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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3/5)

作者:聲聲曼字數:49640更新時間:2023-09-29 04:05:32

    黑暗中,蔓延出一片更深的黑暗,和恐懼中,蔓延出一片更深的恐懼一樣,都毫無意義。

    隱約間聽到有刹車的聲音,有人遠遠地跑過來。

    林明月抱著胳膊蹲在地上,抬起頭,眼前亮了一些,是車燈的光。在白色的車燈光線下,隱約照出一個人的輪廓。

    因逆著光,麵目就模糊成一片。“警察,都給我站住!”

    那群小流氓很快樹倒猢猻撒地四下裏跑開了,連多餘的虛張聲勢都沒有。

    耳邊聽到他的聲音:“月月?月月沒事了,不怕,不怕……”胳膊摟住了她的肩膀,在秋夜裏蕩漾著一種淡淡的溫暖。

    夏臨風開車迷路又繞回了原來的地方,遠遠地看到有人鬧事,就衝了過來。

    林明月低下頭,把臉埋進膝蓋裏,不說話。

    九歲的林明月,從學校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醉漢。

    記憶中,是一種接近惡臭的酒味,麵色通紅的男人站在僻靜的小路中央,用更加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對她怪笑:“小妹妹,我請你吃糖。”

    然後貼著髒兮兮的創可貼的手就伸過來了,像兩把巨大的鉗子夾住林明月的腦袋:“小妹妹長得好乖。”

    噴著惡臭的嘴湊過來。

    林明月驚恐地閉上眼睛,恐懼就像黑色的巨浪,瞬息間蔓延而來,蓋過了整個世界。

    “你不要欺負她!”夏臨風十四歲,已經有一米七多的個頭,青春期,嘴唇上已經發出絨絨的胡須。

    幾乎是衝上去,他拿著書包朝醉漢的頭砸下去:“壞蛋!打死你!離她遠點!”

    “有病啊!”醉漢愣了一下,轉而憤怒起來一把推開夏臨風,“你別跟我動手動腳小子!知道老子是誰?”

    少年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一旁的林明月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哇哇大哭:“風哥哥……”

    附近有路人聽到聲音,朝這邊看過來。“兩個有病的娃兒。呸!”男人看了看四周,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走了。

    “月月不怕,風哥哥在。”少年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小女孩身邊,“不怕,壞蛋走了。”

    那時候,你驚慌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更驚慌,抱著我的手臂因為緊張而微微地發抖。

    冰涼的夜風在身邊毫無方向地流竄,把頭發吹得亂糟糟的。遠處隱約傳來幾聲流浪狗的叫聲,像是樂章開了個頭,很快頭頂幾戶人家的陽台上也傳來一聲聲的犬吠聲。很快在夜色裏蔓延開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

    片刻後,夏臨風終於在她身邊蹲了下來,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很低聲地說:“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我在這裏。”

    林明月抬起頭,在路燈和月色下看著他的臉,是一種溫柔而又堅定的眼神。

    記憶裏——

    “月月不怕,風哥哥在。”少年趕走了宿醉的酒鬼,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小女孩身邊,“不怕,壞蛋走了。”十四歲的少年在夜色裏擁抱著九歲的林明月。

    時光在腦海之間錯亂交替,寂靜中林明月感覺到有一種液體從身體裏緩慢地浸透,從心底的位置,一格一格地蓄滿,直到將整顆心髒都淹沒。最後帶著自己的體溫,從眼眶的位置,猛烈地湧動出來。

    她突然側過身死死地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肩膀上,她感覺到自己肺部的位置,在一點點地擰緊,然後是劇烈地跌宕起伏,仿佛連呼吸都無法控製。

    夏臨風身體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把手從肩膀的位置挪動到她的背部,輕輕拍打:“月月,不怕,壞人都跑了……”

    就這樣在夜色和微風裏擁抱,就像曾經青澀到不問世事的我們那樣。

    林明月憋住呼吸,片刻以後終於在黑暗裏,慢慢哭出聲來。

    5.

    天亮的時候,有溫暖明亮的光落在眼皮上。

    於是藍初雪就醒了過來。

    還是在同樣的病房,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照得更明亮而寧靜。手背上的針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拔掉了,貼著白色的膠布。胃還一陣陣地難受著。

    她看了看伏在床邊沉睡的老莊,大概很久沒有理發了,黑色的發絲固執地直立起來,亂成一團。藍初雪皺皺眉頭,伸手想要把亂掉的頭發給撫平。

    他卻突然抬起頭來,看到她醒了,身體騰地彈起來,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你醒啦?我給你辦好入院手續了。餓不餓?不過餓了也沒法吃東西,醫生不讓進食。想不想喝水?”

