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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罪案調查科.罪終迷局》(5)(4/5)

作者:蜘蛛字數:100566更新時間:2023-09-29 00:21:30

    也許是賭氣,馮瘸子懸賞500元錢(相當於現在5000元的購買力),高調讓媒婆給他張羅,前後沒倆月,馮瘸子便尋得新歡,對方名叫邵芬,是外村的寡婦,改嫁時帶了一個2歲的兒子。

    重組家庭的馮瘸子依舊懶散成性,可他哪裏想到,邵芬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兩人因經濟問題,經常打得不可開交。邵芬雖然是女人,但馮瘸子卻是個不健全的男人。幾次被揍得鼻青臉腫之後,馮瘸子在家中的地位變得比豬圈裏的母豬還低。經過一年的“努力”,邵芬終於坐上了這個家的“龍椅”。掌握了經濟大權的她,首先想的便是為自己的兒子葛明遠掃清障礙,馮平平還未成年時,就被邵芬掃地出門,嫁給了外村的一個老光棍兒單鞍。接著沒過幾年,馮平平便產下一女,取名單娟。馮瘸子本以為女兒嫁給外村人可以改良一下基因,可沒想到,孫女單娟還是繼承了呆頭呆腦的基因。單鞍已年近半百,算起來和馮瘸子年齡不相上下。馮瘸子靠村裏的礦井還有口飯吃,可單鞍卻享受不了這個待遇。於是單鞍提出,將女兒單娟送給馮瘸子讓他代為撫養。

    這個提議,遭到了邵芬的極力反對,但“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單鞍見軟的不行,隻能硬推。一天夜裏,單鞍把單娟丟在馮瘸子家門口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了。不管怎麽說,單娟也是馮瘸子的親外孫女,要是不養,肯定會招人閑話,無奈之下,他隻能硬著頭皮把孩子抱進了家。

    自打單娟入門以後,邵芬和馮瘸子的矛盾便越發激烈,邵芬經常抱怨:“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大傻子,這又接回來一個小傻子!”馮瘸子雖然在家裏沒地位,但單娟身上也流著他的血脈,邵芬罵她是傻子,在馮瘸子心裏,那不就是在指桑罵槐?氣歸氣,可馮瘸子又自知打不過邵芬,如此一來,他隻能借酒澆愁。長年的積怨再加上過量飲酒,使馮瘸子沒到50歲便一命嗚呼。

    馮瘸子的死,成了村裏人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99%的人都認為,是邵芬將馮瘸子逼上了死路,很多人都在構想,如果邵芬沒嫁過來會怎樣怎樣。可聊著聊著,話題便引到了竇淑琴身上,畢竟很多村裏人都知曉,馮瘸子曾追求過她。話題聊到這兒,就有人開始YY,如果馮瘸子和竇淑琴湊成了一對,又會怎樣怎樣。

    風言風語很快傳到了兩人的耳朵裏,還沒輪到竇淑琴出去理論,邵芬先奓了毛,她二話沒說,端起一盆屎直接潑在了村委會門口,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議論此事。

    而說起竇淑琴,這些年日子過得還算平穩,4個兒女都已成家,老大老二嫁到了外省,女婿也都是有裏兒有麵兒,大兒子在城裏工廠上班,兒媳婦很賢惠,最不爭氣的小兒子也在福建謀了份穩定的差事,找了個打工妹當老婆。

    孩子都已成家,竇淑琴也就沒了負擔,思想放輕鬆後,想抱孫子的願望開始變得急切起來。雖說大兒媳婦沒能圓了她這個心願,好在小兒媳婦在關鍵時刻“給力”了一把。

    十七

    竇淑琴的長孫出生在福建一個叫靖康的小區的出租房中,所以起名時,就選了一個“靖”字,湊成馮靖這個大名。竇淑琴小兒子兩口子都在服裝廠打工,要想拿到全額工資,每天必須幹滿12個小時,如此高負荷的工作量,自然無暇照看孩子。馮靖不到3個月,便被送回楚王村,由奶奶竇淑琴全權照料。和孫子相依為命的日子簡單而快樂,看著孫子在自己的羽翼下茁壯成長,竇淑琴心裏像抹了蜜般甘甜。她原本以為,日子這麽平平安安地過就很好,可隨之而來的一場變故,讓她徹底變得沉默。

