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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從《張居正》談曆史小說的創作——在武漢大學的演講(4/5)

作者:熊召政字數:21614更新時間:2023-09-28 10:23:09

    找到這個人物之後,我就對嘉靖、隆慶、萬曆這3個皇帝進行研究。嘉靖在位45年,隆慶6年,萬曆48年,明代17個皇帝,273年國祚,這三個皇帝在位時間就占99年。他們的統治是明朝由盛轉衰的重要時期。五年的時間,我花了三年研究嘉、隆、萬斷代史,後兩年的時間,我研究張居正。研究完之後,我就決定動筆。

    三、在曆史與小說之間

    一開始,我就學姚雪垠先生做了很多資料卡片。大約是1983年,我去見姚老,姚老第一句話就對我說:“小熊啊,你現在隻寫了一首詩(指《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一首詩能定乾坤嗎?不行的。你死後,有沒有給你墊後腦勺的作品啊?雨果有《悲慘世界》,托爾斯泰有《戰爭與和平》,我也有《李自成》啊!你那薄薄兩張紙能墊嗎?”

    這句話可謂一記棒喝,讓我心靈顫動。是啊,這首詩也就兩百多行。不過兩張紙,墊不起來。但我年輕氣盛,有點不服氣。我當時脫口而出,“姚老,我一定搞個磚頭出來!”姚老說:“行啊,試試吧!”但我聽出他的口氣,是不相信我能寫出個磚頭來的。就是我與這位老作家這次不經意的談話,奠定了我這一輩子要奮鬥出這樣一部作品。

    選取這個題材之後,我就問了許多文學界的同行。許多人都問我:“張居正是誰?”我的文學界的同行,為我捏了一把汗。因為張居正這個人,對今天的大眾而言,過於生疏。但我認為,正因為大家對張居正不知道,所以我更有責任把他寫出來。

    話雖如此,但我心底清楚,要想讓大家通過我的書知道張居正,任務非常艱巨。因為在我之前,著名學者朱東潤先生寫了《張居正大傳》。這本書在學術界相當有影響。但這個影響更多局限於學術界,不能走向民間。我想,怎樣才能讓張居正走向民間呢?

    動筆之前,我雄心萬丈。但真正動筆之後,我才感到了困難。怎樣把曆史變成文學,這個階段最難把握。曆史小說,我認為,首先必須得有曆史。然後不但有曆史,而且還要有小說。這兩者都有,才能稱之為曆史小說。在曆史小說創作的大家中,我認為唐浩明先生是個非常嚴謹的學者,他的小說更多介於曆史小說和人物傳記之間;二月河的小說則徘徊在曆史小說和曆史傳說之間;《李自成》第一卷、第二卷都寫得很好,但後來的幾卷,明顯受到了姚老所處的那個時代的局限,這不能怪姚老。姚老學養很深,是因為當時特殊的環境導致他文藝的扭曲以及曆史觀的失誤,即便這樣,姚老仍是值得推崇的大家。

    第一卷從1998年4月開始,到11月底完成,寫了38萬字。寫完之後,我就送給長江文藝出版社的周百義社長。他看過後說,“這本書可以出版了,你隻要再把兩個地方稍改一改,就可以排印。”經過修改,已快過春節了,但我心裏沒有底。我就打印三份分別送給三個人看看。他們分別是華中師範大學數學係的一名教授、省政府的一個處長、一個隻有初中文化的下崗工人。半個月之後,三人分別給我答複。教授對我說,“你這本書學問大,對各類事情考證得很詳細。”那個處長對我說,“我覺得你對官場的描述,沒有二月河好。”下崗工人則對我說,“這本書,我硬是看不下去。我要看懂你這本書,非要讀個大學。”

    我一聽——完蛋了。三個人的答複沒有一個是肯定的。過完春節,我給周百義打電話說:“這本書,我得重寫。”他說:“你也不必重寫,隻需要修改幾處。”我說:“你也不必同情我。這是我的大三峽工程。我發誓語不驚人死不休!”

    1999年一整年,我寫了第二稿。寫完後,我自己激動了。再拿去給周百義和上述三人看了。那個下崗工人看完之後最先把書交到我家,對我說:“下麵怎麽搞啊?”我說“你看懂了?”他答道:“這幾過癮啊!怎麽看不懂呢。”那個官員對我說:“你這個官場寫得精彩,而且準確。”那個數學教授對我說:“你的第一稿,我得坐在書桌上看。現在,我坐火車也可以看了。”周百義則說:“你看這個封麵怎麽設計啊?”第一卷出來之後,評論界也包括今天在座的昌切教授都給了我很高的鼓舞和激勵。

    為什麽第一稿失敗了呢?現在回想起來,就是一個問題,滿腦子都在曆史堆裏打轉轉,卻忽略了小說的特性。曆史小說畢竟不是曆史教科書,而還應該是小說。認識了這個問題後,我的構思就大膽起來,行文也變得潑辣了。第一稿38萬字,我最終隻用了2萬字。第二稿,也就是你們今天看到的《張居正》第一卷《木蘭歌》,我是一氣嗬成,但開頭卻讓我頗費功夫。小說開頭非常重要,人家看了十幾頁,還沒進入情節,就肯定不想往下看了。有人對我說,150萬字的長篇,你開頭哪怕沉悶一點也是可以的。我認為必須兩千字之內,就讓人感到好看。再就是小說情節的設計,寫張居正改革,到底是從他當上首輔寫起,還是從次輔寫起?

    華中師範大學的吳量愷教授建議我從隆慶4年寫起。隆慶4年,張居正和高拱親如兄弟,兩人以懷柔政策共同處理蒙古王子的降漢事件。這件事情,曆史上的意義非常巨大,但如果將此事寫在小說裏是非常不好看的。因為沒有矛盾,沒有衝突。蒙古歸順也不構成矛盾。曆史學家根據這件事在曆史上的分量、意義來定高下,是完全正確的。但作家眼中的曆史,卻要看它有沒有可能成為文學中的典型,有沒有可能成為一種波瀾壯闊的小說情節而啟迪我們的讀者。所以,我認為曆史學家和作家都有權利根據自己的方式來進入曆史,側重點不一樣。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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