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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報道梅花消息(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52476更新時間:2022-08-07 01:12:13

    “朱鹿,貧道都與你都這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醜話說在前頭,你如果還是沒辦法好好珍惜,貧道就隻能嗬嗬且嗬嗬了!”

    陸沉抬起一隻袖子,晃了晃,懶洋洋道:“知道這是什麽嗎?貧道奉勸你一句,最好這輩子都別知道。”

    經過這一路的同行,太後南簪發現自己挺喜歡跟餘瑜聊天的,就拉著少女一起進了屋子,她主動倒水的時候,餘瑜問了個大概隻有她才能問出口的問題,她做了個仰頭持杯的姿勢,小聲問道:“太後娘娘,有長春宮酒釀嗎?舟車勞頓唉,有點乏了,喝個小酒兒,提提神,才能陪著太後娘娘好好聊天!”

    “暫憑杯酒長精神嘛,我們就用碗喝酒好了。”

    南簪笑著點頭,從袖中取出兩壺仙釀,然後施展一門禁製術法,防止隔牆有耳,跟少女輕輕磕碰酒碗,一飲而盡,婦人主動說了些上次她設下酒宴款待“陳隱官”的內幕,當然都是被太後娘娘修改的過程,真真假假,混淆不清,比如她說自己極有誠意,當時給陳平安開出一個很高的“價格”,大驪宋氏願意竭盡全力付出人力物力財力,幫助他一路修行登高,直到飛升境瓶頸……

    南簪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睛,眼眶中依稀有瑩瑩淚花,她抿了一口酒水,伸出手掌,輕輕拂過桌麵,喃喃道:“餘瑜,你說都這樣了,怎麽就談不攏呢。”

    之前跟陳平安麵議,她嘴上說自己是金丹,實則元嬰。隻不過還是被陳平安一眼看穿了境界高低。

    餘瑜是真敢說,“太後娘娘,你聽著別生氣啊,說真的,你不該這麽聊的,與生意人談錢聊生意,與讀書人就該聊聖賢道理,關係熟了之後,再找機會跟買賣人談情懷,與讀書人做買賣。”

    南簪一愣,抬頭笑道:“好像有理。”

    餘瑜小心翼翼問道:“太後娘娘,隱官大人沒有對你做啥不合禮儀的事情吧?”

    那個家夥,好說話的時候可好說話,不好說話的時候……算了,不想,不敢想,就不去想。

    南簪又跟餘瑜扯了很久的閑天,各自喝完一壇酒,結果又被小姑娘拐走“好事成雙”的兩壇長春宮仙釀,餘瑜這才神清氣爽地大踏步離開屋子。

    南簪獨自坐在屋內,環顧四周,心中憤懣不已,她雙指撚住白碗,高高舉起,就要重重敲在桌上。

    隻是想了想,南簪還是輕輕放下,犯不著跟一個白碗置氣。

    她下意識後仰靠去,差點就要摔倒在地,才記起所坐位置隻是一條長凳,不是多年習慣了的椅子。

    氣得婦人使勁一揮袖子,將那隻白碗砸向牆壁,她又頹然歎息,將即將磕個粉碎的白碗駕馭回桌上。

    直愣愣看著空碗,越想越憋屈的婦人,氣得胸脯起伏不定。

    當時她篤定對方不敢在京城行凶。一個文聖的關門弟子,豈可悖逆行事。關鍵他但凡有點理智和腦子,又怎麽忍心蒸蒸日上的大驪基業,尤其還是師兄崔瀺一手造就的功業,在你陳平安這個師弟的手上,付諸流水?

    結果南簪的一顆頭顱被對方斬下,如果不是她立即使用了一門陸氏“家傳”秘法……

    南簪想到這裏,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再伸出手掌,輕輕拂過脖子。

    這個一路踩狗屎的家夥,驟然富貴了,就輕了骨頭!就那麽帶著個黃帽青鞋的青年扈從,進宮一趟。當時帶路之人,正是自稱與陳平安可算半個同鄉的陸尾,這位老祖與本名陸絳的南簪,還有那個陸台,都出自陸氏宗房。那個姓陳的,不但為她點燃一張挑燈符,給陸尾上了一炷雲霞香。砍掉南簪的頭顱,還按住她的腦袋逼著她磕頭如搗蒜,最後幹脆掀了桌子。