    那天中午,竇淑琴像往常一樣和6歲的馮靖擠在一張雙人床上午休,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際,她忽然感覺身邊有些異樣,扭頭一看,她發現孫子馮靖雙眼上翻,身體不停地抽搐。竇淑琴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但麵對孫子的症狀,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的大聲呼救引來了附近的村民,在鄉親的幫助下,馮靖被送到了鄉衛生院。衛生院的赤腳醫生又是聽肺,又是掐人中,折騰了半晌,總算讓馮靖恢複了些血色。醫生開了幾顆藥丸後,建議竇淑琴還是盡早把孫子送進縣裏的大醫院做全麵檢查。

    農村人一聽到“大醫院”三個字,心裏都不由得一顫。因為在很多村民心裏,那裏就是個吸錢的地方,甚至還有人編了句順口溜:“隻要誰敢往裏去,一天一畝莊稼地。”意思是,一畝莊稼地的收成,都不夠在醫院住上一晚。竇淑琴表麵點頭答應,可心裏還是相當排斥那個地方。見孫子已無大礙,她也就左耳進右耳出,全沒當回事。

    “竇大姐,你家孫子到底得的什麽病,衛生所的醫生告訴你了嗎?”竇淑琴剛踏進家門,住在屋南邊的柳玥便摸門進了屋。

    竇淑琴看著孫子,心如刀絞:“醫生也不知道是什麽引起的,說是讓我去大醫院。”

    柳玥聽言,上前摸了摸馮靖的額頭:“竇大姐,你家孫兒發病的時候我也在,那樣子太嚇人了,我看孩子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竇淑琴一聽,頓時慌了神:“柳玥妹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柳玥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確定四下沒人後,她拉上房門:“竇大姐,這事不能讓外人聽見,否則又會有風言風語,你孫子這病來得突然,會不會是……”

    竇淑琴神色一變,她已猜到柳玥接下來要說什麽:“妹子,你可看清楚了,我孫兒怎麽會沾上那東西?”

    村裏的磚牆上雖然到處都刷著“破除封建迷信”的標語,但遇事求神拜佛在村裏依然盛行。柳玥便是其中的一位虔誠信徒,她對鬼神之事“迷之又迷,信之又信”,她說:“竇大姐,你要是不放心,我去給你找個大仙來看看?”

    聽柳玥這麽一說,竇淑琴有些為難,如果推辭,就等於壞了人一番好意,如果答應,她心裏也沒有一點譜,糾結良久之後,竇淑琴開口問道:“這能行嗎?”

    隻要是柳玥“專業領域”之內的事,她向來都很熱心:“我認識一個特別靠譜的大仙,姓張,據說他可是張果老的後人,他家離我們村不遠,我現在就給你請去。”

    “哎哎哎。”竇淑琴話還沒說完,柳玥便一溜煙兒地飛奔而去。

    許多人看到這兒,可能會認為柳玥一定是收了張大仙的好處,幫他招攬生意。可事實絕非如此,鄉下人的生活沒有城市那麽多姿多彩,偶爾能獵奇一把,也是對生活的一種調劑。也正是因此,柳玥才會那麽熱心。

    一個小時後,張大仙徒步而來。“60多歲,雙目犀利,骨骼硬朗”,這是竇淑琴對張大仙的第一印象。

    “柳玥,你說的是不是躺在床上的男娃?”

    “正是。”

    張大仙換上道袍,繞著昏睡的馮靖走了一圈:“印堂發黑,四肢抽搐,怕是真被小鬼纏上了。”

    張大仙此言一出,嚇得竇淑琴雙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柳玥懷裏。

    “竇大姐,竇大姐,竇大姐……”呼喊聲在竇淑琴耳中逐漸清晰,她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大仙,您一定要把小鬼從我孫兒身上趕走,一定要趕走!”

