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是我喜歡了一輩子的人啊,像在冬日裏溫柔流淌的溫泉,帶著暖意緩慢注入了心底,隨著時光的流逝,填滿了胸膛下每一寸的縫隙,幾乎都快要溢出來。
所以在我的心裏,再沒有多餘的位置留給別人,哪怕針眼那麽大的位置都沒有。
“但我一直當你是自己的親妹妹……”這是最後一句話,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如同隱藏在表情裏最珍貴的、悸動的無數心事,模糊過,又清晰了,但最終都是不言不語。
亦如同多年前,她寫好的那封情深意重的情書,最終也丟失在漫長的時光之中下落不明。
她看到他臉上浮動的表情,是一絲尷尬的為難。這樣的表情,落在林明月的眼裏,似極薄而鋒利的刀片,不動聲色輕輕劃過去,殷紅的血液就從心尖湧動出來,血淋淋的。
林明月轉身流著淚跑出去的時候,並沒有聽到身後的夏臨風在喊她的名字。
有風吹過,吹起額頭的發絲淩亂地拍打在臉上,黑夜將至,路邊盞盞高掛的路燈卻並未點燃,眼前是模糊不清的世界,腳下是未知的路程,而耳邊隻有風的呼嘯聲。
就這樣不知道向前跑了多久,她年輕,輕盈,可以跑得比大多數人都快,但卻還是不夠將那個心裏喜歡的人遠遠地拋在身後。
我討厭你了,夏臨風。
6.
小鎮的夏季幹涸得一滴雨水都沒有。紫色的花在盛夏的黃昏裏劈裏啪啦地打開了,柏樹的樹梢在溫熱的風中唰唰地割劃著天空。十四歲的林明月推著自行車站在樹下,拍了拍掉在自己身上的樹葉,她在等夏臨風一起回家。
“明月,等你男朋友啊?”一群同年級的人熱熱鬧鬧地走出來,有人無意間看到她了,就陰陽怪氣地問了一聲。旁邊幾個漂亮女生咯咯咯地笑起來,那個瘦得跟猴子似的男生很是得意,開始大聲討論等會兒去哪裏吃飯看電影。
幾乎沒人聽到林明月慌慌張張回答的那句:“不是啊。”
反正很多時候,沒人想要聽到她的答案,他們並非是真的想要問她。
這個世界是口是心非的,跟你講話的人也許隻是為了嘩眾取寵地引起漂亮女生的注意。而被你稱為隻是鄰家哥哥的人,也許早就是你生命中全部的美好。
又或者,當你在校門口等了大半個小時才等到對方姍姍來遲的時候,明明已經雙腿麻木也會懂事地搖搖頭說:“我並沒有等很久啊。”
“嗯,不好意思啊,有事被同學叫住了。”夏臨風推著自行車走到麵前。
他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被洗得發硬的領子皺在一起。
“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林明月騎上自行車,“走吧。”
“好哦。”兩個人就推著車朝著遠處那片溫暖的暮色走去。
沒走出幾步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夏臨風的名字,林明月捏著刹車跳下來,轉頭就看見一個紮著馬尾的高年級女生。
“怎麽了?”
“你的錢包放我這兒忘記拿回去了。”女孩子走過來,這才看清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有點像徐靜蕾。
“哎呀。”夏臨風拍了拍腦子,“差點忘了。”說罷接了過來,“不過放你那兒也沒事,明早再給我呀。”
“怕你回去路上要花錢。”女孩笑了笑,這才注意到夏臨風身邊的林明月,“這就是你說在等你一起回家的小妹妹吧?你好,我是臨風的同學吳初夏。”
她笑起來就露出潔白的牙齒,皮膚也很白,白到仿佛會發光一樣。
林明月朝吳初夏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吳初夏的目光又轉過去看著夏臨風:“你看你的衣領。”伸手過去將皺巴巴的衣領給扯平了。
“嗯,沒注意到。”很自然地回應,仿佛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妥當。林明月站在一旁,心跳像漏掉了半拍。
“她是你女朋友嗎?”回家的路上,林明月騎著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夏臨風右邊。
“啥?”男孩沒有聽清楚。
“剛才吳初夏,你喜歡她嗎?”她又問了一遍。
“你個小孩子還懂什麽喜不喜歡的。”夏臨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一本正經地提醒她,“不要告訴別人。”
“哦,知道了。”天邊還剩下半個夕陽,路邊一排柏樹濃濃的影子倒下來,林明月就沿著這一片修長的影子慢慢往前騎。好像還有很遠很遠的路,遠得看不到盡頭。
“你要不要喝奶茶?”夏臨風在前麵一個路口停下來,從自行車上跳下來,“我去給你買。”
“不要。”
“早上又吵著說想喝的?”