    南簪這次之所以主動要求跟皇帝一起離京,可不是遊山玩水,而是為了兩件私事,而且都繞不開那個陳平安。

    一件事,是想要跟陳平安確定,手上的珠串,是否還剩下幾顆靈犀珠可以使用。

    第二件事,就是她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脫離中土陰陽家陸氏,與那個讓她感到心有餘悸的龐然大物,徹底撇清關係。

    就像先前老車夫在火神廟那邊,被封姨調侃一句,實在不行就跟陳平安認個慫,賣個好,在那邊揭了陸尾的老底。老車夫不是沒有動心,可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實在是覺得哪怕招惹劍修,都別跟算卦的結仇。招惹了劍修,挨幾劍而已,扛得過去就翻篇了。但是與陰陽家練氣士結仇,尤其是中土陸氏,可就不是一輩子兩輩子的事情了。老車夫尚且如此忌憚陰陽家,就更別提南簪這個棋盤上淪為一顆棋子的局內人了。

    隻是不知為何,自從陸尾返回家族之後,就好像完全忘記了她這個“陸絳”。

    今天的南簪發髻間,別有一支材質普通的青竹簪子。

    餘瑜發現了,隻是沒有深究,隻當是太後娘娘的閑情雅致,畢竟瞧著就很素雅嘛。

    先前在皇宮,她沒有,也不敢瞞騙那個城府深重的年輕隱官。

    她的確將那塊本命瓷碎片,偷偷放回了驪珠洞天。

    在南簪臉色變幻不定、浮想聯翩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陌生嗓音。

    “一個剛剛還是隻能跟在馬車後頭吃灰塵的小小織造局官吏,突然就可以跟大驪王朝的一國太後平起平坐,滋味如何?”

    南簪緩緩抬起頭,結果看到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至於道士身邊的那個女子,好像姓朱?是織造官李寶箴身邊的婢女?

    她瞧也不瞧一眼。

    婦人隻有片刻的呆滯,很快就恢複常態,繼而熱淚盈眶,迅速起身,一退再退,站定,然後一下子跪地磕頭,砰砰作響。

    才想著與“陸絳”撇清關係,這會兒是半點心思都沒有了,梨花帶雨,帶著哭腔喊道:“陸絳拜見祖宗!”

    陸沉一個橫向蹦跳,伸出手掌,“別,千萬別跟貧道認祖歸宗,貧道已經欠了一屁股債了。”

    除了陸台那孩子,天機清澈,言語風趣,而且還算孝順,真沒幾個可以讓他這個老祖宗真正省心的主兒。

    遇到事情,就喜歡給老祖宗敬香磕頭,老祖宗我遇到事情了,給你們磕頭,行不行?就管用啊?既然反正都不管用,誰怨誰。

    陸絳置若罔聞,隻是使勁磕頭。

    陸沉搬了條長凳落座,翹起二郎腿,笑道:“行了,沒有半點誠意的磕頭,意義何在,真當掛像上邊的老祖宗都是死人嗎?”

    陸絳還是不聽,隻顧著磕頭,大概是為了顯示誠意,她的額頭已經紅腫。

    陸沉拍了拍膝蓋,說道:“怕了你了,起來吧,不讓你白白磕頭就是了,作為報酬,我會與陸神打聲招呼,以後陸絳這個名字,就從陸氏家譜上邊一筆勾銷了。我數到三,再不起來,我就走了,隻當今天沒來這趟。至於想著靠陸絳跟我套近乎,南簪,你小心是在做白日夢,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一,二……”

    南簪迅速站起身。

    陸沉笑問道:“本來是不想來這邊的,隻是有件事,實在好奇,說說看,那塊本命瓷碎片,被你命令楊花放在哪裏了?”

    南簪不敢有絲毫隱瞞,猶有哭腔,微微顫聲道:“回祖……陸掌教的話,那塊本命瓷,我已經讓楊花偷偷放在陳平安泥瓶巷祖宅的隔壁了?”

    “哦?”

    陸沉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攏嘴,“隔壁,左邊還是右邊?”

