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白珩凝視著燕熙,目光漸轉深沉。
他在幽靜的夜裏,用隻有他們師生能聽到的聲音說:“寒冬之下,執燈者尚在堅持;暗夜微芒,利眾生者無敵。”【注】
這是《執燈誌》裏的話。
燕熙初讀時覺得懂了,在這寂夜中聽商白珩說
起,又覺得不懂了。
他或許並不能真正理解老師的誌向,但是他們在這一段路程中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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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沉默著各飲了一杯茶。
商白珩想到即將要之國的“燕熙”,說:“雖然我們前三年危機四伏、捉襟見肘,卻換得這兩年的寬鬆自在。陛下給的封地,雖隻有三個縣的大小,卻是礦產豐富。金礦鐵礦質地上乘,儲量又高。隻要開發得當,能抵得過江南的稅銀。我們這兩年的運營還是保守了,此番正好讓‘燕熙’去主持大局,把路子鋪開。”
燕熙說:“我借了他的‘宣隱’的名,也該履行對他的承諾。他是山東郡萊州人,此次回鄉,許他前仇舊恨一並報了。”
商白珩說:“殿下體恤,我也會囑咐他報仇莫要出格,萬事定要謹守律法,才能做好表率。”
燕熙說:“依老師所言。”
商白珩想了想,又道:“陛下這幾年刻意冷待殿下,如今看來皆是良苦用心。”
“這可說不定。”燕熙譏笑一聲,“若我在皇陵學廢了,父皇怕是多一粒米都不肯用來養我。父皇觀察了我五年,不過覺得我是顆還算稱手的棋子罷了。”
“殿下……”商白珩教了燕熙多年,知道燕熙冷情,也知燕熙因著皇貴妃的事情對天璽帝頗有微辭。
可人不能總是絕對的權衡和理智,也得有自己情緒和偶爾的放縱排解。
他之前慶幸自己的學生少年老成,如今卻時常擔憂燕熙過於早慧……會傷及身體。加上又有“榮”的毒一直未解,他實在是擔心燕熙身體吃不消。
他想要勸勸燕熙。
“我有說錯麽?”燕熙瞧明白了商白珩的神色。
他今天因著宋北溟的藥香,短促地享受了片刻五年來難得的沁涼,便又掉過更深的燥熱,心緒莫名飄忽起伏。
他這些年,把自己撕成幾瓣,一天裏換著不同麵孔,實在有些累了。
商白珩是他最信得過的,在老師麵前,燕熙才敢露出點真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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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靜下來,便又感受到體內那令人難堪的熱意,他好委屈,心中忿恨地罵宋北溟。
進而罵這本書裏所有的人渣。
此時燕熙看商白珩樣樣為他著想,不由生出幾許溫情,覺得還好自己有這麽一位老師,於是他湊近了問,“那請問老師,您來教我,是老師自己之意,還是父皇授意呢?”
商白珩在燕熙這般親近的凝視下,斟酌著說:“並非陛下授意……”
“那父皇連個教書先生都不給我安排,難道不是放任我自生自滅麽?如今突然又肯用我,無非是看我五年學有所成,有點用處罷了。”燕熙自嘲地說,“在皇家渴望親情,不是傻就是癡。老師,我這樣想有錯嗎?”
“殿下……清醒。”商白珩有些倉促地收回了視線。他突然不確定這些年他教的帝王心術,於燕熙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燭火微跳,兩人有片刻的沉默。
商白珩轉了話題:“聽聞殿下與小王爺今日有衝突?”
“嗯,”燕熙重新獲得了商白珩視線,知道老師並沒有因他暴露的性情而厭惡他,他心中潛生歡喜,身子也放鬆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