“現在又不想了。”林明月騎著車,加快了速度從男孩身邊衝過,用一種很冷漠的語氣,“快走吧。”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你一直都會在我的身後。
就在正前方,大朵大朵的雲彩飽含著霞光,巨大的雲朵壓得很低,不小心就誤以為自己觸手可及。但教科書上說就算是最低的雲層,也隻會形成在離地麵200米的地方。所以,那些聚滿霞光的雲朵,無論是如何的變幻莫測,也是站在地上的我永遠都不可能觸摸得到的。
就像你。
而現在。
突然就聽到汽車鳴笛和刹車的聲音,林明月跟隨著聲音轉過頭——出租車車頭那兩束強烈的燈光毫無防備地刺入眼底,世界陷入一片蒼白。
飛出去那一瞬間,剛好看到天空中深淺交錯的雲層,像是被風凍住的棉絮,紋絲不動。她也聞到空氣中灰塵與汽車尾氣纏綿交織的味道,經常會令人暈頭轉向。但她感覺不到疼痛,仿佛是被風托在空中,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她也發不出來聲音,仿佛喉嚨被掏空了去,所有的呐喊撕心裂肺的尖叫都混亂地撞擊著胸口,找不到出處。
於是,最終世界歸於黑暗。
毫無知覺,黑夜將至。
7.
夏臨風在夜色中看著林明月轉身跑出去。
他想追,腿卻像被灌了鉛一樣的,最終站在了原地。
就算追到了,又能說些什麽呢?
“月月乖?”還是“月月不生氣?”
就像多年前那樣,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在她生氣的時候低聲地哄著。
可現在已不是從前。
隔著矮牆,路邊的燈很輕微“啪”的一聲,在頭頂點亮了照出橘黃色的光來。風吹過,擁抱著枯黃的樹葉在空中溫柔地翻滾,最後吹落在肩頭。
有下班的同事提著包從他身邊經過打招呼,他也沒有反應過來,像是在一個時光靜止的世界,隻聽得到自己心口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要在胸口轟出一個豁口來。
可是,她一直都在喜歡我?
自從自己高中畢業後,他們就很少再見麵,一年能見一兩次,隔得遠遠地打招呼。父母下崗之後他大部分的假期都是在外地打工賺取生活費,每次回老家都非常匆忙。後來父母陸續去世,親近的有血緣關係的人都不在了,他就再沒有回過四川老家。
但他們真的親近過,像是有血親關係的兄妹那樣。
因為在你生活中,你無法去忽視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孩,她總是黏在你身後,對著你哭,對著你笑,陪伴著你波瀾不驚地度過青春時的歲月。她信任你亦是依賴,像是你的小尾巴,更多的像是一份責任。
所以還是追出去?
身後突然響起刺耳的鳴笛聲,夏臨風被嚇了一跳,轉過頭,是一輛鮮紅色的福特,車頭幾乎要貼著自己的雙腿。老莊從車窗裏伸出一個頭來,嘴裏叼著煙痞痞的樣子:“你站這兒發什麽呆?”又左右看了一圈,“不是要帶小妹妹吃飯嗎,人呢?”
