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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 舊人重逢(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2396更新時間:2022-01-28 01:36:54

    可好歹是個清流入品的道官。走在路上,被人稱呼,是可以有個“老爺”後綴的。

    而他的師父,更是道觀的知客道士,地位僅次於觀主和監院,第三把交椅。

    年輕道官在這邊擺書攤,其實也掙不了幾個錢,年少時就當那跑山人,入山采藥,抓蜈蚣,編織蟋蟀籠,什麽掙錢活計都肯做。

    照理說,又是個道官,相貌也不差,不至於打光棍才對,可問題在於,街坊鄰居,都說這個姓毛的典造老爺,好像有點腦子拎不清。經常愣愣發呆,或是吃著飯,一下子就會滿臉淚水,問題是也沒個哭聲。久而久之,也就沒誰敢提親了。不然有度牒的道官老爺,哪個不是香餑餑。

    毛錐手掌攤放著一油紙包的醬肉,裏邊放了七八蒜瓣,正在細嚼慢咽。

    街上來了一位青年道士,頭戴硬沿圓帽的混元巾,露出發髻,以一支黃楊木簪橫貫之。

    外鄉道士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小道觀的匾額,微笑道:“好個挹盈注虛,取有餘以補不足。”

    持盈之道,挹而損之,方可免於亢龍之悔,乾坤之愆。

    青年道士轉頭笑望向那個毛錐。

    大州小國,大郡小縣,小小道觀,卻是一位大修士。

    不是“卻有”,而是“卻是”。

    因為道觀眾人,與道觀本身,就是這位道士所化。

    毛錐轉頭望向那位  歎了口氣,“收攤了。”

    孩子們立馬不樂意了,毛錐隻得說道:“下次每人看三本書,都不收錢。”

    反正也沒有什麽下次了。

    孩子們歡天喜地,一哄而散。

    至於那幾個青壯,也沒計較什麽,拗著性子,罵罵咧咧幾句也就走了,主要是覺得那個外鄉道士,不像是個善茬。

    青年道士笑道:“費了老大勁,才找到這裏。難怪陸掌教找不到你。”

    毛錐說道:“他不是找不到我,是暫時不需要找我。”

    青年道士笑道:“反正一樣,都是貧道先到一步。”

    “青神王朝護不住你的,姚清顧慮太多,境界也差了點意思,所以就與貧道打了聲招呼。”

    “貧道的地肺山,大陣一開,你再往華陽宮老祖洞一躲,護住你百年光陰,想來問題不大。反正開啟山門大陣的一切花費,貧道都可以與青神王朝報銷。”

    毛錐冷笑道:“你就不擔心下一刻,他就在眼前了?”

    “一來貧道的陣法造詣,與遮蔽天機的手段,都不算太差。”

    青年道士走到攤子那邊,挑了條長凳落座,微笑道:“再者,‘明擺著’與白玉京不對付的,已經有了玄都觀和歲除宮,再多出一個地肺山,也不算什麽,真無敵嘛。”

    幽州某個國力底蘊不輸並州青神王朝的大國,其中弘農楊氏,自古就是廟堂主心骨。而楊氏曆來是華陽宮的最大香客。不單單是香火錢,地肺山的眾多道官,都來自弘農楊氏。

    隻要落在某個一百年內的白玉京手上,可罰可不罰的,必然重罰,可殺可不殺的,必殺。

    這些其實都沒什麽,反正誰都清楚,餘鬥從不刻意針對誰,隻是就事論事。

    問題在於這個道老二,每次問責違禁之人,按例或殺或重罰,除了就事論事,還會追究“教不嚴,師之過”,讓整個山頭低頭,這也沒什麽,地肺山曾經有個被剝除天下道士度牒、永世不得錄用為道官的年輕人,不服氣,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師尊和山頭,非要與道老二討要一個說法和公道。

    而這個人,不但出身弘農楊氏,也是這位“青年道士”的最小弟子。

    結果鬧了一場,這個姓楊的昔年道官,不但罪加一等,又連累家族“子不教,父之過”,不至於讓弘農楊氏傷筋動骨,至少

    當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青冥天下的十人之一,那次就站在白玉京邊界,遠遠看著那座白玉京的五城十二樓。

    而他便是地肺山華陽宮的老祖宗,高孤,道號“巨嶽”。公認數座天下的煉丹第一人。

    毛錐搖頭道:“你還是太小覷那個人了。”

    高孤微笑道:“不如換個說法,是高孤高估自己了?”

    毛錐扯了扯嘴角,“這個笑話聽著不錯。”

    “純陽道友曾言,一粒金丹在吾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高孤說道:“我輩有幸生而為人,又可登山修道,所求之事,說破天去,究其根本,不過是為了保持人性。至於你,白骨真人,畢竟不同行屍走肉,是在尋求人性,證道自我。道友,以為然?”