    南簪說道:“就在宋睦書房的抽屜裏,夾在一本小學書籍之內。”

    陸沉好像有些失望,撇撇嘴,站起身,“打道回府,打道回府。”

    南簪欲言又止。

    陸沉伸出手指,敲了敲眼角,微笑道:“南簪,額外送你一句話,別再在心裏罵陳平安了,他其實聽得見的,懶得計較罷了。”

    南簪頓時如遭雷擊。

    這下子她是真慌了。

    論記性和隱忍的本事,尤其是記仇,那家夥絕對是讓南簪刮目相看的。

    陸沉哈哈笑道:“你也真信啊。”

    南簪茫然。

    陸沉自顧自點頭道:“可以相信。”

    “不信了有可能吃苦頭,信了就不半點吃虧反而有賺的事情,為何不信。”

    陸沉將長條凳踢回原位,“天下學問最難夜航船。”

    帶著朱鹿無視牆壁,一路筆直走出去,陸沉雙手籠袖,“貧道倒是對此很不以為然。”

    “在我看來,最難是彎腰撿取滿地錢。”

    “明明俯拾即是,幾乎沒人肯撿,偏偏不願揣在自己兜裏,這世道,本該人人腰纏萬貫的,處處陸地龍蛇的,何其怪哉。”

    “道友,你知道滿地的銅錢,若有寓意,是什麽嗎?”

    朱鹿靈光乍現,臉色也隨之黯然,喃喃低語,“道理。”

    “這麽說,也沒錯。”

    陸沉笑了起來,“你原來知道啊。”

    天公作美,給了我們犯錯的機會。

    “行行遲遲,中心有違。回了回了。”

    陸沉伸了個懶腰,“山中道人報道梅花消息。”

    ————

    青杏國京畿之地,一座古柏森森的幽靜道觀,門庭冷落,好像根本就沒有人來此燒香。

    程虔畢竟隻是一位護國真人,不曾擔任國師,在此幽居修道,遠離官場紛擾,極為適宜。

    溫仔細這些時日就在道觀內靜養。

    貌若稚童的程老真人,今日沐浴更衣,去往祖師殿點燃三炷香,紫煙嫋嫋升起,隨之從一幅畫卷中走出一位女子,正是靈飛宮宮主,洞庭祖師。

    一同走出祖師堂,程虔與湘君祖師詳細說了近況,原來前不久突然蹦出個攪局的貨色,看架勢是要跟靈飛觀爭奪合歡山地界。

    除了青杏國柳氏皇帝,其餘合歡山周邊的兩國君主,都有了改口的跡象。

    程虔說道:“一行三人,當下就在京城皇宮,要與陛下商議購買山頭一事。宮內傳信道觀,告知此事。”

    湘君疑惑道:“他們是什麽背景?先前就沒有泄露一點風聲?”

    至於開辟合歡山為私人道場和靈飛觀下山一事,被對方來了個半路截胡,湘君倒是沒有如何惱火,更多還是好奇。

    程虔解釋道:“前邊兩次,這夥人行事更加隱蔽,密不透風,對方都是直接找到皇帝,麵對麵秘密議事。這次似乎是他們故意讓道觀這邊知曉,我才能夠通知宮主。一男兩女,外鄉人氏,都用上了障眼法。看得出來,對方出價很高,否則那兩國皇帝,不會冒著與我們結仇的風險,賺這種燙手的神仙錢。”

    來到一處幽雅庭院,溫仔細就在這邊等著,正伸手逗弄著一隻水缸裏的錦鯉,這位近期有點病懨懨的武學宗師,冷笑道:“膽子不小,明知道是我們靈飛宮的買賣,隻要不是個聾子,也該聽說曹祖師先前在合歡山地界有過露麵,他們還敢這麽招搖過市,明目張膽跟我們爭地盤,我就納悶了,憑什麽?”