“人走了啊。她有事。”夏臨風突然就改變了主意,走到副駕旁邊,把車門拉開。
座位上放著一個異常顯眼的藍色保溫桶。
夏臨風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把保溫桶拎起來,麻利地坐進莊狄龍的車裏,提在手裏沉甸甸的,還能感受到熱氣。
他笑嘻嘻地打開一看,是一桶熱氣騰騰的烏雞湯。
“你叫外賣啦?”他笑著問老莊。
“你上來幹嗎?你自己沒開車啊?”老莊側身嚇了一跳。
“開了,一輛車省油啊,走吧。”“啪”的一聲拉上車門,
夏臨風頭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睛,氣定神閑,“走啊,你不是要去醫院?”
是一種我就是知道你想幹嗎的語氣。
莊狄龍轉過頭來,專注地看著他,也許隻有一兩秒的時間,然後又回過頭去踩下油門飛快地打著方向盤駛出停車場。
此時正是這座城市交通的高峰期,他依然開得很快很快,頭頂的天窗外,樹梢、建築、魅惑人心的霓虹燈牌都變成影子,在頭頂一瞬就過去了。
許久以後,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兩條街之後,車速卻漸漸慢下來,夏臨風朝前麵看了看,隱約看到救護車頂藍紅色閃爍的警示燈燈光,遠遠傳來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
所有車輛都被堵在一條車道裏。夏臨風回過頭:“好像是撞到人了,交警和救護車都在,前麵路口繞一下吧。”
莊狄龍抓抓頭皮:“啥時候能不出點事故。”
紅色的福特轉向右邊的時候,夏臨風抬頭看了遠處一眼,紅藍閃爍的燈光變成兩道筆直的光束,飛快地旋轉著,投向濃濃黑夜,最後融化在深不見底的夜空中。
前麵路段鬧哄哄的,四條車道密密麻麻擠成了一團,這樣嚴重的堵車,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疏通。
向右轉是一條單行道的小路,轉進去就有些僻靜了。
路的一邊劃出停車格,隻剩下一車寬的位置讓人慢慢地將車開過去,路邊的小店開著,透出的日光燈慘白的光線照在坐在門口的服務生身上,留著爆炸頭的小青年正在無所事事地玩著手機。
夏臨風看著窗外的景色,像是隨口說出來一般:“我過幾天就去交房子定金。”
有輛電單車突然從車前橫穿過去,莊狄龍猛地踩住刹車,夏臨風手中的保溫桶差點飛出去。
“還要不要命啊。”老莊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又沉默下去。
夏臨風抱著裝著雞湯的保溫桶坐在副駕位上,半晌過後才聽到耳邊若無其事的聲音:“準備買房結婚了?辦酒的時候麻煩提前說聲,我要存錢的。”
“嗯,至少得買我五桌酒席。”
“狗屁,哥哥我像這麽小氣的人嗎?至少包你十桌酒席。”
“少吹牛了你。”
“沒吹牛啊。”老莊一本正經地說,“以前還在警校的時候就說過,誰先結婚,對方包婚禮。兄弟我沒什麽大本事,十桌子菜還是能包得下來。”
夏臨風笑了笑又沉默下來沒有接話。
汽車開出去,安靜過後又到了一片熱鬧的地方。
接近秋天的天氣,嘈雜的街道,漸黃的樹梢,穿越過大半個太平洋吹來的風,都從旁邊飛快地掠過。
麵包店裏彌漫出的香味經過鼻尖也一下子就稀薄了,從戴著紅色帽子的KFC外賣男孩旁邊經過,路旁是一棵一棵枝葉茂盛的芒果樹。
“至少包你十桌酒席。”
有時候,夏臨風也會出現刹那的錯覺。從前待你的那顆單純而稚嫩的心,一直如初。
是的,都還在,我們的友誼,和與她的愛情都還在。
8.
天都要黑透了的時候,才一路堵車到了醫院。老莊把車開到住院大樓的門口,突然就停下來說:“下去啊。”
“啊?”夏臨風愣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來都來了,你不上去嗎?”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