    張大仙一甩拂塵,站立不語。柳玥是過來人,見此情景,她立馬明白了其中的貓兒膩,她把竇淑琴拉至門外,俯耳低語:“你去拿50元錢,疊成方形,放在大仙的乾坤袋中才能驅鬼。”

    “還要放錢?”50元在20世紀90年代可不是小數目,竇淑琴有些猶豫。

    “你沒聽說那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想讓小鬼走,這錢一定要花!”

    竇淑琴一琢磨,似乎有點兒道理,於是她按照柳玥所言,把錢放進了桃木劍下的乾坤袋。

    見錢已落袋,張大仙將細繩一收,開始手舉桃木劍,嘴中念念有詞,幾分鍾後,大仙端起瓷碗飲了一大口涼水,就在竇淑琴還沒看明白怎麽回事時,那口涼水就已噴在劍柄之上。

    “小鬼哪裏跑,快快束手就擒!”張大仙舉起木劍在空中一頓亂舞,不知何時,地上已經一攤鮮紅液體。

    如果不是那紅色的液體還在“滴答滴答”落個不停,竇淑琴打死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大……大仙,這……這……這是……”

    張大仙擦了擦頭上的汗漬:“不用擔心了,你孫子身上的小鬼已被我斬殺。”

    “斬殺?那這地上的東西難道是……”竇淑琴剛想把“鬼血”二字說出口,柳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接著一本正經地警告道:“有些話不能說,你心裏清楚就行了!”

    之前還對柳玥持懷疑態度的她,現在哪裏還有半點兒不服,她點頭如啄米,用十分敬畏的眼神看著麵前的張大仙。

    “竇氏,我來之前,你有沒有帶你孫兒看過醫生?”張大仙問。

    “看了。”

    “醫生怎麽說?”

    “醫生也沒怎麽說。”

    張大仙眼球一轉,背過身去:“醫生給開藥了嗎?”

    “開了。”

    張大仙撚了撚拂塵:“竇氏,鬼已驅走,但你孫兒現在體虛,醫生開的藥還要按時給他吃,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好的大仙,我一定按大仙說的辦。”

    十八

    小鬼上身,在農村是一大忌,這要是傳出去,絕對比“寡婦和光棍兒鑽玉米地”來得勁爆。你說你家裏鬼被驅走了,誰能證明?這萬一鬼再回來,又咋辦?竇淑琴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那家人就沒有避諱,大張旗鼓地找了個老道開壇做法。事情一過,村裏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所有人都懷疑是冤鬼前來複仇,要找那家討回公道。後來那戶人家被逼無奈,隻能搬離了村子。竇淑琴深知這其中的厲害,又掏出50元錢塞給柳玥,要她千萬不能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柳玥裝了錢,自然是滿口答應。

    驅鬼風波暫告一段落,可馮靖的病情卻沒有因此而好轉,鄉裏衛生院給馮靖開的是一種含有安眠成分的藥物,對於任何病情隻是治標不治本,所以赤腳醫生才建議竇淑琴將馮靖送往大醫院。張大仙前來做法時,竇淑琴刻意隱瞞了實情,讓張大仙誤認為醫生已診斷清楚,所以他才敢接這個活兒。就在藥物停掉的第3天,馮靖再次病發,柳玥著急忙慌地又把張大仙請到了家裏。

    張大仙見馮靖如此症狀,也是被嚇了一跳,他趕忙問道:“醫院開的藥給孩子吃了嗎?”

    竇淑琴老實回答:“藥剛吃完3天,又複發了,大仙,是不是冤鬼來討債了?”

    張大仙聽言,心中暗自推測,孩子病發極有可能是和停藥有關,可被奉為“上仙”的他,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勸孩子看醫生,通常遇到這種狀況,張大仙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辭:“竇氏,上次那隻厲鬼已被我斬殺,可無奈,又有一隻厲鬼上了你孫兒的身,我擔心這些厲鬼是另有所謀。”

    “張大仙,您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擔心這些厲鬼上身目的是要拉走一個活人的魂魄。”

    竇淑琴“哇”地哭出了聲:“我孫子這麽小,這些鬼為什麽要這麽做?”

