相,打算考校這位開山大弟子一番,問道:“你覺得合歡山存在與否的症結在哪裏。”

    裴錢無需如何思量,脫口而出道:“在氤氳府趙浮陽和金闕派程虔,其餘人等,至多是錦上添花,影響不了大局。”

    陳平安笑問道:“怎麽說?天曹郡張氏老家主,也是金丹,家族內還有張彩芹和張雨腳這樣的劍修,難道連他們都可有可無?”

    裴錢答道:“合歡山地界與附近青杏國幾個朝廷的關係,是好是壞,是井水不犯河水,默認趙浮陽當個土皇帝,還是兵戈相向,歸根結底,隻取決於程虔和趙浮陽各自勢力的此消彼長,這兩個資質最好、注定未來成就最高的金丹修士,無論誰率先躋身了元嬰境,就不會是如今的僵持局麵。”

    陳平安點點頭。

    就像當年書簡湖,唯一的上五境野修,宮柳島劉老成,失蹤多年,眾說紛紜,有說劉老成早已悄然隕落在某座劍仙遺蛻眾多的古蜀秘境內,也有說劉老成在中土神洲改頭換麵,在某個宗門身居高位,與過往野修生涯撇清關係了,這才給了劉誌茂後來爭奪書簡湖湖君共主的機會,又有新收弟子顧璨和那條戰力等同於元嬰修士的水蛟,憑借小弟子的肆意妄為和水蛟的大開殺戒,震懾住一湖野修,劉誌茂就此崛起,否則光是一個同為元嬰的黃鸝島仲肅,再拉攏幾個島主盟友,就夠截江真君吃一壺的。

    再遠一點,早一點,地盤再大一點,比如當年桐葉洲,桐葉宗杜懋,是唯一一位飛升境修士,玉圭宗荀淵卻隻是仙人,使得桐葉洲的山上格局就很穩固。

    即便是一洲陸沉、山河崩碎的慘狀,可等到戰事落幕,風水輪流轉,桐葉宗大傷元氣,不得不封山自救,而南邊因為猶有玉圭宗,很快就恢複了舊秩序,新仙府、門派不過是順勢補缺。

    就像是舊瓶裝新酒。

    反觀北邊,桐葉宗失去了話語權,山上群雄並起,既可以說是亂象橫生,也可以說生意勃勃,金頂觀牽頭,有了桃葉渡盟約。

    等到落魄山的下宗,青萍劍宗橫空出世,就又很快結束了這種形勢,通過一樁新盟約,開鑿大瀆,加固了新格局。

    裴錢問道:“師父,有無可能,假設程虔不那麽咄咄逼人,再給趙浮陽一些年月,就可以將這處烏煙瘴氣的合歡山地界,變成類似曾掖那個五島派的門派?平險隘,疎豁山川,使得此地與四周清淑之氣如驛路相通,陰煞瘴氣由濃重轉清淡,一地陰陽升降轉紊亂為平穩,惠風和暢,人鬼雜處,相安無事,合歡山憑此再獲得觀湖書院的認可,就成了趙浮陽的證道之地,一處龍興之地,未來宗門基業所在?”

    陳平安點頭笑道:“這興許是最好的一條道路,隻說可能性,肯定是有的。”

    然後陳平安說道:“但是從我答應青蚨坊的張彩芹和洪揚波,參加青杏國太子及冠禮那一刻起,柳氏皇帝,護國真人程虔與天曹郡張氏,可就由不得趙浮陽和合歡山繼續紮根此地了,故而無形中,這種最好的可能性就跟著沒有了。”

    裴錢一愣。

    陳平安問道:“既然有此前因後果,那師父是不是打殺這個可能性的罪魁禍首,要為此自責嗎?”

    裴錢悶悶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陳平安微笑道:“假設在這類事情上,無需自責,是不是同樣不可責人。再假設理當自責,心懷愧疚,是不是便可以責人了?”

