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默不作聲,隻是安安靜靜看著這個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
少年嬉笑道:“不過最好是那種受過勞苦的柴燒成的飯,比如拆了舊車腳,不知道你這邊有沒有?”
文士眯眼,臉色陰沉,死死盯住這個看似口無遮攔的少年。
白衣少年卻是雙手負後,望向牆上的一幅掛像,“咦,這麽巧嗎,竟然剛好供奉著公曾先生,好大官呢。另外這位的身份,容我猜猜看。”
“都說好紙可以長壽千年,事實又是如何呢。書籍保管不當,蟲蛀,紙張發黴等,都屬於小劫,書樓走水,輾轉售賣途中,被某些迂腐文士,拿來陪葬等等,屬於中劫。倒是兵戎,以及朝廷下令銷毀禁書,這些才是書籍的大劫數。”
說到這裏,少年視線下移,望向桌上那幾本古書,“每一本古書,若能夠傳承幾百年,不是鬼神庇護是什麽,對吧?”
少年繼而收回視線,轉頭望向那個文士,微笑道:“你也算是不折不扣的有功之臣了,好歹替桐葉洲留下了一部分文運。”
文士自嘲道:“自保而已,談不上有功。”
崔東山點頭道:“當然隻是與你說句客氣話,我家先生教誨,出門口甜能當錢。”
崔東山自顧自點頭道:“出門在外,給人幫個忙,搭把手,幫人力氣不值錢,何樂不為。”
文士扯了扯嘴角,說道:“看來道友有個好先生。”
“家中有仙佛,日用有真道。如入芝蘭之室,琳琅秘府,耳濡目染,即便不成聖,也能賢。”
白衣少年雙手撐腰,哈哈笑道:“我家先生也是從家鄉老人那邊聽來的不花錢道理。”
文士說道:“道友若是說完了,那我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崔東山擺擺手,“沒呢,還早呢,講功勞,我隻論事不論心,論心萬古無完人嘛。”
“與屠子買肉一般,上了秤,足斤足兩,一個收錢,童叟無欺,一個買肉。”
“隻有講到讀書人做學問,才需論跡又論心。”
文士聽著那個古怪外鄉人的古怪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誰,有資格在這裏論功行賞?”
崔東山眨了眨眼睛,“他來過這裏,你也見過他,對吧?”
文士笑問道:“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道友到底在說些什麽。”
崔東山揮了揮袖子,埋怨道:“咱們都是讀書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警告你別亂說話,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小心一語成讖啊,真讓你沒頭沒腦了。”
文士笑嗬嗬道:“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說吧,找我有什麽事情。”
因為大道根腳的緣故,雖說打架本事可以完全忽略不計,但他還真不怕一位大修士的糾纏,打不過就逃。
尤其是現在這個世道,桐葉洲重新返回文廟之手。
他也不覺得一位山巔大修士,膽敢在如今雲岩國的京畿之地肆意妄為。
少年從袖中摸出一把玉竹折扇,雙指擰轉,啪一聲打開,扇麵寫有四個大字,以德服人。
“今天冒昧拜訪,就是有個小請求,跟你打個商量。”
“道友請說。”
“以後跟我混,保管你這般大道根腳的,也能吃香喝辣。”
“我若是不肯?”
少年轉過扇麵,也是四個大字,不服打死。
文士一時語噎,沉默許久,冷笑道:“道友口氣不小啊。”
崔東山輕輕揮動竹扇,“當年他站在這裏,有沒有說什麽?”
文士反問道:“你是某座書院的君子賢人?”
崔東山眼神哀怨,好似委屈萬分,“好端端的,幹嘛罵人。”
文士眯眼道:“道友倒是言語風趣。”
“你真不認得我?”
“不認識,也不想認知。”
“我是東山啊!”
文士愣了愣,東山?青萍劍宗的那個崔東山?
畢竟能夠一路找到這裏的修士,必然不會是尋常練氣士。
雲岩國京城內那個在今年二月二龍抬頭那天,臨時組建而起的祖師堂,專門是為了開鑿一條大瀆而起,在祖師堂那邊擁有兩個席位的,屈指可數,隻是作為共同發起人的那幾個勢力,比如玉圭宗,供奉王霽,還有一位輩分極高卻在外籍籍無名的老祖師。
當然還有那個橫空出世的青萍劍宗,分別是泉府掌舵人種秋,以及景星峰峰主曹晴朗。
不知為何,作為首席供奉的大劍仙米裕,竟然將祖師堂席位,讓位給了年紀輕輕的曹晴朗,不知青萍劍宗那邊是何安排。
就如此不把一位劍氣長城出身的大劍仙不當回事嗎?
那個有“米攔腰”綽號的米裕,對此當真不會心懷芥蒂?
崔東山合攏折扇,笑眯眯道:“隻要你答應我的邀請,我便可以反過來答應你一件事,作為見麵禮。相信我,那可是一件讓你心心念念幾千年的事,定然讓你得償所願。”
“哦?莫非崔宗主還能讀心?”
“讀心術?沒有的事,我比較擅長猜人心思而已。”
這個由文運顯化而生的雲岩國讀書人,笑道:“說說看。”
崔東山說道:“以後帶你去趟中土文廟,與經生熹平切磋學問。”
“當真?”
“當真,必須當真!”
崔東山拍胸脯震天響,“我家先生,與那經生熹平,可是相見恨晚的忘年交,摯友!”
文士沉吟片刻,說道:“容我考慮考慮。”
崔東山點頭道:“理當如此。”
文士突然問道:“你就不怕我與他有所勾結?”
崔東山唉了一聲,“你這種邊角料,也太高看自己了。我之所以問這個,隻是好奇,他當年站在這裏,有無默默流淚,哭得稀裏嘩啦。”
崔東山連忙為自己辯解,“別生氣啊,我這個人說話直,刀子嘴豆腐心呢。不信?”
白衣少年嗬了一口氣,滿滿的臭豆腐氣味。
文士啞然。
崔東山拿扇子輕輕敲打肩膀,笑了笑。
蠻荒文海周密,苦於人間無知己。
據說,隻是據說,很多年前,離鄉的浩然賈生曾經站在倒懸山,長長久久,獨自北望家鄉。
崔東山突然伸手擋在嘴邊,“既然是自家人了,必須與你打個小報告,有蟊賊偷了你的雕版!可恨可恨,我們去打他一頓?!”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