    “孤魂野鬼不能轉世投胎,在外界遊蕩時間長了,盡想著如何作惡。”

    柳玥連忙作揖:“大仙,孩子還那麽小,您一定要想想辦法!”

    張大仙眉頭一緊,輕輕搖了搖頭:“咱們這片地方,從古至今孤魂野鬼太多了,殺一隻、兩隻,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唯一能解決的方法就是……”

    竇淑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仙,是什麽方法?隻要能救我孫兒,你讓我幹什麽我都答應!”

    張大仙糾結良久,最終說出了四個字:“以命換命。”

    大仙言畢,竇淑琴的哭聲戛然而止。就連見多識廣的柳玥聽到這四個字,心中也是一驚。

    張大仙接著說:“這些厲鬼的最終目的就是取走一個人的魂魄,要想救孩子,那我們就隻能給他們一個魂魄。”

    “那就給我的,隻要能救我孫兒,我這條老命不要了!”竇淑琴回答得毅然決然。

    張大仙舉手製止:“他們要的是孩童的魂魄,你千萬不要做傻事,我有一個建議。”

    柳玥眼前一亮,似乎捕捉到了峰回路轉的機會:“大仙,什麽建議?”

    張大仙撣了撣自己的中山裝,感歎道:“現在時代變了,想當年我們都是身穿道服,腳踩祥雲鞋,出行左擁右簇,那是何等氣派,你看看現在,我們這行基本算是沒落了,若是放在以前,憑我師父一人之力,絕對能把這方圓百裏的厲鬼給斬殺得片甲不留,可現在……唉……”大仙長歎一口氣後又說,“不過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硬的不行,我們還可以來軟的。”

    柳玥追問:“大師,您的意思?”

    “我用朱砂畫道符,可讓孩子體內的厲鬼不得安生,你們要抓緊時間把孩子帶到一個極陰之地,隻要厲鬼能找到合適的魂魄,孩子的命就能保住。”

    柳玥:“極陰之地?請大仙明示!”

    張大仙沒有回答,而是抽出黃紙一筆成符,隨後他將符文疊好塞進馮靖的口袋,臨別時,他隻丟下了三個字:“太平間。”

    做他們這行,玩的就是故弄玄虛,張大仙心裏何嚐不明白馮靖的病有些古怪,但如果直接勸竇淑琴去醫院,就等於砸了自己的招牌,於是他隻能變個法子指路。“太平間”那是大醫院的標準配備,讓竇淑琴去太平間,潛台詞就是讓她抓緊時間去大醫院尋求良方。試想,如果孩子在大醫院犯病,竇淑琴不會傻到不找醫生,一旦醫生治好了馮靖的病,那他便會順水推舟,說孩子身上的厲鬼是受到了符文的震懾,上了別人的身。這樣一來,既不耽誤病情,也不會損了他的形象。

    十九

    送走了張大仙,柳玥也沒了主意:“竇大姐,難不成真按大師說的,把孩子送到太平間啊。”

    竇淑琴像是丟了魂:“孩子那麽小,我怎麽能把他往那種地方帶?”

    “那怎麽辦?難不成就看著孩子被鬼上身?”