    “嗯。”藍初雪輕輕點點頭,“我想喝水。”

    “那你躺好,我去給你倒水啊。”他站起來,彎腰把她扶回床上躺著,又小心翼翼地拉好被子,“醫生說你胃出血,這幾天都不能碰吃的。隻能喝粥,喝水也要小心。”

    藍初雪沒有再說話。

    莊狄龍走在醫院走廊外麵的水房,取了個一次性杯子倒滿滾燙的熱水,想了想又倒出去一半,加滿冷水。

    再用嘴唇試試溫度,不燙不冷,剛剛合適。

    清晨的醫院仿佛是最繁忙的時段,有交班的護士和醫生在走廊裏互相打著招呼,手裏拿著用塑料袋裹好的早餐急匆匆地往自己的科室裏走去。

    莊狄龍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掏出手機給夏臨風打了個電話,終於接通了,耳機裏傳來對方沒睡醒的聲音:“這麽早是要請我飲茶呀?”

    “你搞什麽!”莊狄龍大聲吼了一句,招惹來四周的一些被驚嚇到的目光。他又轉過頭對著窗戶,“你昨晚幹嗎去了,電話也打不通。”

    “沒幹嗎呀,手機沒電了。”還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到底怎麽了?”突然語氣又激動起來,“不是所裏找我有事吧?”

    “所裏沒事!”透過麵前的玻璃,老莊看到自己的眉頭都皺到了一起,“藍藍病了,現在住院。”

    “什麽?”聲音又高了個八度。

    “胃出血,在醫院,你快來吧。”突然想起來,他又補充了一句,“她的醫保卡,你知道在哪裏嗎?記得帶過來啊。”

    “好好好,你把地址給我,伯母不在深圳出去跟團旅遊了,我先過來拿門鑰匙。”電話裏的聲音變得焦急起來,“她沒事吧?我昨晚去接她,沒接到人,以為她自己回去了。”

    “暫時沒事了。”捏在手心的水杯溫度漸漸降下去了,“我不跟你說了,你趕緊過來吧。”

    話音剛落下,電話那端就掛斷了。

    莊狄龍低頭看看杯子裏的水,又轉頭走回水房重新添了一點熱水進去。

    中途一個帶著嬰兒的年輕媽媽走進來,抱著哭鬧的孩子,擁擠在狹小的空間裏。

    原本空氣不流通的水房,呼吸就變得更加沉悶了。

    打開紅色標記的水龍頭,熱氣騰騰的水流進杯子裏,溫熱的溫度,又漸漸回到手心。這才滿意地關掉飲水機。

    莊狄龍端著打好的水小心翼翼地走回病房,剛好碰到護士在給藍初雪掛點滴。

    他走過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怎麽又掛水?昨晚不是才掛過了。”

    得到護士一個白眼:“你也知道是昨晚,今天的藥是今天的。醫生開的藥,有問題等會兒查房的時候找醫生去。”

    視線裏那張蒼白的臉皺成一團。他走過去揉揉她的頭發:“乖,就一下,跟螞蟻咬一樣,不疼的。”

    秋天清晨明媚的陽光,從病房一側的窗戶照進來的時候,落在她臉上有一種清澈的色調。像是在風裏微微顫抖盛開的第一朵花,即使脆弱卻依舊綻放得美好。

    他的手掌拍在她的腦袋上,很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顫抖,尖銳的針刺破皮膚,流暢地進入了血管。暗紅色的血液飛快地倒流進透明的管子裏,再慢慢地流動回去。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用好像是小時候的語氣安慰她:“用點藥,總比什麽藥都不用好得快啊。”

    她躺回床上,仿佛再沒力氣說話的樣子。

    莊狄龍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找不到話說。又站起來,打算走出去找個地方抽煙。突然感覺到身後的衣服突然被人扯住,病床上一個虛弱的聲音漂移過來:“不準抽那麽多煙,陪我!”

    陽光在窗外寧靜地閃耀,將右邊的肩膀曬得暖暖的。

    煙癮犯起來像螞蟻一樣在心髒上亂爬,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坐回到清澈的天光下。一隻手撐著床沿,用另一隻手去幫她拉好被子:“嗯,我哪兒都不去。”

    “那以後也不準走。”

    老莊在原地愣了一下,終於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額頭:“以後也不走。”

    我哪裏都不去。

    6.