    毛錐沉默片刻,說道:“等我吃完醬肉和蒜瓣。”

    ————

    大驪洪州豫章郡,新設置了采伐院。

    而與洪州相連的禺州,在這之前就設立了織造局,名義上管著一州境內的禦用、官用所需紡織用品的監督織造。首任主官是一位名叫李寶箴的年輕官員,沙場出身,有武勳在身。但是就連一州刺史,都沒有資格調閱翻查此人的檔案。

    李織造在上任之時,隻帶了兩位貼身扈從,擔任織造衙署的佐官,都姓朱。

    大驪禺州地界,根據地方誌記載,經常在日近中午的禺中時分,無緣無故天有巨響,聲大如雷,因此得名禺州。

    今天深夜中,織造官李寶箴帶著兩名衙署佐官,一起拜訪豫章郡采伐院。

    一行三人見著了林正誠,李寶箴執晚輩禮,作揖道:“林叔叔,小侄冒昧拜訪。”

    坐在書房火爐旁守夜的林正誠,隻是點頭致意而已。

    見那李寶箴好像打算繼續站著說話,林正誠拿著火鉗撥弄幾下木炭,虛按幾下,示意三位訪客就別站著了,“反正今夜不談公務,又都是同鄉,隨便坐下聊好了。”

    其實以雙方的身份,是不可能談什麽公事的,新設的禺州織造局和洪州采伐院,類似最早的龍泉郡窯務督造署,都屬於大驪朝廷的一種“下沉”機構,衙署密折,直達天聽。若是兩位主官私自接觸,密謀些什麽,屬於官場大忌。但是一般的人情往來,倒是不用太過刻意疏遠,至於這期間的尺度拿捏,就看各自公門修行的道行了,就像今夜這場見麵,林正誠和李寶箴雙方都會主動錄檔,而且就算他們有意隱瞞,織造局或是采伐院,也肯定會有某些官吏,會讓皇帝陛下知曉此事。

    按照大驪新編律典,禺州織造局,要比豫章郡采伐院的品秩高出一大截,身為織造官主官的李寶箴,官銜就是從四品,再加上一些隱蔽的權柄,說李織造是半個封疆大吏,都不算誇張了。

    四人圍坐火爐旁,火盆上邊夾著一張鐵網,烤著些泛出金黃色的年糕、豆腐塊,大概就算是宵夜了。

    那對姓朱的父女,早已脫離賤籍,跟隨自家公子李寶箴,在外闖蕩二十多年,經過公門修行的打磨,和一些不見刀光劍影的別樣戰場廝殺,如今朱河和女兒朱鹿,分別是一位金身境武夫和一位六境武夫,後者在今年初剛剛破境。

    老武夫,年近花甲,雙鬢微霜。

    林正誠轉頭望向那個老人,笑道:“朱河,我們好多年沒見麵了吧。”

    朱河笑著點頭道:“距離上次見麵,怎麽都該有二十年了。”

    當年林正誠是最早一撥離開驪珠洞天的小鎮本土人氏,搬到了京城那邊。朱河雖然是福祿街李家的護院,屬於家生子,但是早年在小鎮,林正誠是督造衙署的佐官,經常陪著督造官去查看窯口,而李家又擁有自己的龍窯,都是朱河在打理具體事務,所以雙方經常碰頭,並不陌生。

    林正誠轉頭問道:“朱鹿,可曾嫁人?”

    女子略顯拘謹,輕輕搖頭,“還不曾嫁人。”

    林正誠點頭道:“知道你打小就心氣高。”

    朱鹿神色赧然。

    李寶箴其實比較羨慕這對父女,能夠與林正誠敘舊幾句,不像自己,今天來這采伐院,就隻是拜個山頭。

    關於林正誠這個深藏不露的舊督造署官吏,李寶箴隻通過一點,就知道大致的水深水淺了。

    就像堂堂正三品的禺州刺史,都無法調閱自己境內一個從四品的織造官的檔案,這就是李寶箴的底氣。

    而李寶箴作為昔年執掌寶瓶洲整個東南諜報的主官,曾經接觸到不少大驪諜報機密檔案,從林正誠那份看似詳實、庸碌的履曆中,以及之後林正誠在大驪京城捷報處的任職,李寶箴卻嗅出了一種極其隱蔽的不同尋常,甚至產生了某個讓李寶箴感到背脊發涼的推斷,這個年少時記憶中不苟言笑的林叔叔,說不定就是國師崔瀺安插在驪珠洞天的一顆關鍵棋子,而這顆看似毫不起眼的棋子,又極有可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整個大驪朝廷的走勢,這是李寶箴的一種官場直覺。

    林正誠瞥了眼正襟危坐的李織造,不算年輕了,不惑之年,官居從四品,如果撇開天子心腹的身份,其實在大驪京城和陪都兩座廟堂,織造局畢竟是大驪朝廷的特設機構,屬於遊離在官場邊緣地界的“冷板凳”衙門,所以不像曹耕心、袁正定這些上柱國姓氏弟子,那麽太過矚目,但是有些人,確實好像天生就是混官場的料,此外整個底蘊深厚的福祿街李氏,唯一一個涉足官場的,就是李寶箴。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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