    竇淑琴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她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再去鄉衛生院拿點兒藥,看多吃幾天能不能好些,實在不行,再按大仙說的辦。”

    既然竇淑琴有了主意,柳玥也不好勸說什麽:“竇大姐,這件事也不好往外說,家裏就你們祖孫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有事你吱聲,現在農閑,我隨叫隨到。”

    竇淑琴強擠了一絲笑容:“謝謝柳玥妹子,又耽誤你半天時間,你也早些回吧。”

    柳玥“哎”了一聲,關上房門退步離開。

    人如鳥散,空蕩的房間中,隻剩下竇淑琴和還在昏迷中的馮靖。望著地麵上還泛著鮮紅的“鬼血”,竇淑琴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絕望和無助。她一個人風風雨雨幾十年,把四個兒女拉扯成家,雖然她心裏也期盼可以一家團圓,可一個“忙”字,已讓她連續多年沒吃上一口團圓飯。竇淑琴知道生活不易,不能強求兒女都在身邊,隻要能和孫子相依為命,所有的苦,她都能吃,所有的累,她都能受。可現在,孫子病了,天也塌了。她想給小兒子打個電話,可這鬧鬼之事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會相信?而且從福建趕回雲汐,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就算是現在趕回來,怕也是來不及。

    竇淑琴把孫子安頓好,趁著天亮,她又急步朝衛生院趕去。去之前,她拿定了主意,如果再吃兩天藥還不頂用,那就隻能按照張大仙說的辦。從楚王村到衛生院需步行十餘裏,一路上全是坑窪不平的土路,走起來相當費勁兒,竇淑琴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如此時走時停,剛好趕在衛生院下班前買到了藥。

    有了藥,她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大半,返程的步履也比來時輕盈了許多,可就在她踏進楚王村的邊界時,一首童謠傳進了她的耳朵,這首童謠叫《馬蘭花》,村裏的孩童都會唱,但竇淑琴此時聽到的卻是沒有一點兒韻調的曲子。那費力的唱腔,讓竇淑琴立馬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她是村裏公認的苦命娃,馮瘸子的外孫女單娟。

    自打馮瘸子去世,他的二婚老婆邵芬便成了一家之主,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邵芬的兒媳婦範芳,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潑婦。單娟天生智障,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不用想都知道日子會過成什麽樣。

    單娟每天渴了就跑到溝邊喝涼水,餓了要麽去村民家討要,要麽就去田裏生吃蔬菜瓜果。邵芬一家對她從來是不聞不問,不管死也好,活也好,仿佛就當這個人不存在。單娟最喜歡唱的一首歌就是《馬蘭花》,雖然隻能勉強唱個開頭,但每每唱出,她都能高興好一會兒。那時的人都不富裕,盡管有很多村民都同情她的遭遇,可清官難斷家務事,麵對如此複雜的家庭,也沒人願意去蹚這個渾水。

    記得有一次,村主任曾勸過邵芬:“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們一家老小吃著馮瘸子的份子錢,給他外孫女留一口又能咋的,難不成能掉塊肉?”

    沒想到邵芬沒開口,範芳帶頭踢開了村委會的大門,她陰陽怪氣地說:“喲,咱們村主任真是長本事了,你哪隻眼看見我沒給單娟飯吃了,您這無緣無故把屎盆子往咱們家頭上蓋,是不是嫌咱們一家是外來戶,好欺負?今天父老鄉親都在,這件事我隻說一遍:我們家的事,以後都給我少議論!誰要是覺得單娟可憐,誰領回家養去,我沒一點兒意見!好話誰都會說,隻要今天誰敢開這個口,我明天就讓單娟到誰家門口待著去!”被範芳這麽一鬧,村主任也被弄得顏麵掃地,從那以後,單娟的事再也無人過問。

    竇淑琴尋著聲音走了幾步,看到單娟正蹲在水塘邊發呆。竇淑琴上前叮囑了幾句便繼續趕路。可她沒走幾步,一聲慘叫從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單娟的身體已在水塘中時上時下。

    水塘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四周沒個人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竇淑琴情急之中,從地裏薅了幾根高粱稈攥在手心中。