    湘君置若罔聞,程虔也沒計較,近期溫仔細心情不佳,自有理由。雖然程虔並不清楚粉丸府外的那場切磋,但溫仔細是被金仙庵刑紫“搬來”此地養傷的,傷得不輕,卻也不算太重,不曾傷及大道根本,服用靈丹和藥膳,悉心調養幾個月是免不了的,唯獨一事,讓程虔比較上心,好像溫仔細在這段時日內,幾次試圖坐忘,凝神煉氣,都無果,次數多了,整個人就開始情緒暴躁起來了。

    屋內有一副棋具,還有一些老舊棋譜。兩罐棋子,俱是溪澗中的黑白兩色鵝卵石細致打磨而成,材質再尋常不過,卻很用心。

    湘君便在屋外脫了靴子,步入那間鋪竹席的室內,坐在棋盤一側,伸手邀請道:“程虔,手談一局。”

    程虔落座後,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溫仔細也不脫鞋,坐在門口那邊,背對著對弈雙方,心不在焉,眉頭緊鎖,神色無比陰鬱。

    要不是身在別家道觀,溫仔細早就破口大罵了,酗酒都有可能,借著酒勁,禦風尋一處僻靜山野,非要打爛山頭無數。

    隻因為近段時日,他實在是苦不堪言,每次閉上眼睛,作道門功課,稍稍凝神,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名女子的臉龐,她那種略帶譏諷的臉色,尤其是她那種既炙熱又冰冷極為矛盾的眼神,讓溫仔細每次剛開始坐忘就不得不退出一粒芥子心神,導致他傷勢痊愈的速度,比起自己的預期慢了何止一天兩天?

    一位頭戴金色花冠的少年道士腳步輕盈,行若流水,飄然而至,在門口那邊站定,並不往庭院內多看一眼,打了個稽首,畢恭畢敬說道:“觀主,有客登門,三人,一女二男,都是練氣士,弟子看不出修為,他們自稱要與觀主商量一樁買賣。”

    程虔雙指撚子懸在空中,望向湘君祖師,她點點頭。

    程虔輕輕落子在棋盤,聲音清脆,說道:“帶他們過來。”

    百無聊賴的溫仔細來了興致,聽音辨位,聽腳步聲和呼吸聲,不像是那種修道有成之士,難道是兜裏有幾個臭錢的土包子,愣頭青,離著山巔太遠,反而敢不把剛剛晉升為宗字頭的靈飛宮當回事?片刻之後,溫仔細就看到了那三人的身形,為首一人,是個儒衫青年,頭別玉簪,麵帶微笑,皮囊不錯,氣度也可以。左手邊,是個鄉野村婦模樣的女子,右手邊那位,讓溫仔細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髻螺分翠,身姿曼妙,穿著一件品秩不低的翠綠色法袍,她那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猶怯仙家銖衣重。

    湘君隻是看了一眼,就清楚這幾個不是易於之輩,過江龍無疑了。

    隻說那年輕女修身上的翠綠法袍,連湘君都隻在道書靈笈上見過,是道家所謂的“兜率宮銖衣”,極耗物力,煉製極難。

    按照書上記載,這種被譽為“百歲而一拂”的仙家銖衣,隻在那撥陸地真人各有治所的上古歲月,才出現過一批,據說可以幫助練氣士接觸到光陰長河,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幾乎沒有女修穿在身上了。

    既然程虔這條地頭蛇,未必壓得住他們,作為上宗祖師的湘君也沒想著如何試探,將棋子放回棋罐內,笑道:“靈飛宮,湘君,道號洞庭。你們是?”

    為首青年神色和煦,作揖道:“白帝城,顧璨。拜見湘君祖師,程-真人,溫宗師。”

    一旁侍女,秋波流轉,默然施了個萬福,她隻是這麽個無聲的動作,風情萬種。

    隻有那個中人之姿的村婦,紋絲不動。

    溫仔細誤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就是顧璨?!”

    白帝城鄭居中的高徒,跑到這邊入手一塊鳥不拉屎的晦氣地盤作甚?至於顧璨出身大驪王朝的那座驪珠洞天,溫仔細當然早就有所耳聞。顧璨年少時在那書簡湖的所作所為,因為某本山水遊記的關係,更是在寶瓶洲山上山下,路人皆知。怎麽,這算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

    顧璨作揖起身後,笑著點頭,“我就是。”

    溫仔細嘖嘖道:“竟然認得我?”

    顧璨點頭道:“江湖傳聞很多,想要不聽說都難。”

    溫仔細疑惑道:“你瞧著也不狂啊,為何都說你是‘狂徒’?”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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