    裴錢撓撓臉,更加為難。

    不過她很快釋然,回頭就將這些頭疼的問題,稍微換個說法,去問曹晴朗,先聽聽看他的答案。

    陳平安這才說道:“你可以窺探他人心湖景象一事,是術,這門道術,本身並無正邪之分,如果可以善用其法,就是正身直行,眾邪自息。”

    裴錢點點頭。

    在小黑炭當年可以躲在自己庇護中的時候,總怕她學壞,後來在她可以獨力獨自麵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又總擔心世道不好。

    “道與之貌,天與之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陸沉冷不丁插嘴言語,“何況老話不都說了,正人行邪法,邪法也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也邪。”

    陳平安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放你個屁。”

    一直豎耳聆聽師徒對話的陸沉,趕緊抿了一口酒,好像憑此壯膽,一口飲盡杯中酒,這才敢繼續麵帶微笑,使勁點頭道:“對了對了,確是貧道疏忽了。同樣一個道理,勸趙浮陽勸程荃,是使得的,是勸一個向善,勸一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如果拿來勸說裴姑娘,便使不得了。自古而來,隻有發上等願為二等人的可能性,哪有發二等願能做頭等人的道理。”

    就像一寸光陰一寸金,這般道理豈會差了,勸說那些衣食無憂的讀書種子,定然是恰當的,可拿來勸說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好像便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了。

    陸道長倒了一杯酒,自顧自說道:“難怪難怪,難怪我們都需發上等願,給自家心中理,擇高處立,尋個安置地方,是謂心神往之,見賢思齊。”

    裴錢說道:“我師父和齊師叔,都很在意這個世道每個當下的人心和好壞,陸掌教早已道高德全,虛舟不係,自由自在,還會在意身外人、世間事和天下興亡麽?”

    陸沉好像有幾分心虛,“道家與道教,還是很不一樣的。”

    裴錢說道:“關我屁事。”

    年輕道士剛喝了一口酒,好像被裴錢這句話噎到,趕緊抬頭捂嘴,含糊不清道:“修道一事,不管學拳與煉氣,其實都差不多,說破天去,也無非是‘修己’二字,修補之修,縫補之補。”

    “書上有一問答,或問父母在難,盜能為我救之,感乎?答曰此不世之恩也,何可以弗感?書外猶有一問求答,既當有感,何以報之?”

    “況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

    陸沉的三個說法,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分別言修道,說恩怨與公義,借助你我之間的關係來談我與天地的關係。

    當然可以理解為白玉京掌教陸沉,在粗略解釋一位修道之人的為何登山,指出其中一條登山之路,以及最終登頂之後的風光。

    也可以理解為陸沉在順著陳平安問詢裴錢的那條脈絡,延伸出去作“批注”, 既是為陳平安在書簡湖的作為做辯解,也是一種更進一步的自證清白,裴錢,在小鎮,若無我陸沉當年為你師父的牽紅線,陳平安就絕對不是今天的陳平安,你們如何成得師徒?你們今夜還能坐在這邊?既然如此,你如果要為竹樓崔誠報仇,是不是需要先與我陸沉報恩?

    陳平安笑了笑,與陸沉相處,說難也難,說簡單更簡單,他早在少年時就琢磨出個訣竅了,隻需秉持一句“八字真言”即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一來陳平安不覺得陸沉是在故意擾亂裴錢的道心,陸沉還不至於如此下作,再者這些看似深意宛如無底洞的言語,陸沉與曹晴朗說,恐怕就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的道心起伏,與裴錢聊這些,就有點不痛不癢了,不過陳平安還是轉移話題,為弟子泄露一份天機,“你當那去過的那處古怪山巔,其實位於天外熒惑中,所見怪人,陪你一起下山的那位前輩,他便是以戴罪之身囚禁在熒惑長達萬年的兵家初祖。”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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