    “娟子,聽奶奶的話,抓住高粱稈,我拉你上來。”她趴在地上,用盡全力把高粱稈伸向塘中心。

    “咕嚕,咕嚕……”單娟似乎聽懂了竇淑琴的話,雙手死死地攥住。

    竇淑琴見單娟的身體還在一上一下,救人心切的她,使勁兒將高粱稈往回拉。可就在回拉的一瞬間,單娟雙手一打滑,再次沉入了水塘中。

    “快來人啊,救人啊!”竇淑琴拚命地嘶喊,但沒有換來一絲回應。

    她折回高粱地,又拔了一些更長的高粱稈,然而當她再次折回時,單娟卻超出了她的施救範圍。

    竇淑琴無助地蹲在岸邊,單娟的呼救聲越來越小,在絕望之際,她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了四個字:“以命換命”。想想自己的孫兒還在被厲鬼纏身,她突然間放棄了繼續施救的念頭。此刻的竇淑琴,內心毫無波瀾,她冷冷地望著水塘中的單娟,心裏竟多了一絲期盼,她盼望那盤踞在孫兒身上的厲鬼能趕緊過來以命換命。不久後,水麵恢複平靜,平靜到看不見一圈漣漪,竇淑琴將岸邊的高粱稈清理幹淨,獨自回到了家中。

    夜幕還未低垂,村裏的大喇叭便播報了“單娟溺水而亡”的消息,出了這麽大的事,幾乎全村的人都前去幫忙,唯獨竇淑琴躲在家中閉門不見。她如中邪般守在孫子身邊,嘴裏不停地念叨四個字:“以命換命。”

    3天後,單娟下葬,竇淑琴本以為孫子的病會被根治,可她哪裏料到,馮靖的病再次發作,這次發病的症狀,甚至比之前還要恐怖許多。

    柳玥見狀,也是嚇了一跳:“竇大姐,可不能耽誤了,趕緊按照大仙說的做,送到縣醫院的太平間吧!”

    事已至此,她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在村裏人的幫助下,馮靖被緊急送往50裏開外的縣第一人民醫院。和別的病人家屬不同,竇淑琴一進門就要找太平間,雖然那時候“醫鬧”還沒有現在這麽極端,但醫院也不想找虱子在自己頭上撓,竇淑琴奇怪的舉動,被門口的保安匯報給了醫院的高層。

    醫院領導問明緣由後,將馮靖送進了急診病房,後經醫生診斷,馮靖患上的是輕微性腦癲癇,這種病很常見,多為孩童時期大腦發育不良所致,好在馮靖的病情並不嚴重,隻能劃入“輕微”的範疇。住院觀察兩天後,醫生開了一瓶價值10元錢的藥,便讓竇淑琴帶著孫子回了家。

    對症下藥後的馮靖終於恢複了血色。然而孫子的痊愈,並沒有讓竇淑琴感到喜悅,相反她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現在就算是再無知,也知道了“以命換命”是個騙局。令她難以釋懷的是,在這個騙局背後,卻真的犧牲了一個人的性命。竇淑琴一直在想,如果她當時沒有袖手旁觀,興許就能救單娟一命。她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心地單純而善良,這種用生命陪葬的負罪感,對她來說是這輩子最大的煎熬。從那天起,竇淑琴突然沉默了,變得不願說話,無人時去單娟墳前賠罪,成了她和單娟之間不能說的秘密。

    二十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許是癲癇的刺激讓大腦有了二次發育,馮靖痊愈之後,腦子突然變得靈光許多,原本學習成績一般的他,不知怎的,名次猛然就上去一大截。馮靖就讀的學校叫孔融鄉第一中心小學,那裏是周圍村落適齡兒童念書的唯一去處。

    在楚王村,和馮靖同一年上學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邵芬的孫子葛亮,另外一個是村主任的孫女馮芷萱。楚王村是礦村,每家每戶都能按月領到份子錢,村主任作為最後一道“過濾網”,收入要比普通村民高得多。馮芷萱是村主任的親孫女,有了錢自然舍得給她花,所以她的穿衣打扮和許多農村丫頭相比洋氣不少。

    人長得漂亮,穿著又時尚,馮芷萱在學校走到哪裏都能引來同學的注目。作為同村夥伴的葛亮,為了防止馮芷萱“吃虧”,主動擔任起了“護花使者”的職責。不管馮芷萱在哪裏,葛亮永遠像個保鏢一樣,始終保持和她一米的距離。隻要馮芷萱稍有不悅,葛亮便會一個箭步衝上前,幫她掃除障礙。