    後來的一天,單位動員全體員工給前幾日出事的女同事舉辦追悼會。

    從早上開始,廣播裏就輪流播放著悲傷的曲子。但也不知道是誰的腦子有病選出來的早些年港台流行的情歌。

    早飯過後,所有人在聚集在操場上,穿著灰藍色的工裝,仿佛每個背影都差不多一樣的,密密麻麻地排成一片。

    配著劉德華的歌聲,好像突然回到了幾年前的學校。

    林明月漫不經心地站在人群中聽台上的領導講話,結果還是跑了題,變成心理治療大會。大意是會滿足大家合理的需求,有什麽要求或者困難都可以找工會之類的場麵話。

    站的時間長了,感覺腳酸酸麻麻的,就在人群裏蹲下來聽。天氣很好,有灰霾散盡後的一種清澈。仿佛冬天還沒有來,就已經跳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

    手機振動了下,掏出來就看到夏臨風的短信:“你沒事了吧?”她嘴角浮動出一絲笑意,手指飛舞著飛快地打字回過去:“正在聽領導廢話。”

    “哦,那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簡單而又廣義的一個問句。

    可以解釋成很多種意思。

    也可以有很多種答案。

    林明月暫時還想不出來哪一個句子才是最合適的回答。

    隻是片刻後,突然就起風了,剛剛還碧藍的天空翻滾著混濁的

    灰霾,漸漸合攏成一團巨大的烏雲,凝固在蒼茫的天空上。

    擋住了光。

    要下雨了嗎?

    很快就散會了。

    林明月站起來,隨著人群慢慢往廠房的方向走去。

    “林明月,又看到你了。”身後突然有人叫住她。

    她在混濁的秋風裏回過頭,有淩亂的發絲吹到臉上,又用手撥開頭發。視線裏是那個戴著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生。

    她想了半天才記起他的名字:“你是吳思洋吧?”

    好像聽到了有什麽拍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夏臨風抬眼就看見黃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飛濺出小團小團水花的形狀。視線裏車窗外的世界很快混淆成了一片。

    天空中蔓延著灰黑色的雲霧遮擋住光。雨很快下得更大了,像是有人戳破了天上的一個水泡,雨水稀裏嘩啦地落下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混淆的世界裏,隱約看到車外驚慌失措的行人,有準備的人撐開各種顏色的雨傘在風裏艱難地行走。有的人沒有準備,就把手裏的東西頂在頭頂,彎著腰在雨水裏慌忙逃竄。

    打著雙閃燈在醫院的停車場離出口更遠的地方找到一個位置,停好車後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帶傘。

    於是就這樣靜靜坐在車裏,等待雨勢更小一點的時機可以飛快地衝出去。

    隔著封閉的車窗,整個世界突然寧靜下來,隻有雨水的聲音,急促短暫地在耳邊回響。拍打在鼓膜上,像是聽到了天空的心跳。

    茶色的玻璃外,透進溫柔的白茫茫的光,將視線裏的一切都扭曲成另外一種色調,淡黃色的大樓,在風雨中瘋狂搖晃的樹,濕潤漆黑的地麵……

    等了一會兒,看看天色,雨沒有要小下去的樣子。

    夏臨風想了想,猛地推開車門。

    雨水夾雜著秋季潮濕的氣味席卷而來,撲打在麵上,鼻尖仿佛纏繞著一種在路邊腐爛的枯葉的味道。衝淡了先前車裏足足的冷氣,夏臨風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鬆弛感。

    但冰冷的雨水拍在臉上,很快就睜不開眼睛。男人關好車門,用手掌擋在額頭上方企圖看清楚眼前的路。他彎下腰朝住院部的方向奔跑過去,大部分的雨水都淋在了背部,很快就感覺到後背冰涼成一片。

    耳邊隻有嘩啦啦的雨水聲,蓋住了這個世界所有其他的聲音。

    下過雨的路,行走起來就變得特別艱難。

    他低著頭幾乎是衝進住院部大樓,跨過大門,就被大廳裏的中央空調吹得打了個激靈。又抱著胳膊戰戰兢兢地鑽進電梯裏,找到消化內科的病區,按照莊狄龍給的房號一間一間找過去。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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