    相比葛亮,馮靖就是個悶葫蘆,3人每天組隊回家時,他經常是低頭不語,心事重重。並不是馮芷萱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恰恰相反,他也很想像葛亮那樣,有事沒事就圍在馮芷萱身邊。言情小說上有這麽一句話,大多數人對待愛情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默默喜歡,另外一種就是放手去愛。馮靖和葛亮恰好就屬於這兩個極端。從小到大,葛亮對馮芷萱的追求如同似火的驕陽,而馮靖則一直保持著那種若即若離的情意。

    從小學時的懵懂,到初中時的青澀,再到高中時的蠢蠢欲動,3人間的情感,因為葛亮的衝動,那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那是高一下半學期的一天夜晚,馮芷萱和馮靖相對而立,站在校園的操場之上。

    “葛亮向我表白了。”

    馮芷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馮靖心中激起了萬道波瀾,從小到大,他沒有一天不想著能牽著馮芷萱的手,一起聞著花香,一起走進日落,但這也僅僅停留在“想”的層麵上,他從來不敢像葛亮那樣隨意宣泄自己的情感。那天的夜很黑,他看不清馮芷萱的表情,若不是風兒卷起的草根時不時地擦過他的臉頰,他甚至都覺得這就是一場夢。馮靖沉默良久,開口回了一句:“哦,他不是經常向你表白嗎?”

    “不,不一樣。”馮芷萱說話時的語氣帶著些焦急,“我能感覺到,這次他是認真的!”

    “認……認真的?”馮靖仔細品味著這三個字的意思,“他……他想怎麽樣?”

    “他想怎麽樣,不重要,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馮芷萱急轉的話鋒,讓馮靖有些措手不及:“我的想法?我的什麽想法?”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要忍到什麽時候?”

    “我……”

    “馮靖,今天就我們兩個人,你敢說從小到大你沒喜歡過我?你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兒被別人追走?如果我真的跟葛亮在一起,難道你就不會後悔?你敢說……”

    馮芷萱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牽引力把她拽了過去,黑暗的那一邊,是一個男人的臂膀。“別說了,我喜歡你!”那個男人回答得鏗鏘有力。

    “馮靖你……”馮芷萱微紅著臉,有些忸怩地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一動不動。

    馮靖的感情像是開閘的洪水,再也抵擋不住,他用力把馮芷萱摟在懷中:“芷萱,從小我就喜歡你,你幾乎占據了我的心,我不善於表達,我也不知道怎麽表達,但此時此刻我隻想對你說,我以後永遠都不想離開你,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這段瓊瑤式的對白,通用於那個年代的所有校園情侶,馮芷萱從未想過,一直沉默寡言的馮靖,竟然也有這麽浪漫的一麵。

    對於葛亮與馮靖的情感,馮芷萱也不是一成不變。在小學時期,葛亮像是一個大哥哥,處處為她著想,隻要葛亮在身邊,馮芷萱每天都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而那時候,她對馮靖的感情也僅僅是停留在玩伴的層麵。到了初中,葛亮頑劣的性格逐漸加劇,對比之下,馮靖的成熟穩重開始更得人心,當看到葛亮經常為了自己打架鬥毆時,馮芷萱心裏非但沒有感激,反而有了一種抵觸的情緒。

    葛亮骨子裏始終認為,刀疤是男人最榮耀的見證;可馮靖卻認為,一個成功男人的標誌是學識和涵養,說話句句爆粗口,絕對不是馮芷萱想要的樣子。觀念的不同,讓兩人變得越來越不一樣。受電視劇的影響,馮芷萱心中幻想的青蔥歲月絕不是和一幫小混混待在一起。從那時起,帥氣、穩重的馮靖悄悄地鑽入了馮芷萱的內心,也許是距離產生美,馮靖越是表現得不遠不近,馮芷萱的心中對他的好感便越是增加幾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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